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石不僅說的十分清楚,且還把每一條又都進行了分析。這長達近半個時辰的一通分析下來,讓範仲淹都生出了一種,新政不過爾爾,甚至是新政的結果并不會太好的感覺。
說起來,推行新政之前,範仲淹、韓琦、富弼等人的确進行過詳細的研究,制定出的改革措施也的确是爲了大宋着想。是想摒棄一些不好的,加上一些好的,把大宋徹底的改變。
可在還沒有完全施行,也就是正在準備的時候,新政一些措施便走了樣。
這還是範仲淹他們擔心,如此按着之前的改革方式進行,難免會過激了一些,引起的反彈也太大了一些,便是連皇帝趙祯這裏也不敢保證就可以通過。
閹割版新政就此出現,充分考慮了既得利益者的一些想法。但他們卻忘記,這樣的新政已經不是他們之前所想的新政,過程是溫和了一些,可結果也就無法盡如人意。
之前,大家都是在抵制新政,屬于那種爲了抵制而抵制。但其中的好壞是少有人去看的。畢竟官員都是站在自己的利益上說話,這就讓他們難有公允之心。
蘇石卻是不一樣,他完全就是一個局外人。
他從沒有想着通過權力來獲取什麽,所謂的新政對他當然也就沒有影響,屬于那種可有可無的存在。也因此,他的位置注定着讓他看新政的時候可以更加的透徹,可有更多的感悟。
說白了,蘇石可以不帶任何情緒和感情的去看待新政,加之曆史原本對于慶曆新政也早有了結論,蘇石拿來用的同時在加上自己的看法,就有了剛才那一番說詞。
範仲淹啞巴了,趙祯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之前範仲淹可向他許諾了,一旦新政順利推行的話,大宋會變得富強起來,到那個時候,他身爲皇帝,權力也會更大。
到那個時候,大宋富強之下,就在不懼遼、西夏等的挑釁。
到那個時候,便是做好準備收複燕雲十六州也并非是沒有可能。
可是如今看來,這根本就是範仲淹的一廂情願而已,虧得他竟然就相信了,給予了重大的權力不說,還不遺餘力的支持。
現在看來,這個範仲淹自己都沒有把新政完全的搞明白,他是跟着一起上了當呀。
想到範仲淹竟然敢诓騙自己,趙祯的臉色又能好到哪裏看。在看向他的時候,目光有如要吃人一般,“範相公,蘇天佑提出了疑問,你來解釋吧。”
愛卿都不叫了,便可以看出這個時候的趙祯,對于範仲淹的觀感已然發生了變化。
“這個.這個剛才蘇少府說的太多了,臣還需要好好回去想一想,想一想。”說不過蘇石,最主要是事實就擺在這裏,蘇石說的并沒有錯,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翻案的,範仲淹便想采取拖字決。
範仲淹的眼中,趙祯并不難糊弄,隻要畫出了足夠的大餅,就不怕對方會不上當。
但一切的前提是沒有蘇石這樣的明白人在這裏,如此他可以想怎麽忽悠就怎麽忽悠。
隻要今天先過了這一關,下一次蘇石不在場的時候,範仲淹說起話來就會自然許多,不怕那個時候說服不了趙祯。
“回去想一想?難道新政不是你在主推嗎?在這方面難道還有人比你更加的清楚?”趙祯對于這個答案,顯然是很不滿意。說着說着話,語氣也變得嚴肅許多。
這般一問,範仲淹更是臉色難看,但他當着蘇石的面當真是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隻能頭一低,繼續編着理由說着,“啓禀陛下,臣因爲内侄的事情,現在大腦一片混亂,請陛下允許臣回去靜心好好想一想,那個時候自然會給您答案的。”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你怕是想着怎麽繼續诓騙朕吧。”趙祯這一刻也清醒了過來,看出了範仲淹的虛實。
“不是,臣現在真是腦袋有些亂,回去靜一靜就好了。”範仲淹當然不會承認,搖頭解釋着。
“好,朕來問你。待你回去之後,好好想清楚了,新政也順利的推行下去,那請問,能不能收回燕雲十六州?”趙祯眼看着範仲淹就是不承認自己的失敗,這他便換了一個方式的問着。
“能能的。”範仲淹心中自然是無底。燕雲十六州現在可是歸遼國所有,遼人那麽好惹的嗎?
如果燕雲十六州好收的話,爲何大宋到此都四位皇帝了,前三位卻都沒有做成這件事情?
這根本就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現在卻要自已做出承諾,他哪裏就能行了。
隻是現在的趙祯正在氣頭上,他卻不得不先答應下來,這也是權宜之計。
看到範仲淹有些底氣不足的答應,趙祯自然不會滿意,又繼續的問着。“那好,即然你說可以收回燕雲十六州,那就給朕一個期限,需要多少時間。一年,三年還是五年?”
需要做出期限承諾的時候,範仲淹不知如何回答了。正想着随便編一個先應付過去時,趙祯又開口說道:“你記住了,你所說的期限是要立下軍令狀,如果完成不了,到時候不僅是你,便是你的家人都要跟着一起認罪。到時候完成不了,朕可以誅連你的三族。”
誅三族的話一出口,範仲淹剛剛張開的嘴,無論如何也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新政失敗,大不了自已就被貶官而已,或許在外面呆了兩年,就可以重新回到中樞。大宋時期,像是這樣的事情是數不勝數,很多人成爲了宰相之後,都有被貶的可能,跟着去了地方,然後幾年時期沉寂下來,還是有希望回歸的。
但若是軍令狀一立,便完成不同。一旦自已和全家都被治了罪,那個時候就不可能在有起複的可能。
如此一來,這不僅是害了自已,更是害了整個範氏一族。
這是多大的懲罰,範仲淹怎麽會承認呢。
當下便是低頭不語,一幅我現在就是啞巴,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在回答的模樣。
範仲淹沉默對待,這一切落到趙祯的耳中,讓他十分的失望。他也終于看清,原來自已一直是上當受騙了。
想到自已之前對範仲淹的器重,如此的信任,換來的卻是對方在糊弄自已,不由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天子一怒,那絕對是山河變樣,大地震動。
“來人,傳旨,範仲淹身爲朝廷重臣,卻不思爲國效力,而是利用職權開設地下賭坊,斂财聚銀,朕十分失望。爲明正宋法,也爲讓衆臣們引以爲戒,剝了範仲淹的官身,貶爲庶民,永不複用。至于其親人,朕本着仁慈之心,暫不追究了。”
撲通一聲。
就在趙祯的話聲一落,範仲淹便軟倒在地上。
可就算是全身沒有了力氣,倒在地上,卻不忘記向着龍椅之處磕頭而道:“臣草民謝過陛下開恩,陛下萬歲萬萬歲。”
趙祯終還是給其留了一條活路,至少其它的範家人是不會被連累,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憑此,範仲淹就必須要感謝。
趙祯收拾了範仲淹,心中那股子郁氣也出了不少。
新政是在他的允許之下推行的,他當然不會否認新政的不好。但範仲淹所爲,又必須要治罪,長興坊的事情就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即收拾了範仲淹,也不用自已去承認曾經的錯誤。
趙祯話聲一落,張茂則便帶着兩名小黃門走了前來,當堂就扒了範仲淹的官帽和紫色官衣。
就此,範仲淹從一代重臣,變成了普通百姓,被小黃門架着就送出了皇宮。
“你們也回去吧,有關長興坊之事,陸愛卿還要跟進,将其所斂錢财盡數追回。朕累了,你們且去吧。”龍椅上的趙祯一幅很勞累的模樣擺了擺手。
隻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卻是狠盯了蘇石一眼,那目光似是别有深意一般。
蘇石自從站出來揭露了新政之事後就一言不發。
此時可不是他落井下石的時候。高調做事,低調做人的道理他懂。
因爲自已,已經掀翻了一名二品實權重臣,此時他實在不宜多說什麽。再說,怕就會來趙祯的不快。
與陸梧一起答應了一聲,稱着陛下萬萬歲之後,兩人就退出了紫宸殿。
出得大殿之後,陸梧看向蘇石的目光中,已然帶了幾許的敬畏之意。
沒錯,就是敬畏。
範仲淹呀,官家眼中絕對的紅人,且手執重權。
新政的推出,不知道多少人氣恨範仲淹,也想過各種法子想要收拾他,彈劾他。可到頭來,卻是什麽結果都沒有。
可就是因爲惹了蘇石,卻僅僅是在幾個時辰内的時間就被扒了官衣,由原本的重臣變成了現在的普通百姓。那如果自已被蘇石盯上了,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