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良孺一口飯沒吃，一滴酒沒喝，直接借着尿遁，飛一樣的消失了，留下唐婉兒憤憤不平地說道：
“大人，您不用對這等人如此客氣。”
“您是什麽身份的人，應該像捏死一隻臭蟲一樣，讓他知曉好歹。”
“哈哈，婉兒生氣了？”
“來，我喂你吃菜。”
楚千秋笑了一聲，将自家的貼身侍女摟入懷中，夾起菜來。
“大人。”唐婉兒喊了一聲。
“他可是窦大将軍的嫡孫，更像是放出來的誘餌，暫時殺不得的。”
“再說了，要殺的話，我就選擇殺掉窦大将軍，殺一個小的，沒什麽意思。”
“先看看他們的表現。”
楚千秋笑了笑說道，逗弄着自家的侍女。
聽說窦大将軍已經很老了，那麽意外病逝，也不是無法理解的嘛。
實在不行，他還可以煉制僵屍。
【唯我】境界的話，似乎要有打破常規的想法。
那我違背朝廷的秩序，擊殺一位大将軍，應該是夠格了吧。
……
風州，嘉禾城，大将軍府
“咳咳，師爺。”
“這楚忠武果然是個厲害人物。”
“他既沒有在豐登糧行發火，也沒有對良孺下手。”
“反倒是客客氣氣地要請他吃飯，什麽也沒做，就給放了回來。”
“還給了一塊婵娟的令牌。”
“張師爺，你說他這是什麽意思？”
“是想求饒嗎？”
窦大将軍看着手中的緊急書信，窦良孺飛壞了一頭【天機鳥】，緊急送來的情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窦大将軍年已經兩百四十多歲，昔日的英姿飒爽不複存在。他面容憔悴，皺紋深刻，身體略顯消瘦，聲音低沉沙啞，說話時常常停頓。
多年戰争下來的傷痛，歲月的衰老，讓他的思考變得越來越固執。
他像一根搖搖欲墜的老竹子，又像一塊沉重的老石頭，又臭又硬。
求饒？
我的大将軍啊，你是怎麽想的？
張師爺心中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大将軍，讓小的先看一遍信件吧。”
窦大将軍的師爺張昊拿到信件後，通篇看了一遍，然後贊歎不已。
“大将軍，這一手妙棋。”
“忠武大人不愧是天下英雄，即使是龍大将軍，張少陵這樣的人物都比不過。”
“十六歲的武相巅峰，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張昊甘拜下風。”
“難怪金剛寺會向他屈服，這樣的人物，真的不能與之爲敵啊。”
張昊本來在這裏埋了好幾個陷阱，準備讓楚千秋踩上以後，再跟他碰面的，沒有想到楚千秋年少有爲，還有這樣的細微心理，簡直就像是怪物一樣。
這位張師爺也是一個傳奇人物，玉鹿學院的高才。
在六十年前的時候，他還是大夏的狀元郎，風頭一時無兩。
結果那時候的大夏，剛剛結束了内亂，正在抓捕三皇子的餘孽，張昊本來不是什麽三皇子的餘孽，奈何他有一個仇人，是當時的榜眼。
那榜眼也是一個厲害的人物，爲他設計了兩個圈套。
他先是秘密舉報，說張昊是三皇子的餘孽，曾經與三皇子有過交情，被許爲謀主，如今考了狀元郎，定是要潛伏進入朝廷，爲三皇子報仇。
朝廷對于狀元郎是三皇子餘孽一案，自然非常關心，派了欽差大臣調查，結果榜眼又秘密通風報信，告訴張昊，朝廷已經認定了伱是三皇子的餘孽，準備滿門抄斬。
那時候的張昊還沒有現在的手腕，被這個消息給鎮住了，在榜眼的親切安排下，倉皇跑路。
結果他這一跑路，就坐實了餘孽的身份。
張昊不僅被廢除了狀元郎的身份，還成爲了大夏的通緝犯，滿門抄斬。
那時候的大夏龍帝，恐懼三皇子卷土重來，任由不良人抓捕餘孽，那餘孽自然是越抓越多。
本來嘛，三皇子和太子之争，誰輸誰赢，跟老百姓是沒有任何關系。
愛誰上，誰上。
無奈不良人的業務能力實在是太強了。
幾十年下來，抓了數之不清的餘孽，大夏南方地帶，人人都是餘孽。
誰都能跟餘孽扯上一點關系。
結果三皇子反倒成爲了百姓心中的英雄，希望他的子嗣能夠重返大夏複仇，稱之爲龍三太子，傳聞他一直活着，準備秘密推翻龍帝。
三十年前，龍大将軍北伐，餘孽們紛紛出動策應，震驚了整個大夏。
怎麽抓了三十年的餘孽，這餘孽倒成了燎原之勢。
龍帝終于醒悟了過來，在這一場大戰失利後，特意下了一道诏書，不得再妄議餘孽，違者以餘孽論處。
可見當代的龍帝并沒有唐太宗的智慧，這麽晚才醒悟過來。（注1）
這也是爲什麽蕭家皇帝在亂搞的時候，大夏沒有趁機南下的原因。
答案是他們在抓餘孽。
張昊便是這一輪三皇子餘孽的受害者，他心一橫，把頭發剃了個精光，假裝了和尚，逃到了風州來，最終成爲了窦大将軍的謀主。
窦大将軍一向對他言聽計從，不過見他這樣無底線地吹捧楚千秋，也有一些不悅。
“咳咳，老夫知道這楚忠武有本事。”
“金剛寺會服軟，想來也是不夜禅師輸了的原因。”
“那不夜禅師本來就不擅長鬥法，輸了倒也正常。”
“指不定現在還藏在寺廟裏的某個角落，武相巅峰哪有那麽容易死的。”
“可他不能把所有的好處都吃了吧。”
“如今女皇陛下登基，他跟女皇陛下不清不楚，連個名分都沒有，女皇陛下卻懷了他的孩子，這成何體統？”
“要是傳到大夏那邊去，朝廷的臉面何存？”
“禮部那邊的官員，多次要求女皇陛下正名分，安天下，陛下遲遲不肯同意，肯定是楚忠武在暗中搗鬼。”
“他就是想把蕭家的天下，變成楚家的！”
“那窦家也該有份吧。”
窦大将軍不滿地說道。
這麽好的事情，怎麽就沒有輪到窦家呢？
所以他很有必要過來，撈上一筆。
而且看上去，窦家優勢不小。
在金剛寺投誠以前，他聯系了景王，又有神策軍在手，是風州之主，力量不容小觑，廟堂之上也有太後娘娘相助。
“大将軍，來日方長啊。”
“女皇陛下現在還年輕，能忍受楚忠武。”
“人心是會變的，就連當初星耀王朝的女帝，後來都兩百多歲，還接納了十六歲的少年郎，進宮侍候着。”
“現在女皇陛下正是上頭的時候，喜歡楚忠武，喜歡得不得了。”
“怎麽能在這個時候，讓女皇陛下納男妃，這是不智之舉啊。”
張昊替大将軍出了一個封查糧行的主意，就是想把傷害降到最低，進可攻，退可守。
這神策軍跟神威軍是鮮血凝結成的友誼，三十年前張昊亦曾追随大将軍，北上複仇，在将軍帳下效力。
那是他一生最快活的日子，比金榜題名還要高興。
畢竟他與龍大将軍都屬于三皇子的餘孽，有這一份交情在。
前幾天張昊還收到了劉都統的親筆信，讓他多照顧一下楚千秋。
所以他實在是不想看到雙方起沖突，這會讓他非常難受。
“老夫已經沒有來日了。”
“窦家最傑出的子弟，也隻有一名顯形，五名聚相，繼承不了大将軍的位置。”
窦大将軍沉默了許久，開口說道。
窦家是風州的第一世家，擁有衆多的武相高手，已經是算是非常鼎盛的勢力了，但是代代繼承神策軍的位置，顯然是不夠的。
“還有太後娘娘——”
“婵娟那孩子被理宗陛下奪了壽歲，會比老夫走得還要早。”
窦大将軍開口說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讓張昊呆立住了，他還真不知道這個事情。
“所以老夫才想着在廟堂上留下更多的力量，用來反哺窦家的不足。”
“張師爺，你得替老夫想一想辦法。”
“讓忠武大人不要這麽貪婪，有錢大家一起賺。”
“他怎麽能比龍興平還霸道呢？”
窦大将軍覺得楚千秋不可理喻。
賣點糧食，賺點錢怎麽了。
他們神策軍當年還屠城哩。
“這，這……”
張昊感覺頭疼萬分。
“大将軍，要不這樣，我親自前往，與忠武大人談談。”
“盡量不讓兩家發生沖突。”
“老夫準許了。”
“對了，大夏那邊的骁果軍，他們有意向聯盟，仿照幾個月前的神威軍與禦林軍的模式。”
“無雙公主這一次來，就是爲了确認合作的。”
“歸一門的神劍落入了楚忠武的手中，歸一門爲此出動了大批高手。”
“這也是我們的籌碼。”
“老夫的時間不多了，要赢下更多的籌碼才行。”
窦大将軍露出得意的笑容。
“大将軍，屬下明白了。”
張師爺苦澀地答應了。
他感覺到了，窦大将軍這一回，可能是下了最糟糕的一步棋。
因爲張師爺的心髒在迅速收縮，産生了一種莫名的心悸。
大禍臨頭。
那種感覺與他在神都的時候，聽到自己的至交好友，前來通風報信，告訴自己。
朝廷已經确認了自己是三皇子的餘孽，那種天地崩塌的感覺。
注1：出自《資治通鑒》
太子建成、齊王元吉之黨散亡在民間，雖更赦令，猶不自安，徼幸者争告捕以邀賞。谏議大夫王珪以啓太子。丙子，太子下令：六月四日已前事連東宮及齊王，十七日前連李瑗者，并不得相告言，違者反坐。”
唐太宗爲了穩定人心，說首惡已除，如果有人誣告是李建成的餘孽，那麽要承擔法律責任，天下遂安定下來。
此爲一代天可汗的器量。
相比而言，爲什麽朱允炆明明沒有什麽能力，明朝百姓包括大臣，同情他的人越來越多，後來編造出了一堆故事來說明他沒有死呢，答案就是朱棣抓餘孽抓得太多了。
這一點出自《明史·胡廣傳》
帝問百姓安否。對曰：“安，但郡縣窮治建文時奸黨，株及支親，爲民厲。”
這已經是永樂十四年了，朱棣仍在大肆抓捕建文餘孽，聽到胡廣的勸誡後才修改了。
這也是爲什麽建文帝不是好皇帝，但民間偏要說他的好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