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中,留守的樞密使晏殊看着又一封王德用送來的八百裏加急,就是頭痛不已。
這個王德用,别得本事沒見着,催人的本事倒是不錯。
看看這才去了北境幾天,催錢催糧催兵的奏書都已經摞得都有半人高了。
“難道他天天不幹别的,就是寫奏書玩嗎?”晏殊不由惡趣味的想着,然後這就拿起最近一封奏書直奔政事堂而去。
晏殊又來了,幾位正在這裏辦公的相公,看到之後就是一陣的頭大。
“不用躲着我,老夫也頭疼的很,看看吧,這是王相公新送來的奏報,說是一直躲在石鼓山的蒙騎有異動了,最近斥候頻頻出現在忻口寨之外,看樣子,有進攻的意思。”
晏殊看出了這些相公們有些不待見自已,但他有什麽辦法。
他是樞密使不假,但年紀大了,其實已經不管太多事情。
尤其自已的女婿富弼之前還是副樞密使,這翁婿兩人同部門爲官,他總是要避嫌,就更不管事,大權都握在了王德用的手中。
現在王德用去了北境,所有樞密院的壓力都落到他的身上,他頓時感覺到壓力倍增。
“不是已經寫信告訴王相公了,正在組調援軍,用不了多久就會派往北境,他怎麽還如此的着急。”參知政事文彥博開了口,臉露不滿之意。
他可是著名的妥協派、共存派。
依着他的意思,這一仗根本就沒有必要去打。派人去前線與三族談判就是。
付出一些代價,讓三族罷兵好了。
這樣做固然會讓人小看了大宋,但也不施爲一條計策。
當别人輕視你的時候,往往你才是最安全的時候不是嗎?
到時候,大家都認爲宋朝沒有什麽威脅了,三族很可能就會互相間打生打死,這樣一來,大宋就可以當一個看客,慢慢發展自已。
若是有一天,三族都打累了,打殘了,誰又說那個時候不是大宋崛起的時候?
但就是這個蘇石,力主出兵。
竟然還讓他說服了官家,說服了宋癢這個鐵公雞。
現在好了,這才打了不到兩個月的仗,就開始要錢要糧了,早知道要付出這麽多,那這一仗還不如不打好呢。
這一會的文彥博心中有氣,主動忽略了要錢要人的不是蘇石,而是他們自已推薦的王德用。
“行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王相公是我們推薦去的北境,現在他需要我們的支持,我們怎麽能旁觀呢,韓相公,調兵的事情還是要抓緊一些才是。”宰相賈昌朝開了口。
畢竟是一朝宰相,決斷之力還是有的。
被點到名字的樞密副使韓琦,臉露苦意。
他很想說,現在調兵真的很困難。尤其是那些從前線回來的預備禁軍的傷兵和逃兵,由他們之口,把戰場描繪的有如地獄一般。弄得汴梁城附近的一支支軍隊未戰就先怯了。
這樣的軍隊,即便是真調到了北境,上了戰場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别戰事不利,先逃走了,那樣的話就等于是把王德用給坑了。
張了張嘴,有心想要解釋一下,想想說了又有何用。最終韓琦還是點點頭道:“賈相公放心,這件事情我會催的。”
“嗯。龐相公,宋相公那裏的還要麻煩你在走一趟。”賈昌朝向着韓琦點了點頭,跟着目光落在了另一名宰相龐籍的身上。
龐籍被這一叫,很想開口罵人。
三司使宋癢是那麽好相與的?
那根本就是一個要錢不要命的主,之前蘇石說了,給五百萬貫之後,軍費就用他在管了。打了勝仗有了繳獲,還可能會把這撥出的銀子給拿回來。
蘇石說的是堅決,宋癢也聽進去了,也是這樣辦的。
最近,王德用開始要錢糧了,相公們是挨個的去找宋癢溝通,但哪一個不是碰了一鼻灰回來?
誰得到一個銅闆的承諾和好處了?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賈昌朝明知如此,現在竟然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已去辦,這是要看自已笑話嗎?
回頭要不來錢了,是不是還要治自已一個辦事不利之罪?
大家都是宰相,誰怕誰呀?
心中這般想着,龐籍是十分不高興。可又沒有辦法,就算是同是宰相,也要分一個高低的。
賈昌朝任宰相的時間可比自已長,雖然長不了多少,但多一天就是資曆。
“好,賈相公放心,我一會就去找宋相公,隻是怕沒有什麽希望。”龐籍不得不答應下來,但還是先提前打了一個預防針。
“怎麽能沒有希望,這可是大事,我也相信龐相公的能力。事情就這樣定了,戰場上西夏的俘虜送來了,我要走一趟鴻胪寺,文相公,一起?”賈昌朝出言說着。
“好,一起去看看也好。”文彥博想想後起了身。
這次送來的是西夏俘兵骨勒一行千人。有關如何處理他們的問題,可是會直接影響到接下來宋、夏兩國的關系。
雖然說現在兩國已經開戰,按說在戰場之上抓了對方的人,那是可殺可斬的。
但即是妥協派,文彥博當然不想看着骨勒他們出事,不想真的與西夏鬧僵了。
在他這樣的政治人物眼中,打仗是打仗,但有事情還是可以談的。
賈昌朝正是知道文彥博的想法,才叫了他一起。雖然說官家把這件事情交給他處理,但他真的不太想插手。
無它,如果放了骨勒這些人,蘇石知道了會不會有意見,對自已有看法?
曹皇後可是一心想在拉攏蘇石來着,自已做爲曹皇後的人,自是不亦現在與蘇石起什麽沖突。
而隻要叫上了文彥博,那就大不一樣。此人已經與蘇石的關系鬧僵,想來是不會擔心再得罪一次的吧。
文彥博對異族是什麽心思,賈昌朝在了解不過。有了此人在前面當先鋒,餘下的事情就會好辦許多。
起身的文彥博,也是聰明人,他明白這個時候賈昌朝叫上自已是什麽意思,但他真的是擔心這一千西夏俘兵會出事,真是這樣,以後想與西夏談判就會更爲困難。
他可是知道,蘇石的奏書可是力主斬了骨勒這些人,說是爲了漲大宋士氣,也是讓其它的異族看到大宋兇狠的一面,讓他們感覺到害怕,就不會與大宋爲敵。
如果真按蘇石說的去做,大宋的仗可有得打了。
這樣一來,自已還有什麽用武之地?
這樣一來,大宋所謂的重文抑武之策豈不是要失效了?
這都是文彥博所不想看到,他要的是自已可以主宰一切,那前提就是自已的對外政策能夠順利推行。
所以,這一會即便是知道賈昌朝在利用自已,他還是沒有拒絕。
有好處的事情,就算有人利用他,他也是甘之如饴。
可以說,政事堂裏就沒有一個蠢人,都是老狐狸,就看最終誰的手段更高明一些而已。
賈昌朝與文彥博離開了,晏殊看了看,似乎也沒有自已什麽事情,便笑着搖了搖頭,邁着不急不緩的八字步轉身離去。
看着三人離去的背影,龐籍不悅的冷哼了一聲。
他們倒是潇灑離開,把事情留給自已做,真是長得不美想的美。
“龐相公,您不去宋相公那裏看看呀?”韓琦看到龐籍沒有起身的意思,帶着好奇之意。
“去什麽去?你信不信,現在就根本找不到宋癢,他也不會樂意見我的。”龐籍說完這些,又歎口氣道:“哎,還是包拯和富弼兩人好呀,早早就身體不适告病在家,現在倒是落了一個清閑。”
龐籍是一臉羨慕的說着。這一會他都有些後悔,早知道自已也應該請病在家,不參與這些亂糟的事情。
隻是他能嗎?
富弼與包拯可一直就是支持蘇石,便是王德用要去北境的事情,他們也是及力反對。
當阻止不了的時候,兩人便很幹脆用請病假的方式表達不滿。這件事情官家也是知曉,還準了假。
可是自已算是什麽。
說與蘇石關系好,那是因爲有利益牽扯。至于說路線,兩人可不是一路人。
龐籍說得直接,韓琦也跟着發出了一聲苦笑。
龐籍要錢不容易,他調集軍隊就容易了?
得了,先對付着幹吧,或許自已這邊還沒有完成調兵呢,王德用就要丢了忻城,就要跑回來了吧。
别說,韓琦這張嘴,是好得不靈壞得靈。
就在他想着這些的時候,北境的戰局正在發生着變化。
就在這天早上,一直蜷縮在石鼓山的蒙騎阿拉坦所部突然動手了。
一直是小打小鬧,看似是練兵的阿拉坦突然就派出大批騎兵,直奔忻口寨殺了過來。
守在這裏的是一支兩千人的宋軍,是王德用從附近援軍中調派過來的那些老弱病殘。
這樣的軍隊,就是去打山匪都未必能勝,更不要說面對的是最爲精銳的蒙騎。
不用說,雙方隻是一接觸宋軍就潰敗了下來,扔下了一千多具屍體,最終隻有不到六百人逃了回來。
忻口寨就這樣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