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炫感應到了熱切的眼神,讓他後背有些發毛。
順着回望過去,是好像打了雞血一樣的大長老。
你不要這樣,我隻想好好開個鴻門會。
大長老和陳炫視線對視,看着陳炫似乎不滿的樣子,趕緊起身站了起來。
這陳梁說了那麽多,他還沒有立刻表态,肯定是少主對他不滿了。
少主給了這麽多善意,隻處置十三人,後續聽陳梁的意思,是要大用陳家人的。
在大局已被少主完全掌控的情況下,這是很好的招安條件了,他不能再不識好歹。
被殘酷現實打擊得千瘡百孔的陳潮,看向大長老,眼裏湧起最後一絲希望之光。
你是大長老,有身份的,平日裏行事一向公正,以陳家利益爲先,你應該不會像其他那些小長老一樣無恥吧?
大長老看向陳炫,一臉慷慨激昂地說道:“此大亂之世,風雨飄搖,驚濤駭浪,陳家這艘已經行了千年的巨輪,船體老舊吱呀作響,經不起折騰了。”
“少主,我知道你出發點是好的,但你的做法不對,絕大多數陳家人都不是你的敵人,你這麽清查下去,陳家傾覆就在眼前。”
“說得好!”陳潮鼓掌,不愧是大長老,格局風骨比那些望風而降的小長老們強太多了。
大長老皺眉瞥了陳潮一眼,不知道這貨在樂什麽。
陳炫聽着眼前一亮,這話風有點對位了,要改革變法的激進派大占上風,但其實陳家上下,保守派才是大多數,隻是缺少領軍人物。
這大長老現在站出來,身份地位都非常合适。
陳垣冷冷地看向大長老,想要動手殺雞儆猴。
讓這家夥再說下去,那群牆頭草說不定就倒回去了。
陳炫連忙攔下他,“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陳家每個人都有暢所欲言的權力,提出問題才能解決問題,一昧地蓋蓋子,隻會加劇矛盾。”
“大長老這樣敢于直言的人,越多陳家才會越好。”
陳炫用鼓勵的眼神看着大長老。
大長老卻是不領情,聲音提高了八度,“少主,你錯了!”
此話石破天驚,所有人都驚訝地看着大長老。
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陳炫裝大氣讓你說,你就真敢說?
居然還說陳炫錯了……
陳垣眯着眼睛,殺氣翻騰,像那關二爺一樣,就等着睜眼提刀砍人了。
陳潮激動不已,都要化身大長老的小迷弟了。
隻有陳梁,表情沒有多少變化,隻是一臉玩味地看着大長老。
“哦?我錯在哪裏?”陳炫更期待了。
甚至怕吓到大長老,他連裝嚣張都不敢了,滿臉親和鼓勵的微笑。
大長老一幅視死如歸的表情,“少主,你錯就錯在缺少了點霸氣。”
“霸氣……”陳炫皺眉,感覺好像有點不對勁了。
大長老情緒越發高昂,“沒錯,什麽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在和平盛世,像長老會這樣的制度尚可,但在此亂世,效率太低了。”
“陳家隻需要一個聲音,隻需要一個核心掌舵之人,之前是老祖,但老祖現在閉關,需要第二個。”
“此人必須有氣吞山河、振興陳家之大志,有海納百川、兼容并蓄之胸懷,有仁義兼備、四海鹹服之德望,有蓋壓一世、天下無雙之修爲。”
“請大家按照标準,推舉心目中的人選。”
大長老越說,衆人臉色越怪異。
大喘氣的馬屁精,先抑後揚玩得真溜。
說這麽苛刻的标準,你直接報陳炫名字好了。
還陳家隻需要一個聲音,你這是自行解散長老會嗎?投降夠徹底的。
陳垣四十米高的沖天大殺氣連忙收了起來,原來是友軍啊!
陳梁搖頭輕笑,這大喘氣的話在他意料之中,不過這話由大長老嘴裏說出來,還是有點意思的。
陳潮認真地一一對照标準,有點失望。
四項标準裏面,他修爲不達标,距離蓋壓一世、天下無雙還差一點點。
二長老歎服,難怪他一直被壓着。
以前總覺得大長老過于棱角,沒他圓滑,遲早他能上位,把大長老擠去昆侖山閉關。
但現在才明白,大長老這是十年磨一劍,今朝展鋒芒。
拍馬屁是要損耗格調的,平時得養望,不能輕易拍。
大長老做的更絕,十年磨劍不拍,磨出個公正不阿的人設,一朝等到有緣人拍出,豈能不驚豔世人?
二長老在歎服中帶着鄙夷,他是人設早毀了,想當好人當不了。
大長老能當正派人物,偏偏要來跟他搶飯碗。
“我推舉少主,這标準隻有少主能達到,其他人我都不服!”
二長老連忙舉手說道,溜須拍馬的質量比不上大長老,就隻能靠數量來彌補了。
“我們隻服少主,”長老們争先恐後地站隊表态。
陳炫失望極了,爲什麽他的家族就沒有一個陰險毒辣天天想着篡位還非常頭鐵的強勢長老,就因爲他是反派,不配有主角的待遇嗎?
“你們别說了,這掌舵之人肯定是老祖,他馬上就能出關了。”
陳炫擡手壓下衆人的歡呼,提醒他們老祖還沒死呢,你們就推我上位。
大長老洞若觀火,明明派人把昆侖山守着,現在卻謙虛說掌舵之人是老祖,試探,絕逼是試探。
“至少在老祖出關之前,陳家一切理應由少主決斷。”
“不……”陳炫再次想拒絕,被大長老打斷了。
大長老正色說道:“少主,這就是我剛剛跟你說的,你錯就錯在少了點霸氣。”
“如今風雨飄搖,以你世間絕頂的名望修爲,就該當仁不讓的。”
“除你之外,還有誰有資格當這個掌舵之人?家主嗎?還是垣叔?”
大長老看向陳梁和陳垣,兩人一齊搖頭。
陳梁從座位上走開,“炫兒,坐主位吧,陳家是以能力論高低,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請少主上座!”陳垣跟着說道。
大長老糾正,“請家主上座!”
“這些年陳家就是令出多門,各自爲政,沒有統一的思想,個人利益淩駕于家族利益之上,才出現了許多害群之馬。”
“所以我剛剛說,家主您要清查陳家,出發點是好的,但做法不對,光光清查治标不治本。”
“制度不改變,清查了這一批,還會有下一批。”
“隻有您當家主,才有威望魄力做到上下内外公平公正,才能約束所有人以後不敢再違背法律家規。”
“請家主上位!”衆長老們紛紛強顔歡呼,把氣氛搞起來。
現在後輩子孫被抓,甚至有的自己本身都不幹淨,現在馬屁拍好了,說不定陳炫就能從輕發落。
畢竟大長老都先降了,二長老、三長老又是牆頭草,他們想死戰都不行了。
轉眼間,鴻門會就變成了陳橋會。
“怎麽還成家主了?我是肯定不會當的,”陳炫連忙推辭。
然後,長老們心領神會,開始走三推三讓的祖傳規矩。
“我不是謙虛,我是真不會當的。”
長老們請求家主上位的歡呼更起勁了。
陳炫隻能不按規矩來,第四次還是推辭,這你們總明白我的心意,是真不想當家主了吧。
長老們心中暗自搖頭,家主什麽都好,就是太喜歡搞儀式了。
一般常規是三推三讓,但要是自知德行威望不夠的,也不會多加幾次。
比如那《三國演義》裏的曹丕,就推辭了近二十次,在下屬不近人情的一再勸進下,才難卻盛意,把大漢篡了。
但現在,不過是陳家的掌舵人之位而已,算不上篡位吧。
而且陳炫德行威望絕對夠了,還搞這麽多事幹什麽。
真覺得不行,等老祖出來,再還給老祖就是了。
有些機靈的長老,覺得陳炫也許是嫌他們勸進太敷衍了。
想到曹丕的下屬,那每次勸進可都是一篇洋洋灑灑的小作文,還沒有重複,每次都有新花樣。
從風水、血脈、威望等等各方面分析,大魏取代大漢,絕對是天命所歸。
于是,長老們照着《三國演義》裏描述的套路,開始搞起花樣勸進。
不過,他們對未來開始有些憂慮了。
現在就這樣,以後真把朝廷給篡了,那得推多少次?
這次把花樣都玩完了,以後還怎麽玩?
陳炫無語地看着這些五花八門、各顯神通的長老。
有的說今天就是上位的皇道吉日,大利家主和陳家,乃至天下。
有的說天外的雲形似龍虎,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連老天爺都支持家主上位。
有的說陳家不可無主,古代有的下屬爲了讓主君成事,是不惜違背主君命令的,我們要繼續冒死請求。
還有劍走偏鋒、想在陳炫這裏留下深刻印象的,直接揚言家主若不顧天命所歸、人心所向,還是不答應上位,他就一頭撞死在這裏。
“你們真是害苦我了!”陳炫大開眼界,無奈地發出了和趙匡胤一樣的感慨。
不過趙匡胤是裝比,他是真的苦。
這次和之前擔任陳氏集團董事長不一樣。
那時候他還天真,以爲上位以後,讓嶽小琦這個文盲和許菲菲這個半文盲雙劍合璧,肯定能幫他敗了公司。
沒想到卻是蒸蒸日上。
吃過這麽大的虧,這次說什麽也不能再接手家主之位了。
自己親自操刀敗家,太累。
本來就是來找老祖這個工具人,可不是給自己加擔子的。
找别人幫自己處理家主事務?那更不行。
誰知道哪裏又會冒出卧龍鳳雛。
陳炫瞥了一眼陳潮,有點動心。
這家夥在敗家上絕對天賦異禀,隻是一直被陳梁壓着,才沒有機會施展才華。
但陳炫想了想,還是忍痛收回了這個想法。
人不可貌相,當初看許菲菲也覺得是敗家的一把好手。
這一念之間,一旁的陳潮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他看着陳炫此刻居然還一臉糾結頭疼的樣子,嫉妒得面目全非。
他忍不住輕聲叨叨,“一點都不懂規矩,都推這麽多次了,還裝比呢!”
然後,坐他旁邊的小長老,馬上就舉報了。
“家主,狼子野心的陳潮又在诽謗你!”
“……”陳潮臉都氣綠了。
真是信了邪了,他居然會和這群無恥之徒合作。
但當務之急,隻能先否認,“我沒有!”
陳梁也覺得這次陳炫有點過于“謙讓”了。
不能再這麽搞下去了,這群長老裏面,有好幾個貪贓枉法比較嚴重,是上了必殺名單的。
那個揚言要一頭撞死的長老,就是其中之一。
再讓他們這麽搞下去,後面都不好意思抓人了。
正好現在陳潮冒出來了,就再廢物利用一次,把大家注意力轉移。
反正什麽三推三讓,都是走形式。
陳炫嘴上答不答應,陳家第二代掌舵之人都是他了。
陳梁想到這裏,猛地一拍桌子,一手怒指陳潮,一手準備抽皮帶。
“你個孽障,論公,炫兒是家主,你得尊重。”
“論私,你是炫兒父親,炫兒成爲家主,你更該高興。”
“結果,你先是串聯,試圖拉炫兒下位。長老們沒有和你同流合污,舉報了你,炫兒仁義,沒有理會。”
“你卻不思悔改,現在居然還敢對炫兒诽謗,吃多了豬油蒙了心吧。”
“我今天非得打死你,就當沒生你這個孽障。”
陳潮慌了,連忙舉起椅子擋在身前,嘴裏叭叭叭地飛快解釋,“我剛剛說了,我沒有诽謗,也沒有串聯,都是他們誣告的。”
“炫兒今天當上家主,我是他父親,怎麽會不高興呢?你看我笑得都喜極而泣了。”
陳潮強行擠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眼裏确實有淚花。
“那個……我說了不當家主,你們不要亂說,”陳炫知道現在挺不合時宜的,但還是插了一句,強調道。
“好的,家主,”陳梁朝陳炫和顔悅色地點點頭,然後繼續轉頭瞪向陳潮,瞬間完成變臉。
“你要沒有串聯,沒有诽謗,那爲什麽這麽多長老會舉報你,不舉報别人?”
“我……”陳潮看着陳梁手握皮帶走近,急得眼裏淚花越來越多。
“真不是我串聯的,我……我什麽本事你最清楚,我哪能串聯得了這群渾身上下都是心眼的王八蛋。”
陳潮一急之下,終于不再欺騙自己,說了句老實話。
此刻他隻想回自己的小院子,躺在逍遙椅上,刷刷小視頻,看看擦邊球,再也不想接觸這肮髒無恥的世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