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姑娘,你我的約定可還在?”
或許是看到他身上那幹涸血迹,胸口所纏的細布上仍在滲出的鮮血,還有那張蒼白俊朗面龐,慕容妩心房莫名抽動了幾分,脫口而出的,并非回答少年之問,反是脫口而出的關切之言。
“你你怎的受了傷??傷得可嚴重?”這一問,不僅讓少年怔住了,就連少年身側的白衣仙子也微側目。
顧蕭被問得稍一愣神,下意識剛想開口,卻覺身旁江姑娘目光之中滿是冷冽之色,忙幹咳幾聲繼續開口:“約定入谷之事,姑娘隻要記得便好。”
随即回轉目光,轉向紅袍之時,又變回先前玩味語氣,面對此等淫邪之徒,顧蕭深知想問出自己欲知之事,不能心急,心思稍動,隻從無關緊要之事問起。
“你還沒告訴我,爲何一劍穿心,卻又起死回生。”
紅袍雖想求生,卻擔心自己一旦将天生異體之事相告,等待自己的卻是一劍索命,支支吾吾想要将此事扯開,但師妹尚在此地,如若以功法之事推脫便會被師妹瞬間揭穿。
慌亂之下,紅袍沒了主意,哆哆嗦嗦,話不成話:“我我.那個”
少年見紅袍思緒已亂,自己目的已然達到,話鋒忽轉,厲聲開口:“我卷入雁北何事?才會性命不保?”
紅袍一心隻想求生,在少年一詐之下脫口而出:“你一介白衣,卻妄圖擾齊晉之事,怎能不.”
話未說完,頓時反應過來被少年诓出了心中之事,慌忙閉口,但卻爲時已晚,望向少年那扯出計得笑容,登時漲紅了面龐。
“你你诓騙于我!”
顧蕭聽得紅袍之言,不僅心中未有探得秘事之恍然,反是眉頭緊鎖,當日慕容妩刺殺高登之時自己心中就曾懷疑,如今從紅袍口中聽來,已是證據确鑿,星眸閃動片刻,立時反應過來,追問開口。
“指使慕容谷行刺殺之事的,可是一身形不高,長髯翹眼之人?”将呂殘外貌說于紅袍,顧蕭能想到能讓呂殘瞬間甩脫煙袋鍋追蹤的,唯有江湖上名聲赫赫的慕容谷能辦到此事。
紅袍深知即便眼下自己用這事換來一條生路,依谷中規矩,恐也逃不過一世追殺眼角抽搐着定下心思,幹脆咬牙閉口。
瞧見紅袍眼中閃爍,就已讓顧蕭笃定了答案,星眸閃動,正想着該繼續逼問紅袍還是詢問慕容妩時,卻聽得一陣雜亂步聲傳來,不似先前紅袍壓着慕容妩來時的步履輕盈,此時傳來步聲繁雜沉重.
盡管刻意掩蓋,但還是被顧蕭聽到,微微色變,擡眸之際,正迎上江凝雪同樣警覺目光。
“咻——”一支羽箭破空先至,打破好不容易才止風雪的西隆平靜,鑽出林間,直沖少年而來。
此箭來勢之快,讓顧蕭并江凝雪二人察覺之時,已至面前。
萬幸江凝雪不曾傷重,比起顧蕭更快一步,手腕一抖,手中驚鴻瞬出,反手橫劍,隻聽“叮”的一聲,那支羽箭已被攔腰斬斷。
可射出此箭之人不凡,盡管羽箭被斷,箭頭依舊餘威未消,箭鋒一轉,折向樹下妩媚女子。
慕容妩顯然沒料到林中會有人對幾人突施殺手,見羽箭折向,直沖自己而來,本能想運功閃避,可胸口丹田一滞,這才想起自己早被師兄封了内力隻能眼睜睜望着那半截箭頭沖自己面門而來。
就在寒光即将射入喉間一瞬,劍指疾出,在箭鋒距慕容妩喉間寸餘之處,将那箭頭夾住.
慕容妩逃得一命,口兒微張,早已吓得沒了魂,隻呆呆望着劍指主人那雙星眸,說不出話來終是在他沉聲開口,方稍稍回神。
“晉軍追兵!!”
慕容妩瞧見少年嘴角流下的血線之時,終徹底回神,想起适才少年落定身形之時,那踉跄步伐與那身早已滿是幹涸血污的青衫,頓時知曉他爲何受傷,正想開口一瞬,卻聽适才射出羽箭的林中再發聲響。
夜色之中,本就看不清,但從弓弦聲響,便知發生了什麽,領口一緊,被人瞬間拎起,耳中傳來羽箭深入樹幹的悶響之聲。
“于大哥、尺大哥!走!”
慕容妩回首之時,就瞧見夜色之下,月光透過層層樹梢,稍稍照亮發出羽箭之處,無數戴甲士卒齊出,已将手中尚在餘震的弓弦重弓負于身後,抽腰間佩刀在手,快步逼近,齊齊踏地之聲震懾人心。
重甲披身,黑甲遮面,更讓人心中發寒.慕容妩瞳仁微收,口中喃喃自語道:“難不成這便是那人口中鐵騎不成.”
正出神間,忽覺手腕一輕,阻滞穴道亦被瞬間拂中,真氣瞬間充盈而出,散入周身穴位,歸于丹田之中,回眸望去,見是仙子收指,不過面上卻仍是不屑清冷,而少年虛弱之聲一并傳入耳中。
“慕容姑娘,晉軍追殺的是我,可他們已瞧見了我出手救你,定也把你當成了與我同行之人,随我離去,或有一線生機!!”
顧蕭自從紅袍口中笃定了慕容谷與齊晉、雁北之事有莫大關聯,無論是要入慕容谷尋霖兒私事,還是雁北之事,皆要将慕容木牢牢綁在自己這條船上,擔心她見了晉軍,心存僥幸,便以此恐吓慕容妩,逼她同行。
少年怎知慕容妩女兒心思,見他帶傷出手,救下自己而扯動内傷,慕容妩早已暗定心思,要助他脫困,瞧見他強運内功欲施展輕功,不由心中情切,上前相扶,卻見白衣仙子早已扶住他的手臂,隻得讪讪推開半分。
于烈、煙袋鍋早趁些許空隙,躍至少年身前,急切開口:“沒想到晉賊竟識破木兄弟之計,咱們現在要往何方?”
顧蕭本就内傷發作,适才運功救下慕容妩,此時隻覺渾身發冷,不僅腳步沉重,便是雙眼也稍有模糊,但性命攸關之時,唯有強撐,正想開口,卻見柔媚身影向前疾躍,慕容妩之聲也傳入幾人耳中。
“木一,你們跟我來,我有法幫你們甩脫追兵!”
慕容妩話音才落,隻見少年劍眉一蹙,本顯虛弱疲怠的雙眸之中,凝銳利望來,不由心中一震,瞧出他目中審視之意,不過口中所言正是心中所想,暗氣他懷疑之時,也坦然迎上少年目光。
江凝雪扶着少年,見他目光閃爍不定,似陷猶豫,轉而望向柔媚女子,同樣身爲女子,瞧出了她掩于妖媚之下的懇切真誠,身後晉軍已在逼近,刻不容緩,轉向少年開口:“信她!”
短短二字,讓顧蕭已拿定主意,向着遞來問詢眼神的煙袋鍋同于烈二人稍一點頭,轉向慕容妩道:“多謝慕容姑娘!”
聽得少年開口,慕容妩随即轉身,向林中疾躍而去。
“那人怎麽辦?”煙袋鍋湊近少年身側,眼神示意不遠處那正迎着晉軍而去的紅袍問道。
顧蕭又怎想放過他,可眼下他已趁着适才箭雨射來時逃遁而去,再想取他性命,已無可能,隻能微微搖頭道:“咱們先退,此人性命定有機會取。”
商定一瞬,幾人身形閃動,雖慕容妩離去方向逃去。
這一切也自然落入重重晉軍重甲身後林中那隐于暗中的單眸之中,月光稍移,撒在其豎遮半張黑紗面上,單眸凝望着少年幾人消失在林中,感受到身旁幾道審視目光,目中冷冽不減,唯有唇角微擡,若隐若現的向上弧度,方能顯出他懸着的心已然落地。
“易先生,那小子已然遁去,先生爲何還不出手?”身旁一将見這遮面人穩坐泰山,想起主帥囑咐,收回目光開口試探。
“是啊先生,我左右二營已遣人回禀主帥,想來主帥已率大軍趕來,還請先生快快出手,切莫走脫了那小子!”又一将開口之時,手已暗暗撫向腰間刀柄,隻要這遮面人敢言半個“不”字,當即便會拔刀相向。
察覺到身旁左右營二将戒備之姿,遮面人心中冷笑,絲毫不将二人放在眼中,隻淡淡開口:“如此大功,我這初初投效之人果真取下,恐怕命也不會久矣,二位在軍中多年,不知在下所言,是與不是?”
聽這遮面人通透一言,左右營二将不由稍止按刀之舉,互視一言,由衷開口:“先生倒是瞧得通透。”
“适才兩位将軍也能瞧出來,那小子已是強弩之末,如是我取下此等天大功勞,何不将這功勞讓給兩位,到時我們同效淳于将軍帳下,兩位還能多多照拂于我。”遮面人似早已想好了勸說兩将之言,定下心思,一字一句說道。
行伍之将,怎會有人不想要這唾手可得的軍功,遮面人之言正戳中二人軟肋,可轉念想到主帥吩咐,又陷猶豫,淳于将軍心意,二人自是明了,如真是追到少年,定要以他出手斬殺,方能獻上投名狀。
但在衆目睽睽之下,若真是遮面人出手斬殺少年,兩人又怎能領下這等軍功猶豫之時,隻見遮面人單眸望來,似已看穿兩人心思獻策道:“淳于将軍率軍趕來,尚需時辰,這當中空隙,便是兩位立功之時。”
左右營二将被遮面人說得動了心,可想到萬一不曾取下少年首級,兩人所受軍法處置,又退縮道:“可萬一走脫了那小子還是請先生速速出手罷!”
遮面人瞧見了那跌跌撞撞奔來之人,先前趕來之時,早将少年審問他的一舉一動瞧在眼中,眼眸稍轉,開口道:“兩位将軍不消擔心,替死鬼這不是送上門來了嗎?若是兩位得手,将來易某或還需兩位照拂若是失手這少年同夥孤身斷後延阻了咱們,故而.”
言及此處,遮面人已是不再多言,隻将目光瞥向左右營二将,見他們面上神色由權衡猶豫轉爲漸定,瞬知自己之計已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