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複已經交代了一切，趙祯也知曉事情的原委。可是出事之後，卻沒有一人肯站出來替自己說話，這也讓蘇石心灰意冷。
難道，他想讓大宋重新變得輝煌起來錯了嗎？
難道，他想做一個輔佐明君的名臣錯了嗎？
難道，人心注定就經不起考驗，能力越大，越要受人忌憚，以至于最終隻有犧牲自己，成全他人嗎？
這一刻，蘇石的心态不由自主地就發生了變化。
蘇石有雙親，他們養育了自己十三年，蘇石不能辜負了他們，更不能讓他們因爲自己而受到連累，而涉險。
蘇石有感情，他有盧思俏和葉冷婵兩個女人，他是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受别人欺侮，那樣的話，他還算是一個男人？？
蘇石有兄弟，跟着自己的蘇家軍還有府邸衆人，若是自己死了，想必他們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人家願意把命交給自己，他能讓他們失望嗎？
一切的答案都是不能。
而這就與皇令有所沖突，那最終免不了就會争執，甚至是更爲激烈的結果。
蘇石不會像曹孟德一般的自私，來一句甯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蘇石也不會像嶽武穆一般的愚忠，明知十三道金牌招回不是好事，還是回來了。那種效忠的隻是趙宋，而非是趙宋治下的漢人百姓。
所以，似乎，好像.
蘇石已經沒有了别的選擇。
“樓陽，通知下去，所有人無令不得出府。另外，之前讓周全準備的蒙人、扶桑、契丹和高麗人都在吧，把他們從密室之中放出來，從現在開始，所有人就呆在府中學習他們的語言。學得好的有賞，學得不好者重罰。”
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蘇石的眼神是越來越亮，人也好似放松了許多。就像是身上的什麽枷鎖被卸下了一般。
皇宮。
陳琳回來赴命了。
沒有說得那些直接，但話中還是隐晦地說了蘇石的态度，那就是他怕死，他是不會同意下獄三月。但他可以呆在府中，對外就說是被軟禁，也算是給了官家一個官面上的體面。
這個答案自然不能讓趙祯滿意。
可他又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蘇石的影響力的确很大，若是現在殺了他，對于大宋而言，的确是一巨大損失。
“查，全城搜查，尋找李複的下落。”沒有在這件事情上說些什麽，趙祯還抱有着想法，那就是先找到李複，隻有這個人在，就不怕孔常在他們翻供，也不怕讀書人鬧事了。
而在此之前，他對蘇石也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在殺心沒有确定之前，也隻能如陳琳所說，對外稱軟禁了蘇石，算是給了大家一個交代，至于那些讀書人會不會滿意，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趙祯爲了大局還是妥協了，但從這一刻開始，他對蘇石的觀感降到了最低。
可以想見，以後君臣相諧的場面不會再出現，所謂的簡在帝心這一刻也變成了防備于帝心。
這樣的大事不可能瞞過那些聰明人。但文彥博也好，趙允讓也罷，卻沒有繼續相逼的意思。
此事說起來蘇石無錯，所有的錯處都是他們強加在其身上的。那這個時候還想要繼續擴大戰果的話，怕會引來官家的不滿。
好不容易，讓趙祯對蘇石不滿了，這個時候就不要添亂，再把趙祯推到蘇石那邊就不好了。
官家不是說要軟禁蘇石，不允許他出府嗎？
那好，他們就讓更多讀書人堵在天佑胡同的門口，斷了他們與外界的聯系，吃喝也一樣給斷掉，倒要看看，這兩千的蘇家軍能扛到何時？？
蘇家軍敢出來，就在讓讀書人堵着就是。旦有一天，沒有了吃喝的蘇家軍還能撐到幾時？
但凡是蘇石成爲了孤軍寡人之後，大不了就派刺客入府行事好了。隻要蘇石成爲了死人，便是趙祯也就隻能選擇默視，選擇放下了。
趙允讓等人似還是滿意這個結果，但有人卻是大不爲滿，昭仁宮中，龐籍把自己所知的消息告訴了荊王趙曦之後，便立于一旁默默不語。
對于蘇石的選擇，龐籍說不上對還是不對。
他關心的是，經此一事之後，蘇石應該沒有那麽強勢了，等到他軟禁被放出來那一天，自己在和他談香煙專賣權的事情，應該好辦許多。
然，龐籍卻不知曉蘇石對陳琳的那一番對話，若是知道，怕就不會這樣去想。
這也并不是說龐籍不夠聰明，隻能說他的膽子還不夠大，萬萬想不到蘇石會在壓迫之下有了反心。
後世來人，對于自由看得更重。
完全不像是古時之人，忠君忠到迂腐，明明知道命令是錯的，還會去執行，自動成爲工具人。
蘇石崇尚自由，那即是連人身安全都不能保證之下，他追求自由和活着又有什麽錯呢？
再說趙曦，聽了龐籍之言後，整個人坐在那裏，臉色上很不好看。
以前的趙曦對于蘇石是十分看好的，盡管像是武師傅王淼之流總是和他說，功高震主之言。還說，對于權臣不得不防。
但對這一切，趙曦就從來沒有放到心裏去。
見過王淼之後的趙曦還與打了勝仗歸來的雷蒙談過一次，知道在對待龍武衛的事情上，蘇石并未有什麽過錯。
隻是錯雖沒有，但這件事情還是在趙曦心中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迹。事實上，從那個時候起，兩人的關系就已經不複以往。
隻是關系不如以前，心中其實還是認可的。在他看來，蘇石救過他的命，也爲大宋做了這麽多的事情，這就是一個大大的忠臣。
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會違背聖意，會做出什麽對大宋不利之事來。而真若是有那一天，大不了他成爲了皇帝一旨诏書就可以剝奪了他現有的一切。
說到底，這幾年來趙曦在皇家學堂中學到的全是帝王之術，他爲未來天子，所有人都要臣服于他的腳下，都要聽其命令。
哪怕你能力再強，但也是上天派來輔佐自己的。一旦惹得他不高興，說收拾你就可以收拾你。
像是現在，父王有了旨意，沒有殺蘇石的意思，隻是讓他交出兇手、公開道歉，同時象征性地入獄三月而已。
在這個時代，臣子受些委屈怎麽了？？
哪一位成爲相公的臣子不是受盡了挫折。甚至有人，曾被幾度罷官，也隻有經曆了這些，才是真正的國之棟梁。
反現蘇石，竟然敢于公然地違抗聖旨，這就讓趙曦所不解。
此時的趙曦，對父王還是很崇拜的，他也自認沒有父王這般的高度，這般的得臣子和天下百姓之心。
可連父王的旨意蘇石現在說抗就抗了，有一天父王不在了，自己就真的能壓住蘇石了嗎？
趙宋的天下如何而來？
不就是從大周柴氏孤兒寡母手中搶奪而來的？
即是他們趙宋先祖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爲何别人做不得？
爲何蘇石就做不得？
這一刻，趙曦對于蘇石第一次露出了不滿之态，也有了堤防之心。
說到底，還是趙曦受到了太多人的影響，那些教授他的老師，把他誇得，讓他自己都相信了，天命在自己這一方。
這種思想之下，全天下都應該圍繞他一人而活，他的命令就是上天之意。
可現在，竟然有人要抗天命而爲，他作爲未來天子豈能答應？？
“罷了，即是父王已有了聖令，就讓武吉侯軟禁在家，吃點苦頭也好。”盡管心中對蘇石已有了不信任，也有了提防，可趙曦多少還是有些城府，表面上裝成一副與以前一樣，關心蘇石的樣子說着。
當着龐籍的面，趙曦沒有把心掏出來，皆因對方能來到自己身邊，也是蘇石推薦的結果。
他也不知道，龐籍之心是向着自己更多一些，還是像着蘇石那裏多一些。
龐籍并不知道這些，自李迪故去之後，他就專心來輔佐趙曦。正是因爲他沒有了其它的想法，自然也認爲别人不會有其它的想法，這便于一旁附和地說着，“殿下英明，武吉侯年少得志，難免會有做事沖動的時候，現在軟禁他一陣，讓他閉門思過也是好事。”
趙曦都沒有替着蘇石說話的意思，滿朝文武誰還敢站出來呢？
就這樣，蘇石被公認了軟禁，躲在天佑胡同中不再出來。
天佑胡同之外，每天還會有很多書生出現，他們的目的就是一個，找武吉侯的麻煩。
隻是一天兩天，五天，十天過去。
真不見任何一名府中之人走出，這讓人不僅懷疑，蘇府之中不用吃喝的嗎？長時間不出來，這些問題要如何的解決？
當然，真正關心這一點的隻是少數人。随着蘇石被軟禁，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轉移，放到了北境。
北境，文安城。
李克勝領兵攻下此處之後，開倉放糧，打出滅趙宋叛逆。複大周正統，還天下清明之旗号，很快兵力便由原本的兩萬多人擴充到五萬之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