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下,曹劉兩軍交戰暫停。
在樊城城門以北十裏處,由樊城守軍方出資,建立了一個臨時的木亭,擺下一桌酒宴。
在這裏,魏王曹操要跟自己的老朋友,漢壽亭侯關羽見面。
關羽挺别扭的我也沒說要見面啊,那個混蛋小子怎麽就擅自答應了呢?!
張溪其實更别扭.你要是不答應你早說啊,等人家使者走了你再說什麽見面“不适宜”的,我能怎麽辦?!
答應都答應出去了,難不成還能半途反悔不成?!
關羽倒也不至于讓張溪反悔,但有一個問題,關羽一直在思考.見面了,他該怎麽稱呼曹操。
曹賊,曹公,還是丞相?!
反正不能稱呼曹操爲魏王!
這個稱呼,劉備集團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會承認的。
畢竟劉備集團的政治基礎是“匡扶漢室”,以關羽的特殊身份,要是承認曹操這個異姓王,那劉備集團的政治基礎就徹底成笑話了。
但叫曹賊吧,二爺有點叫不出口,叫丞相呢,現在人家已經不是大漢丞相,而是亂臣賊子了。
所以.關羽糾結了半天,決定還是決定稱呼曹操爲“曹公”好了。
反正兩人這一别就是十幾年了,關系也早就暗淡了。
關羽是這麽想的,但當他到了亭中坐下,遠遠看到曹操座駕到來的時候,心裏依然有種非常複雜的情緒。
有句話張溪說的對,恩已還,情還在的。
但是呢,看到曹操明顯僭越的車架規模,擅自使用天子的儀仗,關羽依然是看着心裏不爽,丹鳳眼眯起來,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而張溪嘛這會兒正侍立在關羽身側,隐隐對曹操的到來有些期待。
倒不是張溪對曹操有什麽好感,純粹是因爲.三國時代的三位主君,張溪已經見過兩位了,就差這位曹丞相,張溪還沒有見過。
不管後世怎麽評價曹操吧,在這個時代,曹操終究是一個繞不開的人物,張溪對這位,也是有着相當濃厚的好奇心的。
但是有點失望。
張溪沒有看到一個霸氣側漏的君王,隻看到了一個頭發胡子半白的老人,穿着這年代普通的貴族常服,一臉和藹慈祥的走出座駕,在曹仁的引導下,來到亭中。
關羽用斜眼瞄着曹操到來,大概是看到曹操沒有穿魏王冠服,相反是一身常服的打扮,心情稍微有些好轉吧,也沒有繼續坐着,難得的起身,恭迎這位時代風雲人物。
還沒等關羽開口,曹操倒是先笑着,出聲言道,“雲長公,别來無恙乎?!”
台詞還是那個台詞,但這語氣,少了幾分陰陽怪氣,多了幾分真誠。
嗯,大概是現在關羽是站在他面前的緣故吧。
關羽則是微微拱手,按照自己想好的稱呼,說道,“曹公,久别安好?!”
兩位主人互相道好,但兩位陪客曹仁現在恨不得一把上前,抓住張溪就往地上摔,最好摔死了拉倒。
這場戰役結束後,恐怕自己這個“溜邊太守”的名号,會跟張郃的“爬山将軍”一樣,傳遍天下以後還怎麽做人?!
曹仁沒有現在動手殺人,都算是好涵養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曹仁那副要吃人的樣子,曹操微微皺眉,轉頭看向張溪,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
張溪注意到了曹操的眼神變化,也注意到了随着曹操的眼神變化後,整個人截然不同的氣質。
一開始跟關羽打招呼的時候,曹操真的像極了鄰家老頭出來見老朋友唠嗑,平易近人的很。
但一轉眼的功夫,曹操看向張溪的眼神,頓時讓張溪感受到了什麽叫“虎視狼顧”,什麽叫“不怒自威”。
對嘛,這才是曹老闆應該有的氣質鄰家老頭啥的,太不符合這位枭雄的氣質了。
張溪不僅不覺得曹老闆現在的樣子吓人,反而一臉輕松,覺得這才應該是曹老闆該有的樣子。
曹操也很訝異張溪的反應.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很少有被自己凝視還能慨然自若的了,更别說還能微笑面對自己的人了。
“小輩,汝口中無德。子孝乃是軍中宿将,儁乂亦是時之良将,世所公認豈是汝等小輩可以随意侮辱的?!”曹操一邊用教訓的口吻說着,一邊對着張溪瞪眼。
雖然覺得張溪這人膽氣不錯,但該說還得說.現在的年輕人,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了麽?!
就算不懂尊重,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都不懂麽?!
張溪一聽這話,就知道曹操這是替曹仁和張郃鳴不平來的但這個關我啥事兒?!
曹仁“溜邊太守”的名号雖然是我原創的,但張郃那個“爬山将軍”的外号,可不是啊.你打仗打的差,風評又不好,就難怪後人編排你啊。
張溪頓時不滿,想說點什麽.卻被關羽搶先了。
“曹公此來,莫非是要與小輩計較?!”關羽的丹鳳眼眯起來了,同時又撇了一眼曹仁,沒好氣的說道,“戰陣之上,各憑手段。張儁乂在巴西輸給我三弟,尚且說的過去,有些人妄稱大将,卻輸給一個小輩,最終狼狽而逃.莫非就說不得了?!”
曹仁覺得自己的肺要氣炸了要不是明知道打不過眼前這貨,曹仁絕對會要求跟關羽單挑的。
倒是曹操,看看關羽,氣勢再次收起來,笑眯眯的說道,“雲長莫惱.今日相見,乃你我老友相聚,不提軍陣之事,亦莫因此等些許小事,擾了你我相聚之雅興。”
得,曹操都這麽說了,曹仁覺得自己還是把氣給憋回去吧。
今天曹操來,沒穿冠服,隻做尋常打扮,本身就表明了叙舊的态度,曹仁可不會自找沒趣的去跟曹操的想法對着幹。
張溪也不說話了,由關羽出面引導,四個人分成兩側坐下。
曹操看着關羽,關羽看着曹操,兩人都感慨萬千。
張溪看着曹仁,曹仁看着張溪這倆誰看誰都不順眼。
“雲長,你我一别,已近二十年了吧?!”曹操突然發話,問道。
關羽微微一楞,心裏算了一下,才說道,“确已良久.”
“昔日分别之時,卻未料今日相聚,已是如此物是人非矣!”曹操感歎的看着關羽,舉起酒杯,說道,“今日一别,卻不知何年才能再見.雲長,請滿飲此杯。”
說完,曹操先一飲而盡,而關羽猶豫了一下,最終也捋須飲盡。
就曹仁和張溪,還在大眼瞪小眼。
“猶憶昔日在許都時,與雲長相聚,每每暢快,思及雲長在白馬孤軍斬顔良,每每感慨,念及雲長挂印封金而去,每每唏噓.卻未想,如今再見,雲長已然據有襄樊,威震天下,世事難料矣。”曹操繼續感歎着,順便又自顧自的喝了一杯。
關羽稍微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仲康遺體,某已令人收斂,待明日,送還曹公便是。”
曹操微微點頭,然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笑着說道,“雲長有心了抱歉,雲長,我老了,人一老啊,總愛想些以前的事情,絮絮叨叨的,倒讓世人恥笑了。”
關羽沒笑,因爲他知道曹操也是人,不是一個簡單的符号,是人,就有屬于人性的一面.雖然這樣的人很不符合曹操的人設,但卻符合人的本質。
至于曹仁和張溪.這倆還在互相瞪眼。
接下來,曹操和關羽繼續在叙舊,絲毫不提現在的兩軍對壘,隻說着一些許昌時期的舊事,兩人回憶往昔,氣氛倒是挺融洽的。
倒是身邊的兩個陪客,今天一點都沒有活躍氣氛的意思,依然在互相瞪眼,表達對對方的鄙視和憤怒。
鬧到曹操都看不下去了,不由得皺眉,對曹仁說道,“子孝,汝乃長輩,當有容人之量,何必縱對一個小輩斤斤計較?!”
“禀魏.”曹仁本能的說着,但擡頭看到曹操的眼神,把稱呼給咽了下去,說道,“兄長,非是小弟要與小輩計較,隻是此人.言語過于惡毒,小弟如今也年過五旬,若背負此等名聲度日.如何擡頭見人?!”
曹操卻不滿的說道,“軍陣之上,勝敗乃兵家常事。在軍陣上輸的,那就在軍陣上赢回來便是.汝雖年過五旬,卻非垂垂老矣,須知老骥伏枥,志在千裏,壯士暮年,雄心未已。若就此認命,方是丢人之至矣。”
曹仁躬身領命。
而另一邊,關羽也微微皺眉,對着張溪說道,“元長,此事縱非汝錯,然子孝亦是長輩,汝且敬酒一杯,權做歉意。”
關羽那意思,雖然曹仁水平不行,得這個名聲活該,但人家總比你年紀大,就看在他年紀大的份上,咱勉強認個錯就是了。
張溪倒是無所謂啦,端起酒杯就給曹仁敬酒,但曹仁不爽啊聽關羽那意思,自己成啥了?!
隻會倚老賣老的庸碌之人了?!
曹仁有心想不喝,但.算了,今天場合不對,等以後有機會了,一定要在戰場上讨回這個公道。
曹仁喝完,曹操也滿意的點點頭。
然後吧,曹操轉頭看向張溪,默然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劉玄德何德何能,盡能引得天下豪傑向往張元長,老夫聽聞汝乃颍川人,颍川之士,老夫皆願用之,汝卻爲何棄老夫而就劉備?!”
這個問題嘛.不好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