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後嶽思靈的緊張,蘇石回轉身體輕道:“不要怕,有我。”
說完之後,蘇石看向姜泰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聽清你在說什麽,麻煩可不可以靠近和我說呢?”
“當然可以。”姜泰點了點頭。
他不相信蘇石沒有聽清,但他認爲這是對方在要體面而已。無妨,隻要可以讨得大遼使者的開心,你要體面我給你就是。大不了走到你面前,假意和你說幾句悄悄話,在然後大家相視哈哈一笑,便就可以把事情定下來了。
如此,别人就會以爲我給了你好處,你就有台階可以下,我就可以把人領走,皆大歡喜。
其實不僅是姜泰這般去想的,其它周邊看熱鬧的人也是這樣去想的。
剛才姜泰說的是什麽,距離尚遠的人都聽得十分清楚,他們才不相信還是少年的蘇石會聽不明白,他隻是腿上有疾,又不是有耳疾。
但蘇石還是讓姜泰靠近一些說,這分明就是在談條件了。
一想到接下來會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宋人女子,要被送到遼國使者手中,不少人便是一聲長歎,一臉不忍的模樣。
但不忍又能如何?
這些年來,宋與遼不止打了一仗,但結果不管是輸赢,最後都是大宋賠錢賠地了事。
當事情發生的多了,大家也就因此而麻木了。即便他們現在是蘇石,怕是也隻有交人這一條路可走。
不少人在唉聲歎氣,姜泰卻是一臉笑意的來到了輪椅之前,似乎是爲了可以更好的配合對方,他還主動的蹲了下去,那樣子似乎真是要談條件的模樣。
“叭!”
一聲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脆響聲響起,在然後一道身影就這樣倒飛了出去。
三顆還帶着鮮血的牙齒,也是飛速的離牙而去,在半空中滑翔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有些不甘的向着地上掉落。
這一幕,把所有人都給驚到了,然後當大家仔細看去,發現被打飛之人正是姜泰的時候,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子涼氣。
姜泰可是朝廷官員,以大宋體制,刑不上大夫,就是官家看姜泰不滿,最多也就是找個理由發配而已,想要動手都是不行的,那樣的話,那些文臣們還不得鬧翻了天呀。
就這樣,等于擁有着金身的文臣們,才膽子會越來越大,大到出言頂撞官家成爲了家常便飯、大到視武人爲無物、大到最終葬送了好好的大宋王朝。
但就是這樣的人,走到街上恨不得鼻孔朝天,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的士大夫臣子,現在竟然當衆就被人打了,還打掉了三顆牙齒。
這一幕的發生震到了很多人的三觀,當衆打官,這在大宋朝還是極少發生的事情。
蘇石就這樣做了。
且不後悔。
這個人竟然敢向他索要靈兒,這已經觸到了他的逆鱗。
即是如此,他便該打。至于說姜泰有着官身,且還是正六品,比蘇石本人還要高半品的時候,呵呵,做爲少年的他哪裏還會管這樣。
不是有那麽句話嗎?不沖動還叫年輕人嘛?
一巴掌打了出去,現場所有人都呆住了,便是包括那位遼國使者劉六符也是一樣。
做爲周邊最大的鄰國,劉六符對于大宋是很了解的,更清楚,在這個國家士大夫擁有着怎麽樣崇高的地位,說起來,這才是真真的一個官·本位的國家。
在這個國家裏,你可以去欺負普通的百姓,也可以去嘲笑一些商人,甚至還可以譏諷武人,但就是士大夫是不能辱的。至少不能公開去辱,不然的話,其後果便是他這個遼國的三司使怕都會承受不了這個結果。
可是現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大宋的士大夫竟然挨打了。有那麽一刻,劉六符的心中都有些佩服起蘇石來。
做爲當事人的蘇石,一巴掌抽了出去,似乎還并不解氣。而是當着衆人的面又做了一個更爲羞辱姜泰的動作來,那就是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手帕,随意擦了擦那傷人之手,跟着手帕就這樣被扔到了地上。
這分明就是嫌姜泰臉髒啊!
剛剛想要座起來的姜泰,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不由眼一翻,整個人就此暈了過去。
姜泰暈倒了,蘇石這才不屑的冷哼了一聲,然後将目光看向着有些發愣的劉六符等人說道:“怎麽?你們還不走?還想跟他一樣?”
蘇石竟然斥責起了遼國使者,這一幕落到别人眼中,其沖擊力更大。
如果說蘇石打了姜泰,還可以在事後被曲解爲是官員間的争風吃醋,還可以大事化小,那現在直斥遼國使者,這罪過可就大了,根本是想要曲解都會十分困難。
果然,劉六符并沒有退讓。雖然蘇石的舉動出乎他的意料,但他的身份與姜泰可是不同,他可是大遼使者,他還是大遼的三司使,絕對位高權重的人物。“怎麽?一個小小的通直郎還敢動手傷我大遼使者不成?難道你不知道我大遼勇士的兵鋒之利?”
接連兩個疑問之後,劉六符的鼻孔之中即發出了一道冷哼之意,明顯是十分的不屑。
“你可以試試。”
回答劉六符的同樣是蘇石那冷冰冰一般的聲音。
且回答之快速,沒有絲毫的猶豫與考慮,就在劉六符的聲音一落之後,蘇石的聲音跟着就響了起來。
“嗯?”
雙眉一皺,劉六符的目光猛盯蘇石,他很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在吓唬自已,還是真得瘋的,真的想要爲難自已。
目光猛射而來,就像是突然間被山中猛虎盯到一般,站在蘇石身後和身側的嶽思靈與曲冬兒都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
倒是輪椅上的蘇石,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表現出了完全超乎他年紀的沉着。不僅如此,他還反看向劉六符,然後嘴角一扯,他竟然笑了。 跟着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姜泰,突然就詩興大發的做詩一首。
燕雲十六賣江山,披上龍袍自晏然。
莫道兒皇難度日,隻從黎庶狠收錢。
天家富貴由人賜,後代評彈任史言。
若問氣節今在否,升平盛世舞翩翩!
這是一首罵兒皇帝石敬瑭的詩。後世蘇石曾在網上見過,當時覺得好玩,就多讀了兩遍。原本已經忘記了,可是現在它卻清晰的出現在腦海之中,這便張口而出。
所有人都在認真的聽着,落針可聞之下,每一個字都清晰的落入大家耳中,然後一些人的臉色不斷開始發生着變化,先是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姜泰,然後似又很自然的看了看站在那裏沒有說話的劉六符。
不錯,說起來劉六符是正了八經的華夏人,他的祖祖輩輩都是。隻是到了他父親那裏走偏了,跟着自然他也就被帶偏了,爲遼國效力。但不管怎麽樣,根是在華夏的,這一點便是他自已也無法否認。
一首罵着漢奸的詩,看似是借詩直指姜泰,但何償又沒有影射劉六符的意思在其中呢?
這就是爲何大家會看向劉六符的原因了。
原本有着豐富學識的劉六符自然是可以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臉色即是大變,在看向蘇石的時候,已然是湧出了一絲殺氣。
隻是氣歸氣,劉六符卻是沒有馬上動手,哪怕蘇石有一點的猶豫,他這一會早已經下令身邊的地中海侍衛們沖上去了。
可就是因爲蘇石的毫不退讓,且太過鎮定了一些,讓劉六符有些想不通了。
即是想不通,他當然不會莽撞,他還想近一步的觀察一下蘇石,看看他到底是真的有恃無恐,還是裝的,亦或是此人是瘋了。
當劉六符沒有馬上發怒,而是目光再度向着蘇石的身上看去的時候,注意到蘇石的雙眼似乎向着另一側的樓梯上無意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被劉六符給注意到了,他随之也看了過去,然後就是心中一驚,他竟然看到一名持弓的壯漢正向人群之後躲去的那一幕。
“有弓箭手!”
這就是劉六符心中的第一個想法。
随之,這個想法在心中無限的擴大,他開始迅速的腦補着。
他道這個白衣少年怎麽如此的有恃無恐,原本早就安排人在外面了。這麽說來,是不是隻要自已這邊一動,那便有不知道多少的弓箭向自已的身上襲來呢?
如果是這樣,他就要冒着一定的風險了。或許他可以出氣收拾了蘇石,又或許他在出氣的同時,也有可能遇到同樣的危險。
所謂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以自已的命去搏蘇石的命,這樣真的值得嗎?
就在劉六符還在猶豫的時候,身後趕來一名侍衛,小聲靠着他耳語了幾句。
劉六符可不是沒有腦子的人,剛才他就派人去了解蘇石的底細了,現在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侍衛說完之後就退到了後面,這一回劉六符又是極爲認真的看了一眼蘇石,似乎想要把此人刻在腦海之中一般,然後出人意料的說了一個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