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戰這種事情,是不能回避的,這年月可沒有什麽免戰牌,或者說,曆史上就沒有免戰牌這個東西。
春秋時期,倒是有一些免戰規則,屬于雙方都要遵守的戰場道義,但并不存在我不想打了就挂個免戰牌,想打了就把免戰牌摘下這種奇葩的戰場規則,也不存在免戰牌這樣的實物。
這玩意兒和軍令狀一樣,全都出自小說,比如說《三國演義》,比如說《說嶽全傳》等,是一幫不通戰事的文人的猜想而已。
雙方約戰,隻有兩種結果。
答應,或者不答應。
答應了沒什麽,雙方擺開陣勢,打一場就是了。
不答應也可以,但相當于承認自己不是對手,會嚴重打擊軍心士氣.在對軍心士氣要求極高的冷兵器戰場上,不答應約戰,基本等同于一次戰敗,是不可想象的後果。
除非是有足夠的底氣和臉皮厚度,否則一般人都不會拒絕約戰。
就比如曆史上司馬老狐狸面對諸葛丞相的挑戰,閉門不出,他要擺平影響,也必須是借口請奏天子,然後曹叡下诏不許出戰,這樣司馬懿才能說是天子不許,不是他怯戰,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軍心士氣受到打擊的程度。
即使如此,司馬老賊也被自己人譏笑爲“畏蜀如虎”.雖然事實上他在鹵城之戰後,确實已經有點不敢跟丞相正面決戰了。
總而言之吧,約戰這種事兒,你要是沒有特别的理由,必須是答應的。
因此,哪怕張溪想着要撤軍回重泉,但當曹真的這份戰書下來了,他也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必須先打過一場,然後再考慮,是不是要撤。
再一個,就是因爲曹真在抵達大荔縣之後,什麽都不做,所以才引起張溪和魏延的各種不安和擔憂.如今曹真主動約戰了,這就是一個反應,正好借着這場約戰,查探一下曹真的真正用意是什麽。
所以,于情于理,這個約戰,自然是要答應的。
雙方約定一戰,第二天一早,雙方自然都領兵出現了大荔縣城外,而且是主力盡出。
張溪方面,還是按照張溪最熟悉,用的也最順手的鋒矢陣列陣。
箭頭自然是魏延,左翼是向寵,右翼是張翼,而張溪坐鎮中軍。
曹魏方面,曹真同樣是以鋒矢陣出戰,箭頭是王昶,左翼是戴陵,右翼是韓德,曹真坐鎮中軍。
雙方擺開陣勢後,互相一陣觀望.兩邊的主帥都在内心焦急,今天這場仗,估計不好打。
張溪是一眼望過去,發現曹軍的兵力,是真的在四萬到四萬五千人左右,兵力确實占優,而且也不是玩的虛實之策,是實打實的有這麽多兵力。
而曹真這邊一眼望過去,卻發現蜀賊士卒的披甲率和軍械持有率,比起上次關中之戰時,好像又高了不少。
特麽蜀賊哪裏來的這麽多的鐵器和皮革錢糧,敢這麽武裝自己麾下的士卒?!
上次關中之戰,當時曹真手裏有四萬多大魏中央禁軍都打成那個樣子,如今的曹真手裏,可沒有多少中央禁軍了。
禁軍這個東西,是要經過嚴格訓練,并且經曆多次戰陣才能培養出來的,可不是那麽容易就養出來的如今剩下的中央禁軍,經過兩次西北戰事折損,大概隻有兩萬餘人,其中一半在曹真手裏,另一半,則在洛陽拱衛天子安全。
剩下的所謂中央禁軍,基本都是在邺城剛剛招募訓練不到兩年的新兵,派不上用場的。
反正曹真越看,越堅定了不能在左馮翊跟張溪硬碰硬的決定,必須得先拖住張溪軍,等到右扶風的郭淮徹底得手後,再配合郭淮一起,圍殲這股蜀賊。
而且今天的主角,可不是他曹真。
在觀陣完畢後,按照一般的流程,就該到了雙方主将陣前答話的環節了。
嘛,雖然很老套,無非是雙方各放狠話,但流程該走還得走。
張溪和曹真紛紛騎馬出陣,來到兩軍陣前的空地上,準備走完這個流程。
隻是,這次稍微有點不太一樣。
按照規矩,這個出陣答話,必然是雙方主将的單獨見面,身邊除了一個手持麾蓋的士卒外,是不準帶任何其他人的,否則有破壞規矩,行刺敵方主帥的嫌疑。
但這次,張溪是一個人出馬的,而曹真.他帶着一個老頭子,也騎着一匹溫順的母馬,緩緩的一起來到了陣中。
這下張溪有點不滿了。
這年頭也沒有什麽所謂的武林高手,張溪是真不怕一個一眼看過去,頭上找不到一根黑頭發的老爺子.但你曹真這麽破壞規矩,好麽?!
張溪頓時向曹真遞去了不滿的眼光。
曹真看到了,但他下意識的轉頭,咳嗽了一下,就當沒看見.也不是他要求的,是這老爺子非說自己有辦法拖住張溪,非要出來叨叨那麽幾句。
七十六歲的人了,威望又高,還是天子特使的曹真也沒辦法啊。
沒錯,出馬來見張溪的,自然就是大魏新任司徒,王朗,王景興了。
當然,咱們這個時空的王司徒,還沒有大膽到認爲憑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能說服張溪拱手來向降。
畢竟如今的勢力對比,已經跟曆史上不一樣了雖然曆史上也沒有“罵王朗”這一出。
這次王朗主動提議,來陣前跟張溪進行一番舌戰,真不是出于勸降張溪的目的。
如今的大漢,連戰連捷之下,已經占據雍涼荊益四州,是天下僅次于曹魏的勢力.如今勢力最弱的,反而是占據了青徐揚交四州的東吳,但也比曆史上要強大的多。
《三國演義》裏王朗覺得自己有能力說服諸葛亮投降,是因爲他覺得季漢隻有一個益州在手,基本等于是以一地對抗一國,根本不是大魏的對手,隻要是跟他一樣“識時務”的人,都會看清這個大勢,從而選擇歸順大魏然後被諸葛亮從曹魏立國之基到他本人的人品,都給噴了一個體無完膚,年紀又太大,沒憋住,一口老血把命送了。
如今王朗出來舌辯的目的,還是爲了完成曹真的戰略目的,吸引張溪的注意力,牽制住張溪的雍州郡兵主力在左馮翊而已。
其實吧,本來曹真是不太願意讓王朗搞這麽一出的。
一方面,曹真到底是武将,他比較信奉的,還是戰場上的那一套,勝利,是靠将軍指揮,是靠士卒拼命打出來,不是靠一個文士的嘴皮子說出來的。
另一方面,既然是舌辯,自然也會有勝負。
雖然你王朗是經學大家沒錯,但傳聞那個張溪也是深受颍川荀氏真傳的名門之後,回頭你要是輸了,說不過人家,這要是影響了軍中的軍心士氣,可怎麽辦?!
可王朗根本不在意。
首先,王朗作爲天下大儒,又活了這麽久,他當然知道公開課和閉門授徒的區别,他也有自己的人脈,知道張溪最多隻是聽過幾次颍川荀氏搞的公開授課而已,根本不可能是颍川荀氏的真傳弟子。
隻不過礙于人家颍川荀氏都沒有表态辟謠,他王朗也不好多事去拆穿這個傳言而已。
世家嘛,大多心思複雜的很,人家颍川荀氏覺得這不是件壞事,他王朗難道非要去當壞人,啪啪的打人家荀氏的臉?!
其次,王朗作爲天下經學大家,就算讓他跟荀爽辯經,他都不覺得自己會輸,何況張溪這個寒門出身的學子。
舌辯這種事情,說到底靠的是自身的文化積累,自己一個七十六歲的老人,一生都沉浸在經學研究裏面,難道還能比不過一個才剛剛四十歲,其中有二十年在戰場厮殺的小子不成?!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退一步說,輸了,也不會影響到軍中的士氣。
能聽懂舌辯的人,至少得有一些文學功底,否則連雙方到底在說什麽都聽不懂,怎麽去評判輸赢?!
說到底,雙方舌辯,不是說給在場的士卒們聽的,以這個時代的識字率,在場的雙方士卒根本不可能聽懂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麽,自然也就不存在影響軍心士氣的問題。
事實上,這場舌戰,主要是說給那些能聽懂的将軍們,乃至天下士人聽的。
要是張溪輸了,那張溪就隻能通過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觀點才是對的,不能輕易放棄,否則他就成爲天下笑柄了,因此,他爲了自己的名聲,必然不會退兵。
要是王朗輸了,那張溪更加不能退兵.說赢了你反而跑了,是不是因爲你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過是狡辯赢了,心裏其實根本沒底,不敢跟大魏天兵抗衡?!
在王朗看來,輸赢,對大魏都是有利的,隻要張溪答應了這場舌辯,那麽獲利的,必然是大魏。
唯一麻煩的是如果王朗輸了,那王朗的名聲多少會受到一點影響,但考慮到他的年紀,以及他在經學上造詣,想來天下人也不會因爲這場舌辯的勝負,去苛責他一個七十六歲的老頭子。
王朗本人對這事兒,倒是挺看的開的。
王朗就是通過這樣的說辭,說服了曹真,帶着他來到陣前,見到了張溪。
而見到張溪後,王朗也是帶着一絲和藹的微笑,看了張溪好一會兒,才慢慢點頭,似乎表達了對張溪的認可。
張溪的反應就很實在——這老頭誰啊,笑的那麽猥瑣,那麽奇怪。
然後吧,張溪就差點把已經忘了快二十年的一句“窩槽”脫口而出,隻因爲對面老頭說了一句幾乎刻在了張溪DNA裏的話。
“來者可是張元長”
一天的欠債補上。因爲沒有存稿,現趕出來的,所以難免有些錯别字,請各位見諒,頓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