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樣哀告的百姓,就張溪的那個性格,他能說啥?!
而且人家高帽也給你帶了,言必稱“劉皇叔仁義”的,你能拿他們怎麽樣?!
好在人不多,不過千餘人,張溪好歹是帶着糧草辎重車的,分他們一些,讓他們能堅持到回歸鄉裏,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兒。
同時嘛,經此一役,關中地區基本已經是可以确定能拿下了,正好也可以趁着這個時機安定一下關中的民心。
無非是一些軍糧而已。
唯一的麻煩是,這麽做,會有點耽誤時間。
一千多饑民擋在你的面前,伱從收攏這些人,到分發食物和幹糧,總需要一定的時間,同時爲了彰顯漢軍仁義,多少重要出面跟這些說點好話,安撫他們早日歸鄉耕種之類的.麻煩。
要知道,張溪如今可是要跟魏賊搶時間,去搶占潼關的。
而且根據這些百姓的證言,魏賊援軍已經于兩天前就通過了這裏,他們又是不帶辎重糧草的輕裝上路,靠着劫掠百姓獲取給養真有可能跑不過他們的。
因此吧.當再次上路後,沒走一天的時間,張溪又遇到了一群衣衫褴褛,困守在一處山坳内的百姓時,張溪真的是有點糾結了。
之前雖然耽誤了一點時間,可到底影響不會太大,這次要是繼續停下來接濟這些百姓.這麽下去,可就真的耽誤了。
天知道前面還會有多少因爲遷徙而導緻散亂的饑民等着自己?!
可.有些事兒,張溪可以硬着心腸下命令,但有些事兒吧,張溪的性子,實在是看不得的。
這年月的百姓已經足夠苦了,而張溪上輩子就是一個普通小老百姓,他接受的教育,他的良心,實在不允許眼睜睜看着百姓受苦而無動于衷。
再一個.劉備以“仁義”立身于世,如果他麾下的将軍見到百姓餓死而不顧,劉備也不會高興的。
區區潼關,搶不到還可以強攻,最差,也能對峙,把潼關地區淪爲戰場,自然也可以截斷魏軍遷民的通道可這個民心要是丢了,再想找回來,可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了。
張溪給自己找了足夠的理由和借口,下令全軍暫停行軍,收攏山坳内的百姓進行救助。
順帶再次咒罵一遍滿寵,以及那位不知道姓名的缺德援軍将領。
鬧得王昶一個勁的打噴嚏。
當然,事後張溪才明白,這次的百姓,還真的不是王昶的鍋但多少跟王昶還是有點關系的。
這群百姓,不是被王昶率領的士卒征糧了,而是單純的,被押送自己的長安郡兵們給搶了。
前一批搶了糧食的郡兵一哄而散,免不了有些人就來到了這群百姓的押送隊伍中,然後這麽一說,那麽一聽.事情就徹底失控了。
這年月的士卒,沒幾個是德行能好的,就算有好人,在這個時代的軍隊裏待久了,也好不到哪兒去.一聽說蜀軍将至,再一看同伴搶劫發了财,又有細軟,又有糧食的,這就算在那個山裏占山爲王,也比押着這群百姓入關日子要好過的多啊。
然後吧,就有樣學樣了。
這批山坳内的百姓遭搶,雖然不是王昶動的手,甚至來說,隻能算是亂世裏的常态,但.如果沒有王昶開了征糧的壞頭,其他郡兵也不會有這麽大的膽子,直接劫掠百姓啊。
再說了,說到底,劫掠百姓的也是魏軍,就算跟王昶沒太大的關系,難道跟滿寵,跟那個大魏朝廷也沒關系麽?!
這一路上,張溪領兵一路走,一路接濟百姓。
有些是倒黴催的讓押送郡兵給搶了的,有些則是不願意跟随魏軍遷徙而躲入山林,卻因爲糧食準備不足,大冬天也沒法打獵生存,不得不出山尋求活路的.這些人,張溪是真的不能不管。
鬧得張溪又是也感慨.别人到了一個地方,遇到的百姓都是“箪食壺漿以迎王師”,換成自己了,怎麽就成了救濟大隊長了?!
而且吧,後來張溪也琢磨過來了,自己遇到的這些百姓,不管是被人搶了的,還是從山裏出來的,基本都是差不多地方的人,也就是說,張溪即使代表劉備收攏了這些人的民心,以這個時代的信息傳播效率,影響範圍也不過是幾個村子,甚至連縣城都到不了。
救濟了數千人,漢軍仁義之名,最多也就是在關中的幾個村子裏流傳.相比較于偌大的關中地區,這點名聲,幾乎沒有任何作用和影響力。
投入産出嚴重不成正比,鬧得張溪領兵抵達潼關,安營紮寨之後,第一件事就是領兵直抵潼關城下,他要親自罵陣。
不用想了,經過三四次耽擱的張溪,肯定是跑不過長安的魏軍援軍的,這點上張溪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這次親自出面罵陣,主要是想看看,到底是哪個缺德玩意兒領的軍,居然幹出劫掠百姓口糧的事兒來。
真的,雖然這年代的軍隊分屬勢力不同,但軍法卻是通用的,七禁令五十四斬都是一樣的劫掠百姓,是明确的五十四斬之一。
要擱張溪手下,這種領軍将領,有多少個殺多少個,絕不留情。
這幾天給張溪氣的不輕,因此,他難得的冒險親臨潼關,要求潼關主将出陣答話。
這屬于戰前古禮,這種答話一半是用來勸降或者勸說退兵的嘛,哪怕雙方說嗆了也不能直接開打,必須得雙方回營後再正式作戰,屬于一種禮節性的會面。
隻是張溪也不确定,這種書上記載的古禮,在這個戰亂的年代,還有幾個人願意遵守.回頭萬一潼關守将是個莽夫,根本不懂什麽意思,直接弓箭招呼可咋辦?!
所以啊,就張溪那個膽小謹慎的性格,能主動提出跟潼關主将答話,可見是真的氣到了。
但好在,如今的潼關守将,是王昶。
太原王氏出身,世家子弟,就注定了王昶不可能在這種古禮上怠慢,一聽說張溪要約請自己陣前答話,王昶二話沒說的就答應了。
當然,王昶現在多少有些小得意。
自打跟張溪交手以來,一共兩次正面交鋒,一次是作爲副将,輕易被人看破自己的疑兵計,一次是作爲主将,輕易被人調虎離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這次,難得自己後發先至,在不利的條件下急行軍,搶在了張溪前面進駐潼關.這種略勝當世名将一籌的小成就感,還是挺讓王昶感到高興的。
王昶終究是剛剛入仕沒多久,對上被世人認可的名将,還是有點好勝心的。
因此,王昶領軍出關,在關前跟張溪面對面的時候,還有心思說這麽一句。
“張将軍,别來無恙乎?!”
那意思吧,就是顯擺一下,雖然以前總是我吃虧,但這次,是我先到的潼關。
可張溪一看到王昶出現,頓時這個火氣就壓不住了。
在張溪得到的情報裏,王昶應該是敗退往長安了,現在卻突然出現在潼關不用問啊,那支從長安來支援潼關的隊伍,肯定就是王昶爲主将的啊。
一想到這裏,張溪頓時火冒三丈。
“王昶鼠輩,何以不當人邪?!”
這話給王昶罵的,都懵了.啥意思這是?!
張溪可沒管王昶什麽反應,繼續開罵。
“枉汝飽讀詩書,縱兵劫掠百姓口糧,把百姓往絕路上逼.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吧?!如此行爲,你對得起先賢教誨麽?!還有何面目敢自稱是世家子弟,名門之後?!”
張溪是真的氣到了,罵人的話都是半文半白夾雜着來,一點都沒有名将氣度。
可這真的不怪張溪沒風度,實在是王昶的所作所爲,有點戳到張溪的痛點了。
真的,如果長安援兵的領軍将領是個大老粗,不懂這些道理,隻是按照亂世習慣在帶兵,那張溪也不好指責什麽,隻能是怪這個該死的世道。
但你王昶是世家子弟,太原王氏的嫡系,從小就飽讀詩書。
雖然你們世家的做派,大家都知道,歸根結底還是自家利益優先,但至少都得講究給臉面,不至于吃相太難看你作爲世家子弟都做出這種縱兵劫掠的事情了,這個天下,還能有個好?!
壞人做壞事不可恨,莽夫做壞事也不可恨,可恨的是滿嘴仁義道德的所謂“謙謙君子”,卻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
人心不能壞,人心一旦壞了,這個世道才是真的沒救了。
曆史上的西晉八王之亂,以及因此導緻的數百年亂世,不就是這幫王公貴族和世家們,人心不古的後果麽。
所以張溪一看到是王昶帶領的這支援軍,才會這麽生氣。
隻是吧,張溪這通罵,王昶是聽着是完全的雲裏霧裏。
我怎麽就對不起先賢,怎麽就不能自稱是太原王氏之後了.我幹啥了?!
縱兵劫掠?!
這種帽子可不能随便扣啊,咱可沒幹過這種缺德事兒,太原王氏也擔不起這樣的名聲。
世家大族,不管在盛世還是亂世,之所以被世人尊敬,說到底還是那個名聲别管私底下有多少龌龊事,但明面上的名聲,可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
王昶一聽張溪扣這麽重的帽子,當場也火了,質問道,“鼠輩,安敢如此欺我邪?!我何時縱兵劫掠了?!”
張溪一聽這貨居然還敢做不敢當,頓時更火了。
也不廢話,直接把這一路上遇到的百姓和見聞,全都說了一遍,然後直接撂下一句狠話。
“我若不殺汝,誓不爲人也。”
說完,張溪直接收兵回營,還是打造攻城器械,準備強攻潼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