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之上的趙祯,一身紅袍在身,很小心的打開了戰報,他這一刻心中也是有些忐忑的,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要黃高義這個指揮使一定要用八百裏加急的方式來通知自已。
衆目睽睽之下,趙祯終于打開了戰報,裏面的内容開始向着他的眼中一一而入。
落針可聞。
整個垂拱殿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趙祯的臉上,随着他的面部表情變化而變化。
沒有如衆人所想那般,臉色沉重。
也沒有如衆人所設想的那樣,臉色輕松。
無怒無喜,但臉上的表情卻在極短的時間内,連續變幻,這就更讓大家想不通了。
“來,大家都傳閱一下看看吧。”許久之後,趙祯突然就閉上了眼睛,一幅不想說話的模樣對着身邊的内侍中官張茂則說着。
小心的伸出雙手接過了戰報,跟着張茂則這便向着台階下的朝臣中走去,第一個就遞到了現在正推行新政,極受趙祯重用的範仲淹手中。
範仲淹并非是衆臣之首,若是平常,他或許還會推辭,可是現在,他急于想知道裏面到底寫的是什麽,這便也就顧不得那許多,接過戰報連忙就看了起來。
同樣是什麽都沒有說,表情也是跟着不斷變化着,随後他就默然的把戰報向一旁遞了過去。
一個跟着一個的重臣們這就接過了戰報,随後又是一片的寂靜,這份詭異更讓其它沒有看到戰報的臣子是大惑不解。
以往有六百裏戰報送來的時候,不是伴随着臣子們怒氣的罵聲、就是欣喜的興奮之音。何曾有過這樣的戰報,所看之人都是一言不發,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用了好一會的時間之後,戰報這才從重臣手中傳了一個遍,到了那些品階相對較低的臣子手中。然後原本寂靜的垂拱殿中,終于有了其它的聲音傳出,“什麽?這不可能,這不會是弄錯了吧。”
能發出這樣聲音的人,顯然都是城府不高,還需要曆練之人。
但在發出聲音之後,那人也就很快閉上了嘴巴。這可是八百裏加急戰報,沒有足夠的實證,誰敢亂說?
待戰報在所有人手中掄了一圈之後,終于大家也能理解爲何沒有人發上一言了,感情他們不是不想說話,表達态度,而是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呀。
已經被大多數人遺忘的通直郎蘇石,真是憑着用經商所賺的錢招募來的所謂蘇家軍到了宋遼邊境之地,且還在那裏首戰就滅掉了西夏的捉奴軍六百人。
說是大多數人遺忘,那是因爲還有人記得蘇石,像是李家、苗家、曹家和龐籍等人,他們手中的商品存貨可都不多了,即便是一直限購也支持不了幾個月,他們可都是在等着蘇石回來補貨去賺大錢的。
還有就是包黑子,他對自已這個認下來的侄子很喜歡,他怕也是群臣之中真正關心蘇石安危,而不參雜什麽利益之人。
除他們之外,其它人自然也就忘記了一個幹淨。但就是這個被忘記的人,卻在現在帶給他們驚喜,或也可以說是驚吓。
不知兵的人就算了,但凡是知兵之人,統過兵打過仗的,那誰不知道西夏捉奴軍的厲害,那可是西夏軍中的精銳。
倘若是大宋派出大軍,想要重創六百人并不難,可想要将他們全殲了,那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但這樣的事情偏偏被一個散官給做到了,還是一個虛歲隻有十五歲的年輕人,一個可以稱之爲少年之人。
更重要的是,這個少年還有腿疾,傳聞中還有腦疾,而他本人還是很厲害的聖手。
天呀,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這一切又是怎麽回事呢?
沒有人去質疑這份情報的真實性,黃高義如果沒有十成的把握以及足夠的證據,這樣的情報是不可能送到京城的。
這就說明一切是真的了。那如果是的話,朝廷要如何應對呢?
西夏捉奴軍入宋境殺、搶宋人百姓,自是該死。但一下子六百人全數都死了,是不是回頭要給西夏一個交待?
原本西夏就是好戰之國,平時沒事還能找點事出來,現在這麽大一個把柄落到手中,他們會不會向宋出兵?
是不是預示着西面之地,又要戰火紛飛了?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蘇石是如何做到的?
就憑着他用錢招來的那些個非軍似軍的蘇家軍?
隻是普通的一些年輕後生而已,他們真的就可以在金錢的力量之下化身爲精銳?
如果是這樣,一直被國家養活的軍隊又算什麽?是他們真的太無能了嗎?
這要讓那些所謂的名将情何以堪?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點的,最最重點的是,現在蘇石在哪裏?
是不是真的已經入了遼境,還是已經向京城而返。
後者自然好說,憑着他滅掉六百西夏捉奴軍,就不會有人再說他無能了。但若是前者呢?
事情過去這麽長時間了,他又在做些什麽?
不會真的殺入到遼境,真的殺起遼狗來了吧?
倘若是真,遼國會怎麽看這件事情,他們會不會認爲這是大宋有意爲之,這會不會影響到兩國的關系,甚至是刀兵相見呢?
情報中黃高義可是說了,要請派援軍,這是不是說明宋遼大戰要開始了呢?
這一會的時間裏,不知道多少個疑問冒了出來,合在一起,都快能寫十萬個爲什麽了。
這就是爲何明明大家都看到了戰報,卻沒有作聲的原因所在,實在是...實在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呀。
寂靜一片的朝堂上,接下來随着仁宗趙祯開口被打破,“戰報大家都看了,現在說說你們的看法吧。”
蘇石給了趙祯一種創造奇迹的感覺,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蘇石也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
按說蘇石不管是全滅了西夏捉奴軍還是入了遼地開始翻江倒海的折騰,于大宋而言都是好事情。敵人亂套了,敵人的軍隊有所損失,就等于大宋的軍力變得更強大了一些。
隻是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大宋本身足夠強大。
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做後盾,任何個人的強大反倒不是什麽好事情了。
趙祯明明知道這些,但他還是抱有着一種希望,就是借用蘇石在外面折騰,大宋是不是可以撈取一些好處,是不是可以借機出動軍隊,收回一些失地呢?
抱着這樣的想法,趙祯問出了這句話。可是很快他的想法就破滅了,第一個開口的就是範仲淹。
“陛下,臣認爲這不過就是一個玩笑而已,這一切的所爲都是通直郎自已的行爲,與我們大宋是沒有什麽關系的。有關這一點,我們也可以派人與大遼和西夏說一個清楚。”
上來就給事件定性,範仲淹的意圖已然十分的明确,那就是絕對不能現在起什麽戰事沖突,一切還是應該以慶曆新政爲主。
換一個時間發生這些事情,範仲淹或還會猶豫是不是可以趁火打劫,甚至是支持一下蘇石。可是現在,一切都要爲新政讓道。
做爲改革派的範仲淹開口了,随他之後富弼、韓琦、歐陽修、蔡襄、王素、餘靖等人都持白玉笏闆上前表明了相同的态度。
這些人中,也不全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但新政就在眼前,他們卻不得不這樣去做,這樣去說。
支持新政的一衆官員都站了出來,趙祯便知道,想要借此做些文章的事情是不可能了。然後他又看了看其它的臣子,見他們并沒有說話的意思,便還抱着希望的問着,“其它的愛卿可有不同意見?”
不同意見,指的就是你有其它的想法可以站出來,如果與範仲淹等人的想法一緻那就不要站出來說話了。
面對着趙祯的詢問,其它的臣子大都低下了頭。
他們之中,有人想着的是不應該冒然的發起戰争,這于他們太平日子不利。
仗打赢了,那是蘇石的功勞,是官家英明決策的結果,與他們個人沒有什麽好處。可是一旦敗了,誰站出來支持那以後誰就要背鍋了。
也有人是因爲懼怕遼與夏,且内心中不看好宋軍,他們當然也不會站出來表達什麽不同意見。
還有的就像是大宗正趙允讓這樣看蘇石不順眼的,他當然不支持動用國家大軍來幫助蘇石建功立業了。
像是其它的李家、苗家、曹家和龐籍等人,他們不想看着蘇石強大起來,這樣對于他們以後的合作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即是合作,那就要有雙方實力盡可能平衡,倘若一方太過強勢的話,這個合作也就要到頭了。
可不管如何,衆人的決定都是一緻的,那就是不支持借着蘇石之事與遼、夏開戰,他們不會去幫着蘇石,看着他成長壯大起來。
好在的是,百官之中蘇石也不算是孤立,至少還有一人是支持他的。就見包黑子手持笏闆站了出來,“陛下,臣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