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所謂的“前事”和“後事”,其實就是在說孫劉聯盟的事兒。
“前事”已經确定了,魯肅力主,孫權同意的,咱們沒法更改。
但今時不同往日,劉備集團已經徹底坐大了,而江東依然困守一隅,如果不想辦法改變,就隻能守着江東一畝三分地過日子了。
張昭其實是不贊同所謂的孫劉聯盟的,之前不好反對,但現在主張孫劉聯盟的魯肅病危,那麽一旦魯肅病故後,這個孫劉聯盟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
畢竟前幾年在荊南都打過一次了,雖然沒徹底打起來,但雙方其實都知道,這個盟約已經非常脆弱了。
所以,張昭想提前試探一下周瑜,問問周瑜對孫劉聯盟是否看重。
這個問題現在的周瑜還真的不太好回答。
早期的周瑜,确實跟張昭一樣,覺得孫劉聯盟沒必要。
但那個時候的周瑜,其實比張昭更加激進。
張昭隻是覺得跟劉備結盟,沒啥好處不說,自家還盡吃虧,打完曹操後,荊州反倒是劉備占據了大半。
那個時候的周瑜索性就是認爲跟劉備結盟一點用都沒有,放着還是個威脅,不如早早滅掉得了。
而且那時候的周瑜也對自己和江東充滿了信心,認爲自己單憑江東的力量,完全可以獨抗曹操。
赤壁之戰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自己以少勝多,不一樣赢了。
再加上當時劉備集團就派了兩個文官過來逼逼,事後也就是在烏林地區放了一把火,屁用沒有,周瑜真心覺得跟劉備結盟是沒有任何必要的。
但後來,劉備集團不知不覺的拿下了荊南四郡,又不知不覺的拿下了益州,已經成爲了一方重要的割據勢力。
而這幾年,不管是周瑜當初打南郡,還是孫權三次出兵淮南,都讓周瑜看到了曹操集團的強大。
人家真的可以同時在東西兩線作戰,甚至還能兩線都打赢。
現在的周瑜,說實話,真的有點明白魯肅的苦衷——二打一人家都能扛下來,你們倆弱勢方要是再内讧,恐怕真的就是剩下死路一條了。
這個孫劉聯盟,真的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的東西。
但如果隻是想到這兒,周瑜就不會成爲江東第一人了。
周瑜現在想到的是,孫權在三次進攻淮南不順後,會做出什麽樣的決策.畢竟自己想的再多也沒用,真正絕對孫劉聯盟是不是有必要存在的人,是孫權,不是他周瑜。
所以對于這個事兒,周瑜現在真的說不好。
當然,還有一個顧慮,那就是:魯肅現在還沒死呢,現在談論孫劉聯盟是不是有必要,總讓周瑜覺得是對不起自己的好朋友魯肅。
因此,在張昭詢問周瑜這件事的時候,周瑜打哈哈的糊弄過去了,隻喝酒,不表态。
張昭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搞不清楚周瑜的态度,隻能暫時先放在心裏,回頭等哪天時機合适,去跟孫權聊聊這方面的問題。
雖然周瑜的态度很重要,但張昭也知道,真正做出決定權的人,是孫權。
但這事兒,也耽擱了一下。
就在周瑜拜訪張昭之後不久,江東的陸口守将,實際上的一地總督,魯肅,病故了。
孫權大爲傷心,一時間難以理政,親自前往魯肅府邸,幫助魯肅家人處理喪事。
有一說一,孫權也許對周瑜和張昭都有一絲戒心,但對魯肅,孫權是真的絕對信任的。
魯肅之于孫權,相當于諸葛亮之于劉備,兩人的關系是真的很融洽的。
張昭除非是吃擰了,否則不會在魯肅病故的檔口,去跟孫權說什麽孫劉聯盟不合時宜這類的話。
所以,這事兒暫時耽擱了下來,整個十二月,江東的主基調都是給魯肅送葬。
孫權給魯肅安排的葬禮極盡哀榮,給魯肅加封爲荊州都督,以褒獎魯肅身前鎮守陸口,總督江夏,長沙,桂陽的功績。
費祎雖然有所不滿吧,但魯肅這個人,在劉備集團内部的人緣聲望都很好,現在人也死了,費祎也不好多說什麽,他還得代表劉備集團參加魯肅的葬禮呢。
而魯肅病故的消息,先傳到荊州,張溪和關羽都默然。
關羽是真的沖擊挺大,一向關系不錯的人去世了,而且走的那麽突然,關羽多少是有些傷心的。
而張溪呢,雖然知道魯肅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去世的,但想想魯肅這個人的人品和能力,也是唏噓不已。
所以,兩個人商量了一下,在江陵城造了一座祭台,遙祭魯肅,順便把這個消息傳到成都去,告知劉備和諸葛亮。
畢竟,魯肅這一死,可能會導緻江東在外交策略上的變化,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遙祭完畢後,關羽就跟張溪,馬良,習珍三人,一起商讨一下江東可能有的反應。
什麽可能都有,畢竟整個江東,除了魯肅外,沒有任何一個人高舉旗幟,堅定孫劉聯盟的。
因此,關羽實在判斷不出來,接下來江東會有什麽樣的舉動,表面不動神色,暗地裏則傳令各出,加強戒備。
尤其是武陵郡和公安兩地。
而張溪呢,則是建議,關羽可以等魯肅葬禮之後,召回費祎,詢問一下費祎的意見。
一方面,張溪相信費祎的能力,這趟去江東,一定能打聽到一些内幕消息。
另一方面,費祎在江東呆的時間夠久了,應該回來了,再待下去,會被江東方面懷疑的。
關羽聞言,覺得有道理,立刻派人給費祎送信,走公文的形勢,讓他在魯肅的葬禮結束後,返回荊州。
有公文,就不怕江東人發現貓膩後阻攔了。
費祎也确實在建安二十二年正月的時候,回到了南郡。
然後,就被拉着,去開會了。
參會者除了上次的三人以外,這次徐庶也打着回南郡述職的旗号,從武陵郡回到了江陵,參加這場可能影響劉備集團對外策略的會議。
會議上,費祎講述了一下自己在江東的見聞,以及自己的工作成績——已經跟江東四大世家的張家建立了不錯的關系,張家取得了吳郡紙張代理權。
而費祎本人,跟張家家主張溫,也建立起了不錯的私人友誼。
但是吧,在臨回來前,這個事情,出現了一個很大的纰漏。
臨行前,孫權曾經專門召見過費祎,提起由張昭控制整個江東紙張代理分配的事兒,并且專門寫了信件給劉備,拜托費祎攜帶回了荊州。
費祎對此的評價是——此番江東之行的成果,可能會前功盡棄。
張昭雖然也姓張,但他不是吳郡張家的人,他是淮泗集團的人,孫權尊爲老師的人物。
擺明了是孫權的心腹。
而且孫權顯然意識到了費祎的所作所爲,在費祎活動的差不多了,提出這麽一個建議,一旦劉備方面同意,那麽費祎就是對吳郡張家的人失信,恐怕以後再也沒辦法利用吳郡張家收集情報了。
關于這點,費祎主動向關羽和張溪請罪,畢竟這趟出使的主要目的,并沒有達成。
這事兒吧,關羽和張溪倒是沒太放在心上江東之地要是這麽容易就能滲透收買,那孫權還能當快二十年的江東之主麽。
這些事兒,可以以後慢慢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江東那邊再魯肅病故後,有沒有出現什麽新的變動,對于魯肅的繼任者,到底是不是那個已經在陸口駐紮下來的呂蒙,這些才是現在要讨論的關鍵問題。
這麽重要的情報,費祎自然也留心了,通過跟張溫交好時的交談,費祎也分析出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首先,魯肅的繼任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在陸口駐紮的呂蒙。
雖然目前爲止,江東方面沒有正式任命,但從一些底層官員的動向來看,這事兒八九不離十。
這些日子,呂蒙在建業的府邸,經常有人前往拜訪,比起以前的時候要增加好幾倍.要知道,這時候呂蒙可不在建業。
如果呂蒙隻是擔任陸口守将,肯定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這種情況出現,說明呂蒙大概率會跟魯肅一樣,總督地方。
而對于呂蒙這個人,費祎也專門派人搜集過資料了。
早期呂蒙确實隻是一個勇将,後來被孫權看重後,職位快速提升,也在孫權的建議下開始讀書識字,學習兵法韬略,慢慢成長爲現在獨當一面的将軍。
但總體來說,呂蒙是從底層爬上來的将軍出身,因此江東的各方,對他總督地方,還是有很多的反對意見,而且就費祎搜集到的資料,也沒有顯示呂蒙有任何總督地方的經驗。
所以,費祎分析,即使這個呂蒙上任,恐怕也隻是一個過渡性的人選,很難治理好一方百姓,恐怕最後還得是周瑜出馬,才能解決所有問題。
關羽聽了這話,微微皺眉,看向了張溪.好像跟你說的不太一樣啊。
按照張溪的說法,這個呂蒙早期經曆倒是對得上,但後期的經曆被主公逼着讀幾本書,就能成爲一方鎮守統帥了?!
那這年頭的統帥,未免也太好當了一點吧?!
而且就這麽一個沒有任何治理地方經驗的人,讓他來處理形勢關系非常複雜的荊南地區孫權真的能放心?!
關羽也比較傾向于費祎的分析,可能這個呂蒙真就是個臨時過度的,最後自己的對手,終究還會是那個周瑜。
但張溪知道,呂蒙真的能做好一地總督的.曆史上,人家可是東吳四大都督之一,進武廟的那種。
張溪生怕關羽因此對呂蒙産生輕視思想,趕緊的把魯肅對呂蒙的評價給說了,什麽“吳下阿蒙”啊,“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啦,這類的典故也都說了。
魯肅對這個人的評價,二爺你總該相信的吧?!
然後費祎就很奇怪.這些事兒,他在江東那麽久了都沒聽說過,張郡守是從什麽地方知道的?!
張溪那個尴尬的,趕緊推說是以前跟魯肅通信,魯肅在信裏說的。
反正現在魯肅死了,死無對證。
費祎倒是不懷疑張溪說的這話,但關羽聽了,依然不覺得這個魯肅有多厲害。
魯肅寫信給張溪,吹噓江東出了一個不得了的人才,這種交流順帶吹牛的事兒,誰信誰傻子。
關羽承認,也許這個呂蒙有點水平,但比起魯肅來,肯定是差一大截的。
這個評價,倒也不算錯.但張溪總覺得,咱們的二爺又犯了高傲的毛病了。
這時候還是徐庶靠譜,對關羽說道,“庶與那呂蒙交戰過,其人指揮作戰嚴謹,制度井然,并非無能之輩退一步說,縱使那呂蒙隻有魯子敬一半之能,君侯亦不可大意,以免爲其所乘。”
有了徐庶的作證,關羽這才稍微收斂一點,點頭表達了對徐庶的認可。
畢竟關羽和徐庶在荊州共事的最久,要說關羽心中最認可的人,可能徐庶還要排在張溪前面,甚至跟諸葛亮相比,都難分上下。
既然徐庶那麽說了,關羽還是聽進去了,對呂蒙的評價,稍微拔高了那麽一點。
倒是徐庶,在會後私下找到了張溪,奇怪的問道,“元長爲何對那呂子明,如此忌憚?!”
徐庶是真的不明白,今天的會議,張溪一直表現出一種對呂蒙的戒心,而且很重,比面對周瑜魯肅時,都要嚴重。
那個呂蒙,難道真的比周瑜和魯肅還強?!
張溪卻是回答,“非我忌憚,隻恐關君侯輕敵.呂蒙此人,雖無遠略,卻也是難得的将才,領軍之能恐不在君侯之下。君侯高傲,若不以爲意,恐釀成大禍。”
張溪對呂蒙的這個評價,多少有些拔高,但也不是拔的太高。
呂蒙這個人指揮作戰真的很有一套,也許真的不在關羽之下哪怕不如,也差的不會太遠。
其實這一點,曆史線的關羽是意識到的,不然也不會在陸遜取代呂蒙後,松了一口氣。
在關羽看來,陸遜一個沒什麽名氣的書生,肯定比呂蒙好對付。
雖然其實陸遜更不好對付
徐庶聽完張溪的回答後,明白了張溪的用意,但同樣的,也寬慰張溪,說道,“君侯雖傲,卻非不聽忠言之人。且伱我同在荊州,南北相望,縱使周公瑾複來亦不懼之,何獨懼區區呂蒙爾?!”
嘛,這話說的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