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和徐庶都不懂,今天的大将軍到底是怎麽了,即使坐着闆車也要上前線觀陣。
本來是爲了将關羽一軍的舉措,如今反而把兩人給困住了。
總不能真的讓關羽坐着闆車上陣吧,那成何體統?!
所以啊,沒辦法,找來軍中工匠,對闆車進行臨時的改造,不求改造的多麽的精美,隻求能做到近似車架的地步就可以了。
按照大漢規制,關羽作爲大将軍,出行的時候,是可以享有相應規制的的車架,以此來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的。
但一般這種車架,都是在日常出行,或者參與重要活動或者宴會的時候使用的,領兵出征,很少會有大将帶着笨重的車架出行。
尤其是像關羽這種标準武将出身的人物,軍中征戰,素來騎馬,麾蓋和大纛都有專人負責執掌,也根本不需要車架。
别說關羽,就是劉備這次禦駕親征關中三輔,曹丕親率中央禁衛坐鎮洛陽,也都沒有坐皇帝專用的銮輿,全都是騎馬征戰。
當今天下,數十年戰亂不休,上到君主,下到主将,基本就沒有在軍中講排場的習慣,而且這也不符合軍中規制。
但現在,二爺把這個規矩給打破了。
實在也是沒辦法。
關羽根本坐不到馬上,坐闆車出行又太有失身份,偏偏這老爺子還非要跑去陣前一觀.隻好這麽折中一下咯。
把闆車稍微改在一下,增加一些固定部件,可以把麾蓋和大纛固定在闆車上,再找一匹馬來拉着,勉強看上去像是一座車架,如此,多少也有些威儀。
隻是出現在兩軍陣前,多少看着有點不倫不類。
一是車架的規制嚴重不符合規矩,車身上除了大将軍麾蓋和大纛外,其他彰顯身份的各種飾物一概沒有,遠了看還行,近了仔細一瞧,很容易就能看出這是一輛闆車改的。
二是出現的場合不對。
如果關羽是奉了天子聖旨巡查地方軍務,那坐車架出行,倒也說得過去,這個車架本身代表着他的身份和地位.可兩軍陣前,你擺這個身份給誰看呐!!!
敵人可不會因爲你是大将軍就饒過你了好吧。
可即使如此,關羽還是安心坐在車架上,由關銀屏負責掌禦,就這麽來到了兩軍陣前。
此時的鄧艾和關平等人,也沒有閑着。
大将軍要陣前觀陣,大軍肯定不能就這麽讓大将軍一個人去,必須是到陣前列陣,以作援護。
再說了,原計劃今天也是要攻城的,現在也到了出營作戰的時間,這倆人還得統兵應戰呢。
至于鄧縣城内的張遼.張遼此時,就在鄧縣城樓上。
此刻的張遼,也沒有再自己找虐的把自己綁在城樓柱子上。
之前是爲了激勵軍中士氣,提振士卒戰鬥欲望,裝出一副自己無事的樣子,所以才會忍着疼痛,把自己給綁在柱子上。
可如今,張虎一早已經帶領兩萬士卒撤軍宛城了,留下來的,隻有張遼一人,以及三千士卒而已。
這三千士卒中,有五百人,是張遼的本部部曲親衛,屬于張遼私人豢養的,平日裏啥都不用幹,在這種關鍵時刻要人賣命的親衛,這些人,是妥妥的自己人。
剩下的士卒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跟随着張遼征戰了十幾年的老卒,很多人不是跟随着張遼在白狼山厮殺過烏桓鐵騎,就是陪着張遼在合肥城下欺負過孫十萬,都是過命交情的老兄弟。
在這群人面前,張遼真的不用再裝,這些人,不會因爲自己傷勢嚴重就掉士氣隻要他張遼還有一口氣在,這些老兄弟們就會堅信,他們還有獲勝的可能。
如今的局勢,可比白狼山,合肥城下的時候,要寬松的多。
那時候都能赢下來,現在,也一樣有希望。
因此,此時的張遼,雖然早已在城頭上準備指揮防禦戰,但本人還是相當輕松的在城頭設下了一道香案,連铠甲都沒有穿,就這麽坐着,平靜的看着城下慢慢集結起來的大軍。
征戰一生的人了,生死早已看淡,大軍圍城之下,張遼反而出奇的平靜。
也就是看到城下軍陣中出現了關羽的車架,看着麾蓋下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才讓張遼略微有了一些感慨。
雲長兄高傲一生,沒想到,居然也有坐着車架上陣的一天?!
有點想笑,但卻笑不出來。
此時的親衛隊長,似乎也看到了關羽的出現.象征着關羽身份的麾蓋和大纛都出現在陣前了,不是關羽本人,還能是誰?!
這是個好機會啊!
親衛隊長俯身,在張遼耳邊建議道,“将軍,可要遣将士們出城一戰,突敵軍陣?!”
張遼一聽這話也是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擺擺手,說道,“爾等謹守城池便可,其他無需操心。”
簡而言之,張遼拒絕了親衛的建議。
是,關羽坐着車架上陣,顯然是深受重傷,必然行動不便.可關羽終究是關羽,可不是那個無膽無謀的江東小兒,要突他的陣,那跟送死也沒啥區别了。
故此,張遼主動拒絕了親衛的建議,隻讓士卒們謹守城池,能拖一天是一天。
而此時,城下的關羽,遠遠望着城樓上的張遼,也是感慨萬千。
昔日好友,沒想到卻在這裏,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面。
拜張遼所賜,自己不得不坐着車架上陣,而張遼.此時竟然連站立于城樓之上的力氣也沒有,卻也是拜自己所賜啊。
感慨完這些,關羽卻讓關銀屏去把關平找來。
“平兒,汝速速領軍攻城,遲之,魏賊恐撤回宛城矣!”
關羽這句話,直接把關平給說楞了,趕緊問道,“父親何以知之?!”
關羽倒也不惱,就當是給自己的兒子上課了,說道,“爲帥者,知己知彼,方爲上策。文遠用兵,素擅突陣,今我親臨陣前,彼卻按兵不動,何也?!”
關平也是一愣.自家父親威名在外,向來隻有自家父親突陣别人的的份,哪有自己父親被人突陣的時候?!
但要是這麽說的話,關平也知道,自己少不得被關羽罵一頓。
好歹也是從軍十幾年的人了,跟在關羽身邊也學了十幾年,不可能不知道關羽問這個話的用意。
因此,關平略微思考了一下,才說道,“張叔父縱擅突陣,但我等并非不知,布陣之時早有防備.想來叔父亦看的出來,故而不在此刻沖陣。”
關羽笑了一下,點點頭,對關平的回答還算滿意。
但緊接着,關羽還是說道,“伱隻知其一,卻未知其二。今我大軍齊聚,而魏賊兵敗式微,困守城池,不過是坐而求死罷了。文遠膽略過人,必不輕棄,今我傷重,不得不坐車架臨陣,行動必然不便,如此良機,文遠卻始終不動,非其不願,而是不能也。”
關平順着關羽這話,稍微琢磨了一下,猶豫着,說道,“父親是說.魏賊兵力不足?!”
關羽這才稍微欣慰的點點頭,說道,“汝随我這些年,倒也不是毫無長進。昔年在合肥,文遠手中隻有七千餘人,面對十倍之敵,仍敢率八百士卒沖陣。若文遠當真有兩萬人在手,他又有何不敢沖擊我軍?!”
關平點點頭,但又跟着搖搖頭,說道,“可張叔父不也身受重傷了麽?!若無其親領士卒沖陣,也未必有奇效。”
确實,這種沖陣,主将才是關鍵,是全軍膽氣所在.張遼不能親自領兵的話,沖陣的效果會大打折扣的。
可關羽卻是歎口氣,看看自己的長子,無奈的說道,“平兒以爲,今日敵我之勢,文遠所爲者,退敵乎,據敵乎?!”
關平又是一懵,仔細思考了很久,這才恍然大悟。
确實,如果是當初三萬魏軍對五萬漢軍,張遼還有三道防線在手的時候,張遼的目的肯定是在消耗掉一部分漢軍士卒戰力後,選擇合适的時機擊破荊州軍團,解了樊城之圍。
但如今,雙方軍力對比變成了八萬對兩萬,而眼看着張遼手裏連鄧縣都守不住,隻剩下宛城最後一道防線了他能守住防線,不讓漢軍進駐宛城,打開進入中原的通道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個時候的張遼,肯定是以據敵爲先,而要據敵,張遼就需要在保證有生力量的同時,也給宛城防禦争取足夠的時間。
因此,雖然張遼無法親領士卒突陣,但讓士卒突擊同樣傷重的大漢大将軍關羽所在車架,免不了要引起漢軍的一陣混亂,這樣必然會打亂漢軍今天的進攻節奏和進攻部署。
隻是要拖延時間,又不是要真的跟突陣斬殺敵将,逼迫漢軍撤退是不是由張遼親自領兵沖陣,其實并不重要。
這麽一想的話,張遼但凡手頭有個一萬士卒,他都不應該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畢竟關羽可是好幾天都沒露面了,今天才是難得出現一次,要等下次出現,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可張遼卻輕易的放過了這個機會。
有此可見,張遼手裏,可能真的是兵力不足了,也就是說,鄧縣魏軍,真的有可能全部撤回宛城防守。
但.還有一個問題。
“張叔父總是大将,豈有大将斷後,士卒卻撤回宛城之理?!”關平疑惑的問道。
而關羽對此,卻隻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并沒有回答。
英雄遲暮這種事,關羽可以直面,但他真的不想說出口。
不僅是張遼英雄遲暮,包括他自己,也一樣,已經是遲暮之人了。
這個天下,終歸是要交到年輕人的手裏,讓他們,去爲複興大漢而戰的。
“莫要多言,速去攻城便是。”
這是關羽今天下達的,最後一個軍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