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潮矜持地輕咳了一聲。
他很滿意現在成爲焦點的狀态。
自從被撤去陳氏集團董事長之位，成爲“廢太子”之後，已經沒這麽多人認真聽他講話了。
陳潮正色看向陳炫，“炫……炫兒，你對上午的事情有什麽想說的？”
“你知不知道在座的都是你的叔伯祖長輩，一輩子爲陳家發展嘔心瀝血，立下了無數功勞，結果老了安享晚年，你卻說要清查他們？”
平時孽障喊慣了，這一聲炫兒真喊不出口。
陳炫聽着也有些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他神情慵懶，背靠着椅背，手指輕點着桌面，環顧所有人之後，才慢悠悠地說道：“若是身家清白，什麽都沒有做過，又怕什麽清查？”
“放肆！怎麽說話的，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你打算怎麽清查？是按照朝廷律法還是陳家家規來查？”
陳潮拍桌而起，一臉義正言辭。
他爲了這場會議能夠表現完美，已經在心中預演過很多次了。
神情語氣全都仔細推敲過。
陳潮心裏甚至隐隐有些失落。
原本擔心陳炫狡辯，說什麽上午的話都是忽悠皇家之類的，爲此還準備了不少話術。
結果陳炫就這麽嚣張地直接承認了，讓他的準備全部落空，沒法完美展現自己犀利的思維邏輯。
陳炫笑了，這是爲了展現他的嚣張，同時他心裏也是真的高興。
他明白陳潮是什麽意思，以陳潮的水準，臨場發揮肯定說不出這樣的話。
這是做足了功課啊，雖然腦子笨了點，但笨鳥先飛也比那群自作聰明的主角好多了。
陳炫笑完之後，臉色陰沉下來，“自然是依照朝廷律法。”
“呵呵，你不會當了這江海牧，就真把自己完全當成朝廷命官了吧？”
“爲了一點虛名，真打算當什麽江海大孟嘗、青天大老爺？”
“你要搞清楚，在江海牧之前，你先是陳家人，陳家少主。”
“你是有了我們陳家人的支持，朝廷才讓你當了江海牧。現在還沒正式上任，就放下筷子罵娘了？”
“我就直接明說了，依照朝廷律法，在座的大部分人是違法了。”
“但是！依照陳家家規，他們不僅無罪，還都有功，有大功勞。”
“朝廷是皇家的，爲了陳家利益發展，肯定會違背朝廷律法。”
陳潮這一席話，說得在場長老們都連連點頭。
嗯——這些話本身也是他們之前和陳潮會晤的時候，有意叫苦吐槽的，就打算讓陳潮當這個嘴替的。
“怎麽？你們都是這麽認爲的？”
“哎！真讓我失望，你們的格局太小了。”
陳炫看向衆人，臉上全是不加掩飾的失望之色。
“還在嘴硬，那就聽聽你有什麽高見，”陳潮冷哼說道，他就不信陳炫還能講出什麽歪理出來。
陳炫也拍桌而起，他現在知微境的氣勢，可比陳潮強太多了。
雖然是知微境初期，但他那變态多的精神力，爆發出來的氣勢，也不比尋常知微境巅峰的頂尖大儒差了。
瞬間氣勢就把陳潮壓着強行坐回了位置上，全場所有人都感覺周圍空氣都有了阻澀感。
“你這話若是在其他那些世家嘴裏說出來，是沒錯。”
“但是，我們是陳家，千年第一世家，把皇家都逼得不得不把封建帝制改爲君主立憲制的陳家！”
“什麽時候朝廷就是皇家的了？難道不應該是陳與楚，共天下嗎？”
“還分什麽陳家家規和華夏律法，在我眼裏，陳家家規就是華夏律法。”
“我遵循家規自查，爲世家表率，收天下民心，何錯之有？”
蓋壓全場的氣勢配上這些話，場面一下子就翻了過來。
本來一直低頭沉默，假裝“傷心”的陳梁，此刻也破功，驚愕地看着陳炫。
他嘴唇激動地顫動了幾下，但還是忍着沒有說話。
心中卻是對自己的想法更加堅定了。
炫兒這格局氣魄，别說眼前這些庸人，就是老祖，怕也稍遜風騷了。
老祖當了千年的天下第一，想的是讓陳家當權臣，剝削掠奪資源，讓他自己在武道修爲上，能夠再進一步。
而炫兒才二十多歲，就已經把這天下當成是陳家的了。
所以他才要清查，要民心。
不然這陳家家規，陳家自己都不遵守，天下又怎麽會遵守？
陳潮本身順暢一瀉千裏的氣勢被陳炫壓住了。
他想再度拍桌起身，但以他被無數資源強行堆起來的先天境，面對陳炫的氣勢，連個手指頭都動不了，隻能乖乖坐在椅子上，仰頭看着陳炫。
“勝之不武，有本事别用武力啊！”陳潮心中怒吼，氣得臉紅脖子粗也沒能站起來。
“大話誰不會說，但現在老祖還在閉關，陳家有這個實力和皇家叫闆嗎？”
“在這個時候，本應該是把家族團結起來，共度時艱，結果你卻要自毀根基，讓親者痛、仇者快。”
陳潮大聲說道，但坐着高度被壓制，氣勢上明顯就比不過陳炫了。
陳炫再度欣賞地看了陳潮一眼，配合得非常到位，總算把老祖扯出來了。
“老祖？老祖已經千年大限，閉關能不能突破，是個未知數。”
“你們這群不肖子孫，不思努力，還是什麽事情都指望着老祖。”
“閉嘴，居然還詛咒老祖，老祖一定能突破的。”
“老祖閉關前傳下指令，就是讓我們以穩爲主，一切都等他出關再做定奪。”
“你現在要清查，就是在違抗老祖之令。”
陳炫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認真調整了一下微表情。
搖頭輕笑，語氣輕佻不屑，“老祖？”
“老祖的話就一定對嗎？”
“他爲陳家披荊斬棘、遮風擋雨千年，已經累了，也夠老了。”
“放肆，我怎麽會生出你這種大逆不道的孽障！”
“我要大義滅親，在此鄭重向長老會提議，撤去這孽障的一切職位。”
陳潮倔強地昂着頭，憤怒呵斥道。
同時心中萬分竊喜，穩了穩了！這下江海牧肯定是穩了。
琰兒的陳家少主之位，應該也沒問題了。
“附議！”
“附議！”
“……”
長老們心頭帶着一絲怒火，紛紛舉手同意。
老祖搞的家庭教育還是很不錯的，他們每個人在童年的時候，就在家族學堂裏把老祖當年崛起于微末、建立陳家、無敵千年的傳奇事迹，從頭到尾學了一遍。
在他們心中，老祖就是神，不可亵渎的神。
更何況，陳炫這是鐵了心要清查他們。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父親，您怎麽看？”陳潮此刻無比興奮，他從來沒有過這麽一呼百應、衆望所歸的高光時刻。
老頭子，這回總算看到我的能力了吧。
就算你再怎麽寵愛那孽障，現在我是人心所向，攜大勢逼宮，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陳梁神念感應了西邊天外，還沒看到陳垣回來的身影。
主要還是炫兒性子太急了，若是不提老祖，随便多扯一點廢話，肯定能等到陳垣。
現在隻能他來拖時間了。
陳梁擡頭，嘴張了張，沒有說話。
五六秒後，看到陳潮有點急了想開口催促。
他嘴才再度動了動，然後等了兩秒，長歎了一口氣。
衆人以爲他終于要講話了，又是五六秒的沉默。
然後再度長歎了一聲。
在衆人情緒暴躁的邊緣，極限拉扯。
長老們什麽場面沒見過，暫時還按捺得住。
但陳潮真的急眼了，他還等着上任江海牧啊！
“爹，您别老是歎氣啊！同不同意，一句話的事情。”
“不過大家都舉手了，遠遠超過半數，您同不同意也不影響會議決議了。”
“這可是對老祖不敬，您不能再把老祖信物拿出來一票否決了。”
“就算拿出來也沒用，我們不會認可的。”
陳梁淡淡地瞥了陳潮一眼，有些手癢了，聽說靈韻那丫頭又收集了不少真牛妖皮的皮帶，下次去試試手。
打了半輩子了，都開不了竅。
要不是偷偷做過親子鑒定，他真不信這貨是自己的種。
“哎！有些事，我本不想說的，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說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老祖已是武道神修都修到了入聖境、知微境巅峰，爲陸地神仙。”
“自從上古時期，靈氣衰竭，連洞天廢墟那些仙人都遷移走了。這陸地神仙境就是人間極緻了，壽命千載，修無可修。”
“老祖已經閉關了二十年，沒有任何消息傳出。說實話，突破的概率确實渺茫，甚至……”
大長老眉頭深皺地看向陳梁，他沒想到一向穩重奸滑、屹立朝堂數十年不倒的陳梁，這次居然會說這麽出格的話。
他可是仗着有老祖信物，這二十年不斷經營，在長老會面前都有很強話語權的，比以往的家主要強勢很多，有很大的自主權。
這都是來源于老祖的威信，他居然自毀根基。
“家主，這話可不是随便亂說的。”
陳梁聞言再度歎了一口氣，“哎！老祖将信物一分爲二，給了我和陳垣叔祖，這你們都是知道的。”
“我派人通知了陳垣叔祖，他應該有事耽擱了，等下就會過來。”
“對于老祖的情況，我們兩人最清楚。老祖若能突破，數百年前氣血充盈的時候就可以，現在大限将至，氣血衰敗，倘若心急強行突破，恐怕大概率是走火入魔。”
大長老質疑道：“以前是靈氣枯竭，老祖不能突破。現在靈氣開始複蘇，連異世大佛前幾天都降世了。隻要有足夠靈氣，老祖肯定能突破的。”
陳梁搖頭，“隻能說老祖一時英雄，生不逢時，現在靈氣是開始複蘇了，但複蘇速度并不快，就算後面靈氣夠了，老祖畢竟氣血虧敗，又缺少時間，一旦心急……”
“何況那異世大佛你也看到了，何等威勢，卻被那宋長生一指秒殺。”
“就算老祖能突破，他能是那異世大佛和宋長生的對手嗎？”
大長老有些動搖了，“那異世大佛隻是虛影，當不得真，說不定隻是看着威勢強，空架子而已。”
“那就不提異世大佛，獸皇總是真有實力吧，在人族大興的大勢下，它都能帶着妖獸霸占海底，時不時還出來興風作浪、禍亂人間。”
“老祖從千年前無敵天下後，就和它交手過很多次，雖然能占據上風，把它逼入海底，但始終無法真正鎮壓它。”
“可宋長生呢？還是隻有一指，就把堂堂獸皇變成了一隻雞。”
“老祖這些年閉關，我不知道他修爲精進到什麽程度，但想來不會超過宋長生太多。”
“而炫兒，他和宋長生已經接觸了不少次，都是全身而退的。”
“這……”大長老無言以對。
“哎！所以，炫兒的話是說過了一點，但有些道理還是對的。”
“老祖閉關二十年，恐怕也想不到如今這世道，會亂成這樣。”
“現在時局動蕩，變幻莫測，許多時機錯過就錯過了。”
“我們可以做兩手準備，一邊等老祖出關，一邊也嘗試自己努力自救。”
“當然，炫兒說的徹底清查，也太過了。我不會讓他胡來的，查也是對外界做個樣子，在家族裏欺上瞞下、貪污家族資源的蛀蟲，就順手清理了。”
“若是對家族有功，可以功過相抵。”
大長老徹底動搖了，若隻是做個樣子，那也不是不能商量。
陳氏集團清理後，追回了多少虧空，如今發展形勢多麽好，他也看在眼裏。
他自問自己是有些地方違背了朝廷律法，但對家族也絕對有功，不然也當不了大長老。
隻要他這一脈不傷根骨，他也想看到陳家更上一層樓。
更關鍵的是，他知道陳梁這幾十年如一日的爲人性格。
沒有把握的事情，絕不會随意說出來。
現在說老祖大概率是走火入魔了，恐怕是有九成九的把握了。
如果老祖真沒了，那能撐起陳家的，也隻有陳炫了。
而且陳梁說的沒錯，以那千年鲲妖獸皇做單位，老祖比獸皇強一點，最多兩坤之力。
宋長生恐怕有三到五坤之力了。
以陳炫平時的表現……
大長老仔細回想着陳炫的熱搜視頻。
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少主都不比宋長生差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