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彈劾河北西路軍指揮使黃高義。”
“嗯?”包黑子這般一說,馬上引來了衆人聚集的目光,便是趙祯也是一臉的不解。他要對方說的是支持蘇石,出兵收複失地的可能,與黃高義又有什麽關系呢?
大家的注視目光之下,包黑子又出聲言道:“河北西路軍指揮使黃高義,拿着國之俸祿、養國之軍隊、掌國之利器,手下軍隊十萬,每天不知要消費多少錢糧。然身在其位卻不謀其政,能力卻不如一個六品通直郎,乃失職之罪也。”
“握十萬兵權,邊疆隻是傳來了一個消息,遼軍未動,便輕啓求援,乃渎職之罪也。”
“明知我大軍于邊界斬殺侵賊,卻無伸出援手之舉,如此無視袍澤之安危,卻不懂變通,不知救援,乃是無能之極,這樣的人又怎麽能勝任河北西路軍指揮使之職?”
“臣建議陛下另派賢能取而代之,黃高義應押回京師,嚴加問責。”
一口氣說完這些之後,包黑子這便向後一退,重新退回到朝班之中。
直到最後一句說完,一些重臣這才回過味來。什麽問罪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包黑子是想把黃高義給換掉呀。至于說換一個什麽樣的人過去,那就要看官家的心思了。
倘若是想尋機開戰收複失地,那就要派一主戰派前去領下兵權。
若是想要壓下這件事情,不使蘇石之事壞了宋遼兩國之友誼,當派一八面玲珑之人前去。
總之是不能在讓黃高義留在刑州,讓其繼續的呆在北邊邊境之地。而隻要換了一個人,那有很大可能就會想辦法救回蘇石,至不濟也要伸出援手,這才是包黑子的真實目的。
從範仲淹開口之時,便已經注定爲了穩定大局,推行新政,是不會給蘇石什麽支援了。
此時若是包黑子在提出這個問題,一定會受極大阻力,且多半要被衆人駁斥。這他才想到了迂回的方法,隻希望新任河北西路指揮使能夠幫襯一下蘇石,讓他平安歸來。
蘇石離開汴梁時,包黑子因公務并不在京師,不然的話,他是斷然不會同意其前往的。
盡管包黑子骨子裏是主戰派,主張的是加強軍隊訓練,建強軍以禦外敵,而不是每年納歲币來保安危。但是蘇石這般愣頭青樣的一頭向着遼地就紮了過去的舉動,他也不會給予支持。
且說包黑子的話說完之後,就退了回去,應該做的他已經做了,現在就看趙祯如何決斷了。
其它臣子也沒有說些什麽,隻是換一個人去任指揮使罷了,這與他們的利益并不沖突。況且,黃高義遇事就要援軍,這分明就是要大打之意,最不濟也是做好了防守而戰的準備,你怎麽就不想想和談把戰事先壓下來?
這就讓範仲淹很是不喜。
怎麽的,我這剛要對内部進行改革,你就要在外面給我搞出事情來,這個舉動不就是等于與他爲敵了嗎?
當然,範仲淹更恨蘇石,好好的在京城當你的富家翁不好嗎?非要跑去千裏之外的邊界之地搞事情,這不是吃飽了沒事幹?
但不管範仲淹對蘇石是不是有意見,這個人卻不是他說能收拾就可以收拾的。且不說蘇石治好了荊王的體疾,早已經是簡在帝心,就說此人隻有十五歲年齡,他也不能公開的與其爲敵,不然豈不是顯得自已太沒有容人之量,竟然與一個剛長大,甚至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去計較。如此别人會怎麽看他?
還有重要的一點,這個蘇石可是很記仇的人。
之前鴻胪少卿姜泰得罪了他,先是挨了一巴掌,跟着被治罪,最終流放千裏。
更要命的是,姜泰剛出城就被蘇石給殺了,人家事後還承認了,主動向官家坦白。
如果說姜泰之事隻是例外的話,那劉六符派出殺手暗殺,引得他直接拔地千裏去報複,這還不能說明蘇石的心性嗎?
如此睚眦必報之人,但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與其一般見識,沒端的惹上了麻煩,豈不是自讨苦吃。
範仲淹隻是心中不滿,但并不會做什麽,他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推行新政,至于其它的事情隻要在不影響這個大前提下,他都可以容忍。
範仲淹有自已的心思,就沒有站出來駁斥包黑子。其它人就更不會說什麽,去做這個惡人。這就讓趙祯有了極大的自主權,考慮了一下之後說道:“包愛卿言之有理,黃高義的确能力欠缺。即如此,便宣他回京述職吧。傳旨,王信即刻前往刑州,接任河北路指揮使之職。”
接任者王信,仁宗初期的名将之一,尤其是打防守戰爲長。前一陣子因爲刀傷複發,由西面回京養病,現在身體已經差不多好了,正好派到宋遼邊界。有此人在,局勢當穩矣。
“陛下聖明。”其它人從這個任命中也看出了官家的意思,還是以防禦爲主,但王信更善防禦,有此人在,想必遼國那裏壓力也不會太小,他們倘若真想借機生事的話,也要好好考慮一下後果了。
範仲淹滿意這樣的結果,他要的就是穩定,有王信在,的确比黃高義更好一些,至少于遼人而言,他們的壓力也會更大,就不好興犯兵之舉,國家穩定,他就可以好好做事。
李家、苗家、曹家和龐籍也認可這個決定。他們要的就是蘇石可以早些平安的回來,在這一點上王信更爲合适。
包黑子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王信的厲害之處在于防守,而不是太擅于進攻,且在西京的時候他就有愛護下屬的美名。他去了邊界之後,得知蘇石敢與遼人爲敵,定會生出欣喜之意,有機會自然就會出手救下蘇石。
衆人都滿意的結果,通過自然不難。聖旨上很快就蓋有了三書省的大印,這就算是明诏天下。
早朝結束,百官叩拜出了垂拱殿,宰相,太子太傅李迪邁着穩穩的八字,向着趙曦讀書的地方走了過去。
今天朝堂上的事情,李迪都看在了眼中,對于包黑子的機智,官家的妥善之舉他很是贊同,這就想把此事當成一個治國之例講給學生趙曦去聽,好讓他能有所感悟。
已經四歲的趙曦這一會還在跟着其它的先生讀書,等到李迪一入堂中之後,大家是連忙行禮,便是趙曦也是小大人一般起身行禮。“學生趙曦給先生請安。”
“殿下請座吧。”李迪滿意的點了點頭,對于自已這個學生他還是很滿意的。雖然年幼但很好學,也很勤奮,有着超出其年齡的成熟。這樣的學生加以時日,成長爲有德之君并不是什麽難事。
輕揮了揮手,李迪在趙曦的對面座了下來,這就是有話要說了,當下引得其它的學生,如趙世複這般的伴讀也都打起了精神,想要看看宰相大人會說些什麽。
沒有讓大家久等,李迪這就将今早發生在朝堂上的事情給講了一遍,在說完官家的旨意之後,他一臉期望看向着趙曦問道:“荊王殿下,你看陛下爲何要下這般的旨意呢?”
李迪的目光之中,趙曦早已經是興奮無比。“先生,您是說蘇...通直郎真的去了邊境,還殺了六百西夏捉奴軍是嗎?”
“沒錯,八百裏加急中是這樣寫的。”李迪正色回答着。
他這一答,趙曦就更爲興奮了。“先生,通直郎真的如此厲害嗎?爲何以前先生們都隻說西夏軍如何的厲害,可他們連通直郎随意招募的蘇家軍都不如,他們到底厲害在何處呢?”
“嗯?這個...呃...”饒是李迪智慧過人,見識頗多,這一會也不知道要如何的回答。
是呀,用錢招募下的一些年輕後生而已,并沒有經過訓練,最多就是有些武藝功底罷了。但他們卻可以擊敗被世人認知的西夏精銳之一捉奴軍,這麽說來,久經訓練的宋軍豈不是顯得更加無能嗎?
趙曦隻是一個問題,就讓自認學富五車的李迪啞口無言。趙曦卻沒有問倒了老師的自豪覺悟,他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去之後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柔姐姐。
自從蘇哥哥走了之後,趙曦柔就一直是悶悶不樂着,還總說蘇石是去遊山玩水,逍遙快活。
期間,趙曦也曾問過,“柔姐姐,你就不擔心蘇哥哥會有什麽危險嗎?”
趙徽柔用着十分笃定的口氣回答着,“不會的,蘇哥哥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沒有人可以傷到他的。”
但他并不相信柔姐姐的話,弄得趙曦也以爲蘇石是真的去遊山玩水,這一去就是幾個月,都把他們忘記了,現在好不容易聽到蘇石的消息,還是他大殺四方,把西夏精銳都給收拾了,怎麽能不興奮。
趙曦巴不得自已可以快一些長大,以後也和蘇哥哥一樣,把大宋所有的敵人都收拾了,收複燕雲十六州,最後真正的一統天下。
愣過神後的李迪很快注意到跑題了,重新變得嚴肅起來說道:“荊王殿下,我問的是爲何陛下會調王信将軍前往河北路,你可想過原因嗎?”
趙曦眨着眼睛,十分認真的看向李迪說道:“先生,學生不知道。”
看着那誠懇的求學目光,李迪深感欣慰,這就開始滔滔不絕把自已的分析一字一句的講了出來,學堂裏的其它伴讀也是認真的聽着,好一幅師教生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