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這一生,可以說是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一生。
張遼,字文遠,雁門馬邑人,本姓聶,乃漢孝武皇帝時期,馬邑之圍的策劃者聶壹的後人。
馬邑之圍嘛,結局大家都是知道的,大漢終究是功虧一篑,沒能成功伏擊匈奴,那麽作爲策劃者的聶壹,既得罪了匈奴人,又沒能在大漢這邊立下功勳.在雁門這個地方,大概率是生存不下去的。
大概是出于這個原因吧,聶壹之後,甚至可能是從聶壹本人開始,就改姓避禍,改爲姓張了。
如果沒有張遼在三百年後漢末橫空出世,打下偌大威名,恐怕雁門聶壹這一脈,也不會再被人提起,從此淹沒在曆史塵埃裏。
張遼少爲郡吏,因勇力被丁原看重,召爲從事,之後奉大将軍何進指派,前往河北募兵,等到張遼募兵回來,何進已經被十常侍給害了,甚至董卓都已經進入了洛陽,把持了朝政。
這種情況下,張遼不得不聽命于董卓,等到董卓失敗後,張遼又跟随了呂布。
一直到曹操擊敗了呂布,張遼再次投降曹操,這才開始了張遼功成名就的一生。
降昌烯,破二袁,白狼斬踏頓。
定長社,戰江東,合肥破十萬。
數十年征戰,無數戰功,成就了張遼的一身威名,也給張遼帶來了前将軍,都鄉侯的地位。
順帶一提,這個時候,即使是大魏的四征将軍,也還是屬于雜号将軍,地位在四方将軍之下的.張遼就從征東将軍晉升爲前将軍的。
再順帶一提,原本張遼也當不上這個前将軍,但奈何前任前将軍于禁這會兒在成都喝茶養老呢,以戰功論述,連張郃都是左将軍了,那張遼不當這個前将軍,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再再順帶一提,上個前将軍于禁,就是被關羽在襄樊之戰的時候擒獲的,如今張遼這個前将軍,又是面對關羽,被關羽領兵逼入了絕境。
這個時空吧,真的,讓某條穿越土狗給攪和的挺神奇的。
當然,如今的張遼,可沒有這麽多無聊的心思。
蜀賊八萬餘衆圍困鄧縣,張遼手頭隻有兩萬餘人,縱是繼續堅守,也不過是拖延數日這點時間,根本等不來曹丕的援軍。
更何況,張遼其實很清楚,曹丕手頭也沒有現成可以支配的援軍了。
但凡曹丕手頭有援軍,也不至于要自己盡快擊破關羽,轉道去支援長安,那自己也不用冒險采用跟關羽單挑的方式來決勝。
張遼很清楚,曹丕縱使能派來援軍,也不過是幾千人,對如今的鄧縣局勢幫助不大不說,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
因此,張遼需要拖時間,給曹丕足夠的反應時間,去籌措兵員,選派将帥,前來支援宛城.鄧縣這個地方,就是一個拖延時間的地方,根本守不住。
真正的決戰地點,還是在宛城。
這一直都是張遼最終的戰略目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死守鄧縣,隻要在鄧縣拖延到足夠的時間,就可以了。
而要拖延時間,靠着目前手上的兩萬三千餘士卒,是不太可能的.但帶領少數兵馬困守孤城,卻可以做到。
這是一個相當奇怪的現象,兵力多了反而守不住,兵力少了倒是能拖延一段時間.很奇葩的論斷。
但在現實中,這卻又是非常符合實際的。
張遼率領的部隊,畢竟不是大魏禁軍那樣的精銳,又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敗,人多嘴雜,軍心浮動之下,想要徹底收攏軍心,防守包括鄧縣縣城在内的整個防線戰場,勢必力不從心。
這條防線,隻要有一處被蜀賊突破,勢必會引起連鎖反應,使得士卒們懼戰怕戰,士氣崩潰後争相逃命。
相反,如果張遼舍棄鄧縣周圍防禦戰場,隻帶領數千人馬困守鄧縣孤城,把其他軍心不振的士卒撤回宛城去,反倒可以在堅守鄧縣拖時間的同時,也爲宛城決戰保留足夠的兵員。
隻是這麽做有個壞處——鄧縣是注定要失守的,這時候留在鄧縣的将軍,注定是深陷絕地。
非大将,不足以守鄧縣。
而如今,能在蜀賊圍攻之下,堅守鄧縣拖時間的人,除了他張遼外,根本沒有第二個人選。
而張遼.現在這種情況下,張遼有的選麽?!
反正自己就剩下半條命了,就是丢在這個鄧縣也沒什麽值得惋惜的,相反,如果能靠自己的半條命,給大魏争取到十天半個月的喘息時間,讓天子能調集兵力支援宛城,守住中原門戶再加上自己最後的那封奏疏,張氏一門的未來,也就算是徹底穩住了。
故此,張遼在給曹丕寫完最後的疏奏之後,立刻召集衆将軍議。
這次,張遼對衆将開誠布公的坦白了自己的傷勢,也明言了如今的局勢。
“此戰勝負,不在鄧縣,隻在宛城!今晚諸将歸營後,整頓各部軍馬,明日一早,由虎兒率領諸将撤回宛城,老夫自留三千親衛軍馬,爲諸将斷後。”
張遼話音剛落,諸将還在驚愕之中,張虎卻已經率先跪下了。
“父親怎可做此決斷?!”張虎焦急的對着自己的父親說道,“父親乃全軍所望,縱使要撤回宛城,也該父親領兵先撤,孩兒留下斷後便是.”
“你守不住!”
張遼沒等張虎把話說完,就沉聲打斷了張虎的發言。
張虎聽了這話也是一滞.來自父親的否定,張虎就算想辯駁,也無從辯起。
張遼也沒管張虎的反應,直接跳過他,看向軍中諸将,說道,“諸位将軍大多追随老夫數年矣,老夫無能,未能給諸位将軍帶來太多恩惠,此番撤軍,乞望諸位将軍看在老夫昔日薄面之上,對老夫三子看護一二。老夫已然上奏天子,待大軍退回宛城後,自有朝中賢良來宛城統軍作戰,諸将不需驚慌,聽命行事便可。”
軍中諸将一聽張遼這話茬,跟交代後事似的,頓時也一個個的單膝跪地,七嘴八舌的想要說些什麽。
而張遼卻是微微一擺手,淡淡的說道,“我意已決,諸将不必多言,遵軍令行事便可。”
諸将一聽這話,頓時也啞口無言軍令都搬出來了,他們還能說什麽。
隻能是各自回營,準備撤軍事宜。
而諸将這一走,張虎再次跪倒在張遼的面前,懇求的說道,“父親萬不可親自斷後,父親乃統軍大将,身系全軍希望,豈有大将領數千人堅守孤城之理孩兒确實不才,但也願替父留守,望父親三思。”
張虎是真的急了,不停的請求,不停的對着張遼叩拜。
張遼倒是想阻止張虎,但他實在是沒有這個精力,能撐着開完這點軍議就已經消耗了張遼爲數不多的力氣了。
因此,張遼隻能是緩緩的對着張虎招手,讓張虎來到自己的身邊.一個巴掌的扇了過去。
嗯,這下舒服多了。
“逆子,汝有何能,敢替老夫斷後?!”
打完後,張遼才呵斥着張虎,說道,“以汝之能,領數千士卒留守,這鄧縣能守過三天便是奇迹,介時蜀賊連日追殺我等敗軍之師,我等焉有撤回宛城的機會?!”
張虎都被打懵了,捂着自己的左臉,傻傻的看着張遼。
張遼看着張虎那個德行,内心歎口氣,終究還是心軟了。
稍微組織一下語言,張遼才對張虎說道,“虎兒,非是爲父要貶低于汝,數日之戰,汝亦是親曆關羽數子,皆虎狼也,蜀賊軍中更是能人無數,若欲苦守鄧縣,拖延時間,舍了老夫,又有何人能當此任?!”
張虎聞言,微微擡頭,想要再說什麽。
張遼卻不讓張虎把話說出口,而是自顧自的接着說道,“老夫已年過五旬,又是半死之身,縱然領軍後撤宛城,亦不能指揮大軍作戰,如此,倒不如在此地堅守數日縱是戰死此地,将來天子看在老夫戰功的份上,亦不會薄待爾等。”
張遼這話說完,張虎已經低頭不語了。
自己的父親,連“戰死此地”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張虎知道,這時候不管自己說什麽,也無法改變自己父親的決定了。
但張遼的話還沒完。
“虎兒,我知汝自小要強,勤學武藝,學習兵書韬略,不想堕了爲父一身威名.可惜啊,汝天資有限,爲将尚可,卻無統帥之謀。老夫的這一身本事,皆自實戰領悟,比不得那些文士書生,亦實在教不了你太多。你兄弟三人,又以你的天賦爲人最佳,你尚且如此,諸子皆可不求也。”
“自今往後,你便是張氏一家之主,日後行事,需小心謹慎,低調而爲,切不可依仗爲父之名,行非分之事切忌不可學那趙括,須知一将無能,累死三軍,老夫可不想你将來也淪爲笑柄。”
“待你領軍退回宛城後,可上書天子,請求回洛陽也好,回邺城也罷,速回鄉裏此事無需擔心,老夫亦在奏疏中向天子言明,天子必不怪罪。”
“回鄉後,汝兄弟三人,當侍奉汝母,善待親眷,有老夫戰功庇佑,天子垂憐,必不使爾等坐失富貴.”
這已經是張遼在正兒八經的交代後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