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範仲淹反應極快,眼看事情不妙,竟然主動承認了錯誤,跟着以新政需要他來主持爲由,求得諒解。
偏偏趙祯還心動了,一幅真要原諒他的模樣。
難道趙祯不知道,這樣做,就等于是違背了宋法嗎?
想來也是,一國的皇帝,他就是天,他的話就是天子之意,是要遠大過于法。
需要範仲淹繼續的主持新政,相比起來,一個違法的地下賭坊而已,又算得了什麽呢?
這就是取舍。一個帝王經常要做的事情。他們通常不會看對錯,隻是看哪一個結果對自己更有利,就會選擇哪一個結果。
現在,趙祯是要選擇範仲淹,一旦這樣做的話,範仲淹就會無事,而跟着自己就會有事。
雖說蘇石是不怕的,畢竟他也是簡在帝心的人,也是趙祯面前的紅人。且他也能夠給趙祯帶來很多的利益和好處。可被一名二品大員盯着總不是什麽好事,這也不是蘇石想要的。
“你這是在逼我呀。”
心中歎息一聲之後,不等趙祯開口,輪椅上的蘇石便先一步開口說話。“新政?哈哈哈。”
對于慶曆新政,蘇石心底裏一直看不起。
不要說曆史中新政失敗了,看他們改革的内容,即便是最後成功,也不可能對大宋有什麽改變,最多就是名頭好聽一些,實際上卻不會有什麽功效。
考慮到身處于漩渦之中,蘇石無事的時候也曾研究過新政,這讓他看出了很多的弊端。可本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想法,最重要的是,趙祯很看好新政,蘇石就不好在其中說些什麽。
眼下,範仲淹要靠着新政重奪趙祯的信任,而一旦再度讓他掌握了大權,那不用說,他一定會針對自已,就算是爲了自已可以活的快活一些,這個時候,蘇石也必須要站出來說一些什麽了。
大笑之聲引來了趙祯、範仲淹包括陸梧的注視。
尤其是後者,早已經瞪大了雙眼,這個蘇石想要幹什麽,大殿發狂??
難不成真有腦疾,這就要瘋了不成?
也沒有給大家機會去猜,連笑了數聲的蘇石這就開口了,“新政是嗎?說起來臣下不才,倒是有自己的幾分認識,還請陛下允許臣可以談談看法。”
蘇石這個人,年紀自然是不大的,可做起事情來卻一直井井有條。
很多時候,看似他做事情是很莽撞的,但當事情過後,你在去看看,就會發現,他所謂的魯莽做法最終都得到了一個不錯的結果。
一次是如此,還可以說是運氣。可次次如此的話,那這其中的意味如何,就值得人們去仔細思考。
尤其是蘇石去遼地報仇的事情。
當時,可是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遼國的三司使,那般的重臣怕是蘇石接觸都接觸不到,更不要談殺了對方報仇。
但就是這個所有人看着都認爲不可行,也不可能的事情,偏就被蘇石給做成了。
就憑着這一點,誰要說小看蘇石,那他一定就是一個傻子。
沒錯,蘇石雖然做了不少的事情,但不是體現在商業上,就是體現在武力上,有關朝政,他卻是從不參與。
這或許是蘇石有意避嫌,畢竟每一個方面都表現的十分優秀,那想不引人注意都難。那個時候他在想安心的當一個富家翁,便成爲了不可能的事情。
蘇石隻是沒有在政事上發表過看法,可并不是說他沒有看法。
事實還正好相反,趙祯就認爲蘇石不簡單,隻是一直以來蘇石很守本份,他也就沒有強迫對方,要問及對方意見的意思罷了。
現在,蘇石要就新政的事情發表自己的看法,趙祯當下也就來了興趣,看向蘇石的時候,眼中帶着一些的期望,他也很想聽一聽這位自己一直認爲很聰明的臣子,在慶曆新政的問題上是怎麽想的。
範仲淹并不知道趙祯怎麽想的,他隻知道蘇石隻是一個毛頭小子。就算是有些能力,也隻是運氣好下得了一條商路,還會一點醫術,最多帶兵上有點小本事罷了。
一個人,是不可能樣樣精通,也不可能在每一個方面都很厲害,更不要說蘇石隻有十六歲的年紀。想當初他這麽大的時候,還在苦讀聖賢書,有關朝廷大事,他是根本不敢去參與。
蘇石卻以這般的年紀要發表對新政的看法,範仲淹認爲這根本就是自不量力,當下也就大笑了起來,“什麽??你說你對新政有看法,當真是笑死了,你知道新政的具體内容都有什麽嗎?”
“當然知道了。怎麽,範相公,你不想聽我說些什麽,那個時候在反駁嗎??還是說,你骨子裏其實是害怕我對新政的點評?”蘇石自然不懼範仲淹。
此人或許是一位才子,也是一個不錯的文學家,在詩詞一道頗有造詣。但也就僅此而已,除此之外,不說範仲淹是一無是處,也基本上差不多吧。
曆史不是所有的才子,都是一個好的政治家。
就像是李白、杜甫等等,這些人都當過官,可最終證明他們在這方面還真就是失敗者。
範仲淹也是相并不多。
尤其是弄出的這個新政,更是一個面子工程,于大宋并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相反會成爲他排除異己的手段之一。
即是不能爲大宋的改變做出什麽貢獻,蘇石爲何要給他留什麽面子?
這樣的人,少上一個,就能少折騰大宋一些,或許還可以爲其保留一些元氣。
之前隻是沒有得罪自己,蘇石也就聽之任之。可是現在,即然兩人對上了,他便沒有任何留手的意思。
蘇石的反問,甚至有些激将意思在其中,聽到了範仲淹的耳中,讓他面色變得赤紅一片。“哼!黃口小兒而已,你能有什麽見識。隻是即然你一定想要出醜,本官便成全你又能如何。”
說完話,範仲淹還将頭一扭,一幅懶得在去看向蘇石的樣子。
範仲淹不反對了,蘇石就将目光看向座在龍椅上的趙祯。
“即是你說有些研究,倒是不妨說一說吧。”趙祯來興趣般的問着。
“遵旨。”輪椅上的蘇石,倒是表現的十分恭敬,抱拳答應一聲之後,這便開始緩緩開口。
所謂的慶曆新政,其基本方針就是儒家一直倡導的“選賢舉能”與“仁政愛民”。
慶曆新政的中心内容便是範仲淹提出的條陳十事,具體包括三個方面的内容。
一是澄清吏治,包括明黜涉、抑僥幸、精貢舉、擇長官、均公田。這些措施主要是針對當時社會上日益嚴重的土地兼并和冗員現象提出的。
二是富國強兵,具體内容包括厚農桑、減徭役、修武備。這主要是針對北宋積貧積弱和冗兵現象提出的。
三是厲行法制,這是針對當時朝廷政令朝令夕改,威信不高的情況提出。
實際上呢,第一條明黜涉的最終結果就是不看誰有多優秀,而是誰犯了什麽錯誤。
多做多錯,不做不錯。
官老爺啥也不幹了,把稅一收就完事,都在避免犯錯。
隻要沒犯錯,資曆一上來,就能升官。久而久之,大宋的官老爺就成了庸官、懶官,也可以稱爲躺平之官。
還有像是第三點精貢舉,範仲淹要廢除糊名制,要求以後考卷都要露出考生的真實姓名。
理由?
看不見名字,就失去了推薦選才的本意,以後基層官員誰會爲朝廷選才呢?
至于作弊??
考官是幹什麽的?監察院是幹什麽的?
範仲淹自稱,隻要有我等這樣的君子在,還怕人作弊?
瞧瞧,多自信呢,他竟然相信君子的道德比制度還要靠譜。
其它的就不一一列舉,總之新政隻是對大宋現有問題進行補充和完善,而且很多都沒有一套明确的标準,明确的措施。
雖然其過程也損害了一些人的利益,但總的來說比較溫和。這就是爲何這次改革叫慶曆新政,而不是叫慶曆變法。
範仲淹寫詩詞的本事還是有的,但要說到推行改革,還是算了吧。這隻是在折騰大宋而已,比之三十年後王安石提出的“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變法,可謂是差之萬裏。
順便說一下,此時的王安石還正在南方當一個芝麻小官,日子過的還是很清苦的。而在曆史之中,他是最看不上慶曆新政的人物之一。
滴溜嘟噜,蘇石開口就說了一大串。
其中有些他是直接說出的,有些是心中想的,但沒有說出口的。
總之,蘇石說完這些之後,就表達了一個意思,那就是把所謂的慶曆新政給貶的是啥也不是。
蘇石先是點出了新政的核心,跟着就是一條條的駁斥,聽的範仲淹早已經是臉色大變。
有關新政的事情,早就已經公布了出去。但凡是官員大多都是知道的。但像是蘇石了解的這般詳細,就無幾人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