鄧芝時隔一年半,再次領命出使江東,但照舊,在江陵逗留了一段時間。
其實吧,鄧芝也知道,這次自己去江東扯皮,基本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但是上支下派的,天子要派人去東吳那邊“問責”,他作爲老熟人,可不就隻能再來跑一趟嘛。
而當鄧芝到了江陵,見到了東吳派出的所謂接應使者後,其實心裏也明白,自己這次出使江東,大概率是隻能走個過場了。
張溪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常年出使東吳的鄧芝怎麽會看不出來。
所以啊,在跟張溪兩人的私下交流時,鄧芝是真的忍不住,跟張溪訴苦了起來。
核心觀點就一個——咱們大漢,是不是對東吳有些太過于客氣了?!
人都打到咱們家門口了,不管是有什麽樣的戰略考量,這麽頻繁的派遣使者過去溝通,溝通不成也隻能不了了之這像話麽?!
這麽做,隻會讓東吳那邊更加的有恃無恐,也讓自己這樣出使的使者,在東吳面前顯的很憋屈。
鄧芝是真的抱怨,甚至都說出了,實在不行的話,希望張溪能幫他跟跟諸葛丞相請個命,讓他去洛陽前線跟魏賊對峙,也好過去江東跟孫十萬扯嘴皮的話來。
可見,鄧芝是真的很煩自己出使東吳的使命。
但.沒辦法啊。
張溪和諸葛亮都不想跟東吳這麽繼續遷就下去,可如今的天下大勢,曹魏削弱了不假,但東吳也趁勢崛起了不少。
别的不說,曆史上的那個東吳,可從來沒有涉足到淮南地界,更别說占據整個徐州和半個青州了。
東吳現在的實力,可比曆史上的那個,要強的多。
而且現在孫權才四十多歲,如果按照他曆史上的壽命而言的話,他現在還算是年富力強,腦子還沒徹底糊塗呢,現在跟東吳翻臉的話,風險還是比較大的。
尤其是荊州這邊,前幾年爲了支持北伐,所有的戰略布置都是傾向于北方的,如今就算要對東吳動手,也需要進行一番戰略調整,把重心放到南方來才行。
至少,現在的江陵,暫時還沒有做好成爲南征基地的準備。
水軍剛剛成軍,羊衜雖然在最近搞了一個漂亮的水戰,壓制了東吳的巴丘水軍,但那更多是練兵,也是掐着點,避開陸口東吳水軍主力的作戰,并不能代表江陵水軍已經具備對抗東吳水軍的能力了。
而陸軍方面,張溪現在也在想辦法盡快招兵擴充,但受限于江陵東南四縣的丁口損失,張溪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還是恢複四縣生産,擴充郡兵的事情,隻能往後挪一挪。
說到底,要跟東吳翻臉,到底還是需要時間來做好準備所以嘛,這次去江東,鄧芝不管多難,也需要盡力維持住兩國關系。
不要求恢複到以前那樣結盟共抗曹魏,至少也不能使兩國關系徹底破裂,必須要跟江陵争取到能夠恢複發展,積累南征力量的時間。
鄧芝聽完了張溪的理由後,也隻能是歎口氣.世事如此,他這個當跑腿的,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抱怨完了這個事情,鄧芝在閑聊之下,又扯出了另一件事情。
今年五月的時候,侍中龐統從洛陽回到成都,不僅帶來了諸葛亮的北伐報捷奏疏,同時也帶來了一封諸葛亮請求天子,移駕長安,總禦北伐大計的奏折。
諸葛亮在這封奏折裏,詳細講述了天子移駕長安的必要性,尤其強調了天子劉禅一旦移駕長安後,關中和河洛百姓必然箪食壺漿以迎天子,北伐将士感念天子親臨,必然奮勇作戰這一件事。
其實說白了,諸葛亮就是告訴劉禅,移駕長安可以收獲大量的軍心民心,對劉禅樹立自己的天子威望,有極大的好處。
光這一點,就足夠劉禅動心了。
劉禅又不是真的傻子,他不過是對自己的認知明确,知道不管是政務還是軍務上,他都不及諸葛亮等人,而諸葛亮等人,不管是出于對先帝的知遇之恩,還是對大漢的忠心,都不可能會背叛自己.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把朝政交給諸葛亮等人處理,自己落得清閑,也不是什麽壞事。
可這并不代表,劉禅不想成爲一個有實權的皇帝。
而皇帝要想有實權,兩樣東西必不可少——軍心和民心。
如果是攤上曹操這樣的輔政大臣,那劉禅這輩子也别想觸碰這兩樣東西,好好的在深宮裏當個吉祥物才是最妥善的選擇。
可劉禅的輔政大臣,是諸葛亮啊你見過哪個權臣常年不在朝中呆着,也不在朝中培養親信,更不會提拔自己的親屬掌握實權的?!
反倒是這些年,諸葛亮不管是坐鎮長安,還是屯兵洛陽,時時刻刻不忘叮囑天子,要有自己的執政班底,要收攏天下民心,軍心.一副巴不得天子上位,掌握實權的架勢。
這就是爲什麽劉禅能信任諸葛亮的根本原因諸葛亮的所作所爲,從來都是爲了大漢,而不是爲了自己。
這次諸葛亮上書劉禅,希望劉禅能移駕長安,其實潛台詞就是讓劉禅去長安,一方面收攏關中,河洛,秦州,涼州等地的軍心,民心,另一方面,也可以擺脫成都世家大族對朝政的牽制,組建屬于自己的執政班底。
甚至諸葛亮都明說了,他會留在洛陽前線阻擋曹賊可能的反攻,不會回軍長安這擺明了就是告訴劉禅,你随便搞,真出了事兒,那也有我幫你兜底。
你說劉禅能不心動嘛。
可劉禅心動沒用啊,成都的朝臣們,都快炸鍋了。
是,你諸葛亮是一句都沒提遷都的事兒,但這個天子移駕長安,總禦北伐的做法,其實跟遷都已經沒什麽兩樣了吧?!
别人不去說他,益州世家大族出身的朝臣們,肯定是直接反對啊。
禮部尚書秦宓直接上奏天子,表示成都是國都,天子坐守國都,總攬全局,統禦四方,這才是英明的天子應該做的事情。
至于對外征戰,這本來就應該是臣子将軍們應該去做的事情,如果做不好,那就是臣子将軍們的責任爲什麽要天子禦駕親征?!
再一個,天子乃是國之根本,輕易禦駕親征,于國無益,若遭挫折,反而容易動搖國本.因此,秦宓強烈反對天子移駕長安。
而益州派的後起之秀,丞相府勸學從事谯周直接借用天文星相之說,力陳星相異動,天子不可輕離都城,否則恐有災禍。
總而言之,益州派肯定是不希望劉禅北上移駕長安的今天這一步松了口,回頭劉禅說不定就直接在長安宣布遷都了,那益州派的利益,可就要損失近半了。
而朝中的荊州派,甚至是東州派,對這件事情上,都呈現出了非常詭異的平靜。
對荊州派來說,其實天子移駕長安,對他們也是有好處的。
畢竟長安到荊州的距離,肯定比成都到荊州的距離要近得多,路程也要好走的多,遷都長安,對荊州派來說,其實是有利的。
但問題是,長安到底地處關中,荊州到底還是偏南方了一些,雖然比起在天子在成都時,荊州派能得到更多的好處,但實際而言,這個好處并不是太大。
又不是遷都洛陽!!!
是的,比起遷都長安,荊州派其實更希望天子能遷都洛陽.從洛陽到荊州之間的距離,那可就近的多了,而且荊州世家,颍川世家,河洛世家這三地世家從曆史淵源上講,其實是從同一條發展線發展起來的,彼此之間互有交情。
如果天子是遷都洛陽的話,那荊州派倒是不介意支持一下,跟益州派碰一碰,但遷都長安.荊州派認爲,因此去得罪了益州本土派,好像也沒有什麽實際的好處。
至于東州派嘛其實對于東州派來說,他們現在才是最難受,也最裏外不是人的一個派系。
從整體利益上來說,東州派入川時間太長了,他們的利益糾葛,已經完全是在益州了,隻不過那時候益州本土派依然不太接受他們,所以他們才會抱團取暖。
但這些年,随着朝廷中荊州派的日益壯大,以及季漢兩任皇帝對益州本土派的不信任,導緻益州本土派不得不和東州派一起合作,對外統一立場,都算益州派,以此來對抗荊州派的壯大。
所以,在遷都這個事情上,東州派如果是單純出于利益考慮的話,應該是跟益州本土派站在一起的。
但.東州派還有一個因素,需要認真考量啊。
當年東州派是怎麽出現的?!
關隴戰亂,導緻大批關隴百姓,世家,入川避難,當時的益州牧劉焉利用這些逃難入關中的百姓和世家們,編成了東州兵,用來對抗益州本地世家勢力。
是的,東州派最早,都是關隴世家的代表。
雖然後來收納了一些像鄧芝家族這樣,從荊州逃入益州避難的世家家族,但整體勢力而言,還是以祖籍關隴的世家爲主。
現在天子要移駕長安,如果順利的話,那麽對東州派來說,往好了想,是一個擺脫益州本土派,自立壯大的機會,往小了說,這些東州派的世家大族們,起碼是可以衣錦還鄉了。
以前不回關中去,是因爲入川時間太久,家族利益都已經在蜀地紮根了但如果天子真的遷都長安的話,那相比于能在關中獲得的利益,這點益州家業,也不是不能舍棄。
隻是這裏面需要冒一定的風險,畢竟,天子隻是移駕,并沒有明确說要遷都。
萬一将來反對聲太大,天子不遷都長安,而這時候東州派又把寶都壓在了天子遷都長安上那東州派可就真的裏外不是人了。
所以啊,東州派猶豫啊.想盡辦法,要尋求到合适的證據,來證明天子确實有遷都之意。
正好,這個時候,鄧芝奉旨出使東吳,要路過江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