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噴濺到黑川教授的臉上，但他卻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漠然神色。
黑川教授那隻拿着手術刀救死扶傷，拯救過無數生命的手掌，現在卻插進了病人的腹部，還在不停的攪動。
隐晦昏黃的病房内，穿着白大褂，表情森冷的醫生，徒手翻動着病人的内髒。
這一幕，如果讓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爲是來到了恐怖片現場。
“嘔——黑川教授，你這是在幹什麽！？快住手！”
裏見醫生不禁有點反胃，忍不住幹嘔起來。
徒手進行腫瘤切除手術？
這根本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殺人！
在他的回憶裏，黑川教授一直是文質彬彬儒雅風趣的男人，現在這副無血無淚的樣子，卻像是漢尼拔教授那樣的冷血殺人犯。
這真的是黑川教授嗎？
還是說是從冥界歸來的黑川教授，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救死扶傷的名醫教授，而是變成了殺人索命的厲鬼？
黑川教授臉色慘白，對裏見醫生的話置若罔聞，臉頰上的青筋綻起，白色的雙眼聚精會神的盯着海老名小姐的腹部，像是在找尋着什麽。
裏見醫生内心千頭萬緒，一瞬間轉過無數念頭，他認爲自己有責任阻止這場荒謬絕倫的手術，哪怕對象是已經死去的老師。
可是，被黑川教授那詭異的白色眼睛掃過之後，裏見醫生卻全身顫抖，手腳不聽使喚的僵立在原地。
該死！
該死！
再讓黑川教授的鬼魂這樣折騰海老名小姐，海老名小姐可能活不過這個晚上。
“該死，快動起來啊，我的身體！必須阻止老師犯下殺人的罪行。”
無論裏見醫生怎麽在内心呼喊掙紮，但是他的身體卻因爲強烈的恐懼而戰栗起來，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黑川教授的手，在海老名小姐的腹腔裏翻動。
“手術完成。”
黑川教授的手掌從病人的體内抽了出來，被鮮血染紅的手掌上多了個拳頭大小、血肉模糊的肉瘤。
“呵——”
從始至終就一直面無表情如同死人的黑川教授，嘴角勾起，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冷漠以外的表情。
他看着手上的肉瘤，臉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瘋狂的大笑起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
“終于，我終于——”
在瘋狂的大笑聲中，陰冷無比的氣息籠罩住了整個病房，接着黑川教授的身體周邊突然湧現出了大片的白色煙霧，煙霧在病房裏彌漫，遮擋住裏見醫生的視野。
這陣突如其來的煙霧，來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消失無蹤了。
随着煙霧一起不翼而飛的，還有黑川教授的鬼魂。
随着黑川教授鬼魂的離去，走廊過道的燈光又重新恢複了，光線從門外照進病房内，增添了不少亮光。
明亮的光線讓裏見醫生的勇氣恢複了幾分，他喘息了好一會，才支撐起身體來到海老名小姐的病床前，仔細檢查。
海老名小姐的腹部光滑平坦，完全看不出動過手術的痕迹。
“這怎麽可能，我明明看見黑川教授的手插進了海老名小姐的腹腔，怎麽現在别說疤痕了，連傷口都沒有？”
從黑川教授出現在電梯，然後闖進病房完成手術，前後不過是一兩分鍾的事，如果不是海老名小姐的被褥上還帶有血迹，裏見醫生幾乎要以爲這是自己的癔症。
裏見醫生顧不得男女有别，把手按在海老名小姐的腹部，一寸一寸的摸索。
“這是……海老名小姐的胃部原來有很明顯的異物感，現在卻感覺不到了，難道她的腫瘤真的被黑川教授給切除了？”
裏見醫生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失神落魄的喃喃道。
“必須，必須做一個全面的檢查才行。”
裏見醫生急不可耐的沖出病房，在走廊過道，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
現在都已經淩晨了，臨床檢查醫學科和病理診斷科等幾個科室都早就下班了，現在過去也是于事無補。
他看了在病房門口半癱軟的淺野護士，和一臉莫名其妙的實習護士，沉聲道：
“你們都在門口，有看見黑川教授出來嗎？”
“黑川教授，是那個搭乘電梯上來的大叔醫生嗎？我們在門口也沒看見有人出來，他不在病房裏面嗎？”實習護士好奇的問道。
“爲什麽你們的表情都那麽古怪，簡直就像是撞見了鬼一樣。”
淺野護士臉色煞白，額頭都是冷汗，身體靠着實習護士才不至于倒下去，一聽實習護士這麽說，臉上不由得露出苦笑。
死去一年的黑川教授竟然又再一次搭乘手術電梯上來，可不就是撞見了鬼魂嗎？
“裏見醫生，那個真的是……”淺野護士臉上還有明顯的恐懼，甚至連人名都不敢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裏見醫生用手捂着臉，語氣中滿是迷茫和痛苦。
那個熟悉的臉孔和聲音，的确是他的恩師，可是黑川教授卻一副生人莫近的冷酷嘴臉，從始至終就沒有多看裏見醫生一眼，仿佛就像是不認識他一樣。
裏見醫生三十年塑造的世界觀在今晚瞬間崩塌，不僅是黑川老師的鬼魂意外造訪，而且還在他面前表現出徒手摘除腫瘤這種接近于鬼神般的手段。
在裏見醫生的專業領域，這種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是仔細想想，黑川教授現在已經不是活人，而是鬼魂，表現出一些神秘莫測的手段，也在情理之中。
“裏見醫生，這件事，我們要向醫院彙報嗎？”
“當然！”
…………
“黑川教授的鬼魂？哼，裏見醫生，虧伱還是醫大的畢業生，助教授，竟然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在醫大附屬醫院的部長辦公室内，則内教授對裏見醫生的話嗤之以鼻。
裏見醫生也是一臉無奈。
昨夜他就守在病房前，跳閘後沒過十分鍾，醫院的電工就趕到了現場。
電工在13樓和電梯房檢查了半天，也沒有找出哪裏電線短路。根據電工的判斷，病樓的電路系統根本就沒有故障，而更像是有人關掉了13樓的電力閘門。可是電工他們就在配電房守着，根本就沒有外人出入。
除非是有隐形人。
也正是因爲停電，醫院的監控器并沒有拍到黑川教授的鬼魂，隻有裏見醫生和兩個護士的空口白話，并不能證明什麽。
“可是，海老名小姐胃部的腫瘤，确确實實消失了！開始向其他部位擴散的病竈也不見了。”
裏見醫生拿出一張CT圖放在辦公桌上。
今天早上一大早，裏見醫生就通過自己的人脈關系，緊急安排海老名小姐做了檢查，然後加急把CT圖拿到了手。
CT圖上顯示，原本在海老名小姐胃部的巨大腫瘤已經不翼而飛！
根據最新的檢查結果，海老名小姐胃部雖然還有一部分癌細胞，隻是胃癌早期，隻要接受醫院的手術，術後的五年存活率高達84%。
則内教授拿起新的CT圖，眼中也是閃過一分疑惑，但他又滿不在乎的放下CT圖，搖頭歎息道：
“裏見醫生，想不到你竟然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肯定是你之前給海老名小姐誤診了，把胃癌早期診斷成晚期了。”
“可是海老名小姐的初診醫生不是您嗎？”裏見醫生正色道。
“這和我無關，肯定是診斷科哪裏弄錯了！也許是機器故障，或者是把别人的檢查結果混進來。”則内教授眉頭一皺，當即矢口否認。
這是很理性的判斷。
比起所謂的黑川教授回魂來到醫院給病人做手術，這種荒誕不經的鬼故事，這樣的解釋才更加符合現實邏輯。
則内教授雖然當即撇清了責任，但是他稍微想了想，這件事聲張出去，對自己也沒有好處，對醫院的聲譽也會有影響。
胃癌早期這樣五年生存率較高的病症，被誤診成晚期絕症，這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醜聞，如果捅到新聞媒體上，鬧大了，他這個醫大醫院部長說不定也要出來鞠躬道歉。
“裏見醫生，發生誤診這樣的事情，我們都不想的。也因爲有你這樣認真負責的醫生，我們才能及時發現錯誤。”則内教授換了一副嘴臉，和顔悅色的說道。
“現在我們醫院要做的是怎麽安撫住海老名小姐，讓她不要到處亂說。”
“怎麽能這樣，這樣未免太過不負責了！”裏見醫生有些義憤填膺說道。
“那你要怎麽樣，開新聞發布會，跟媒體講鬼醫生來醫院治病的鬼故事？”則内教授都氣樂了，沒有好氣的說道。
“這樣子東京的報刊電視台都要樂瘋了，原來醫大附屬醫院的教授、醫生都是一群神經病！這樣一來，誰還敢來我們這裏看病？你也準備調到北海道大學的保健中心嗎！”
到了最後，則内教授直接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裏見醫生，海老名小姐比較信賴你，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堵住她的嘴。既然海老名小姐是胃癌早期，那就沒有必要轉院了，這對她來說也算是好事，畢竟我們醫大附屬醫院在治療早期胃癌上可謂是經驗豐富。”
日本是胃癌高發的國家之一，因爲日本的飲食習慣喜歡腌制食品，一日三餐的味增湯也是必不可少的，攝取了大量的鹽分。
而且作爲島國，物質匮乏，新鮮蔬菜瓜果吃得少，維生素缺乏，而腌制食品中含有較多的亞硝酸鹽，這也是胃癌的幫兇。
也正是胃癌嚴重威脅了國民生命安全，日本開始舉全國之力，普及胃癌早篩。及早發現及早治療，使得早期胃癌的五年生存率高達80%。
裏見醫生怏怏不樂的來到海老名小姐病房前。
他的心情也是相當複雜，從理智上來說他也認爲則内教授的判斷是正确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哪個正常人會相信鬼醫生徒手摘除腫瘤這種離奇古怪的事。
裏見醫生推開病房，就看到海老名小姐正站在窗口對外眺望。
和往日病恹恹的樣子不同，海老名小姐的氣色明顯紅潤了幾分，更加不同的是她望過來的雙眸，閃爍着希冀的光芒。
“裏見醫生，我的病到底……”
看見海老名小姐閃着光的眼睛，裏見醫生忽然輕松了許多，啞然失笑。
不管是因爲什麽原因，海老名小姐的晚期胃癌已經變成了早期，意味着她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裏見醫生衷心的爲海老名小姐感到高興。
“海老名小姐，恭喜你，你的胃癌隻是早期。”
恭喜别人得了胃癌，雖然這樣的話聽起來有些古怪，但對于被診斷爲晚期胃癌無藥可救的海老名小姐來說，無異于是從地獄到天堂。
“真的嗎？”
海老名小姐捂住嘴巴，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的往下流，喜極而泣道。
“之前是我們醫大附屬醫院的誤診，才給你診斷成晚期，實在是非常抱歉！”
裏見醫生來的路上就仔細斟酌過了，還是不對海老名小姐講黑川教授的鬼魂徒手摘除腫瘤的事。
“爲了表示我們醫大附屬醫院的誠意，關于你的治療費用決定酌情減免……”
海老名小姐把臉埋在雙手之間，雖然極力壓制，但是還是有抽泣聲從指縫間流了出來。
哭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眼眶紅腫道：
“昨天晚上那個醫生，是黑川教授？”
裏見醫生有些意外。
“你認得黑川教授？”
“我可是醫學生，以前的目标也是醫大，自然認得德高望重的黑川教授。”
海老名小姐露出笑臉，但是臉上的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謝謝，謝謝。等我病好後，一定，一定會去黑川教授的墓碑前表示感謝。裏見醫生，到時候能不能請你陪着我……”
海老名小姐果然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是因爲黑川老師的鬼魂才得救的，但是她卻沒有什麽畏懼之情，反而對黑川老師充滿了感激之情。
裏見醫生的心裏充滿了感動。
不管黑川老師變成了鬼魂，還是其他什麽東西，都是和生前一樣，都是在救死扶傷。
“一定。”
時間又來到了晚上将近淩晨時分，裏見醫生特地和值班醫生換了班，守在13層的值班室，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電梯口。
在他的手邊擺放着一架錄像儀。
今天，黑川老師還會不會進行手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