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裏縣城北四十五裏,陳祗率領的長安援軍營地。
此時的秦朗,在接到了郭淮的命令後,不帶絲毫猶豫的下令撤軍,全軍撤退去跟大部隊彙合,準備迎戰吳懿率領的大漢北軍。
到了這個時候,陳祗率領的軍卒已經沒有被敵人騎射緻死的威脅了。
有一說一,這讓陳祗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沒辦法,帶領這幫烏合之衆作戰,實在是太讓陳祗費心費力了。
這幫由世家走私糧隊臨時拼湊出來的援軍,個人武勇上倒是不比一般的郡兵差,但組織性和紀律性上,簡直差了不是一個檔次。
面對騎兵的騎射威脅,陳祗明明有下令讓軍士們舉盾防禦,同時不準離開營寨外圍,随時要以弓弩箭矢回擊。
可這幫玩意兒,一開始根本不把所謂的騎射放在眼裏,有些人連盾都不舉,莽起來直接跟騎兵對射。
弓矢這玩意兒,可不管你是不是有血氣之勇,你敢冒頭,它就敢往你身上鑽。
再一個,這幫烏合之衆根本沒有和騎兵作戰的經驗,愣頭青一樣的認爲都是射箭,騎兵的騎射能射中自己人,那自己射出的箭矢應該也能射中騎兵.結果幾乎全讓騎兵仗着速度優勢給躲過去了,隻有個别倒黴蛋自己往箭矢上撞,才造成了一些傷亡。
而自己這邊.第一天的戰鬥下來,就損失了七百多人。
陳祗就沒見過還有這麽浪,這麽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的烏合之衆。
而更要命的還是在入夜後。
好不容易撐到日落,秦朗率領的騎兵收兵回營休息了,而陳祗也開始在營内安排救治那些傷病們,準備第二天的防守戰。
結果就在陳祗率領自己的親衛巡視軍營的時候,他發現,居然有幾十個混蛋,打算趁着夜色的掩護,偷偷溜出營寨,想要逃跑。
陳祗能慣着這個?!
立刻讓自己的親兵出動,把人都給抓了回來。
然後一問,陳祗更是哭笑不得了。
這幫蠢貨,根本沒有從軍作戰的概念,依然還是以一種走私隊的行事風格在做事——在他們看來,打不過敵人的時候,就應該放棄目标,保命爲先,爲什麽還要跟敵人硬拼?!
拜托,你們這幫蠢貨,這是在軍營裏,當逃兵是什麽下場,你們不明白,陳祗會讓你們明白的。
都不等到第二天一早,大晚上的陳祗就把這幾十個混蛋拉倒中軍帳門口,宣布了罪狀後,明正典刑,直接全都咔嚓了。
不這麽做,等到了第二天一早,天知道這個營寨内還能剩下多少人。
陳祗就是用這樣的雷霆手段,阻止了第一次炸營嘩變。
而到了第二天,秦朗再次派出騎兵過來襲擾進攻,而這次,陳祗卻又發現了一個新的情況。
之前陳祗下令讓軍士舉盾,一幫莽夫覺得自己特牛,就沒幾個聽命行事的,結果第一天就造成了七百多人的傷亡。
現在好,不用陳祗專門下令,這幫烏合之衆一個個都躲在了盾牌後面躲避箭矢,沒有一個再敢跟騎兵的騎射硬碰硬了。
這是好事兒,至少知道惜命了,但問題是,陳祗的命令還有後半段啊。
不能遠離營寨的寨牆,同時還要用弓矢反擊敵軍.這個命令,被這幫烏合之衆全都給無視了。
昨天一個個都是莽夫,今天一個個的都是懦夫,看的陳祗是氣不打一處來。
而更要命的是,因爲沒有遭遇到任何還擊和抵抗,導緻秦朗的騎兵距離營寨越來越近.眼看着就要突破營寨外圍設置的鹿角了。
這種情況下,再沒有任何動作,那這個營寨的防禦就形同虛設了。
陳祗沒辦法,隻能再次站出來,一邊呼喊各軍反擊,一邊下令讓自己的親兵組建軍法隊督戰,哪裏不反擊,直接射殺守衛士卒,催促另一批士卒前往替換守衛。
很殘暴的手段,但在戰場上,這種手段又是必須的這幫烏合之衆爲了活命,終于還是開始了稀稀拉拉的反擊。
營寨守衛到底還是稍微占了一些便宜的,而騎兵也确實不擅長攻城拔寨,就這樣,讓陳祗終于是撐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到了傍晚,秦朗再次率領騎兵後撤,而陳祗最大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昨天一下子砍了幾十個人的腦袋,今天白天又讓軍法隊射殺自己人.一幫沒腦子的莽夫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軍隊生活,正琢磨着是不是索性聯合起來,直接反了,逃回長安或者直接投奔魏軍去。
這幫人正在密謀着呢,還沒有正式開始串聯,就被陳祗給一鍋端,全給逮起來了。
陳祗是誰啊,雍州長史,雖然要跟蔣琬分權,但兩人也是平級關系,都是雍州地區的二把手,曆史上陳祗甚至做到了季漢的二把手位置.跟這位玩心眼,就這群蠢貨莽夫,玩的過麽?!
陳祗早知道以這幫烏合之衆的行事作風,自己白天的行爲會引起有些人的不滿,肯定會鬧事兒,因此陳祗早就讓自己的親信在軍中秘密巡查了。
而這幫烏合之衆做事,也不知道什麽叫保密,明明是密謀,但門口就放了兩個人守衛,在營帳内說話聲音也不知道收斂.這要發現不了,那陳祗不如早點洗幹淨脖子等死算了。
一晚上的時間,又是十幾顆人頭落地,再次震懾住了這幫烏合之衆。
而陳祗也知道,自己如果繼續用這種高壓手段,在面臨敵軍巨大的壓力之下,早晚有徹底崩潰的一天。
因此,陳祗也借這剛剛砍人立威的勢頭,跟走私糧隊中還算安穩的幾個頭領談話,私下承諾了一些條件給他們,讓他們幫着安撫一下營中的這些烏合之衆們。
對付這些人,真不用什麽特别的玩意兒,隻需要真金白銀就可以了,他們沒有什麽遠大的志向,當世家的走私糧隊也不過是求财而已,那陳祗就滿足他們。
陳祗以雍州長史的身份許諾這些頭領,隻要他們能聽從自己的指揮,順利的完成這次的救援任務,等回到長安後,陳祗就會給這些人每人千金作爲賞賜。
是真的金子,不是銅哦。
這就足夠讓這些頭領賣命了。
所以到了第三天,陳祗終于是能夠比較順利的指揮這群烏合之衆作戰了,而這一天,也是三天内戰損最少的一天,大概就隻有五百來人的傷亡。
但三天下來,整體的傷亡,已經超過了兩千人戰死的人也就算了,受傷的人留在營寨中,因爲哀嚎,對這些烏合之衆的士氣打擊相當的大。
陳祗對此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陳祗的爲人,确實是有些功利,但他并不是沒有底線的人,對自家傷員下手這種事兒,陳祗是做不出來的。
雖然眼看着傷病的哀嚎對這些烏合之衆的心理造成了嚴重的影響,但陳祗依然隻能是咬牙堅持,等待着第四天魏軍的進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撐到什麽時候去。
然後,第四天,魏軍撤退了。
是真的撤退了,而且撤退的那叫一個幹脆利落,一大早起來,别說人了,連根馬毛都看不到。
這頓時讓整個營寨内的守軍都長出了一口氣,也讓陳祗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但很快,當營寨内的士卒們要求撤軍回長安,鬧到陳祗這邊的時候,陳祗心頭的石頭,又提起來了。
陳祗可從來沒忘記諸葛亮私下對他的命令,也很清楚自己帶着這幫烏合之衆出城的目的是什麽.哪兒能讓這群混蛋退回長安去。
經過這一路上的遭遇,陳祗敢打賭,這幫混蛋回到長安後,必然會大肆宣揚魏軍的可怕,到了那個時候,長安的百姓和世家,必然會産生動搖的。
哪兒能讓這群混蛋就這麽回去?!
可不讓這群混蛋回去的話,繼續讓他們前往救援槐裏,這幫混蛋肯定也不會幹的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他們怎麽可能再往前走,主動去找魏軍的麻煩。
除非有一個能比他們命還重要的東西,勾着他們往前走。
而這個東西.陳祗想來想去,大概就隻有财了。
對付士大夫,名比命更重要,對付這幫烏合之衆,财,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确實能比他們的命更重要。
真的别指望用什麽大義,用什麽責任去約束這幫人,這些人會參加世家大族的走私糧隊,爲的,也就是一個财而已。
而這個财,也必須給到他們滿意,給到他們認爲,自己有獲取這個财回來繼續享受的機會。
這種情況下,陳祗的口才,再次發揮了作用。
稍微思考後,陳祗召集了那幾個頭領,開頭第一句話,就是問他們,如今有一樁潑天富貴,他們想不想要。
這幾位頭領一聽這話,倒也沒有立刻相信。
畢竟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之戰,就算真的有潑天富貴,自己沒命享受,那也是白搭。
然後陳祗就開始了自己的忽悠。
魏軍後撤,而且撤的這麽快速,必然是前方戰事有變,很有可能是大漢的軍隊已經開始反攻了,這些騎兵不得不急着回去救場,才會這麽輕易的選擇撤退。
而在這種情況下,魏軍的戰況必然是非常危急的,如果自己這些人能夠繼續往前進軍,追着這群魏軍從身後發動進攻,那麽魏軍必然慌亂。
到了那個時候,擊退魏軍的最大功臣,就是咱們這群勇士,到了那個時候,不說軍功賜田,就是賞賜,也足夠所有勇士們能夠過上好日子了,不用再繼續刀口舔血的生活了。
核心意思就是這些,但經過陳祗的一張巧嘴說出來,直接把營帳内的七八個頭領給說迷糊了,腦子大概都已經丢到營寨外面去了。
陳祗眼看着忽悠的差不多了,拿出了最後的殺手锏——隻要随軍追擊,不管成敗,返回長安後,追擊的士卒賞百金,幾位首領,額外再賞千金。
對于士卒來說,百金已經是相當不得了的收益了,更别說這些頭領們。
昨天一千金,今天一千金,加起來可就是兩千金啊,足夠他們成爲一地富家翁了。
而更重要的是,那些士卒不一定各個能活着回到長安領賞,但他們這些頭領要活着回到長安領賞,可不是一件難事。
看在兩千金的份上,這事兒,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