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流言的傳播仍然在繼續,而劉備卻始終不曾表達過自己的意思。
因爲搞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且劉備那邊沒有任何舉動,鄭泰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
他就借來糾結去,家裏人催了好幾次,他都下定不了決心就此離開。
他很懷疑劉備到底是不是很在意這個事情,其他人是不是很在意這個事情,如果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相信這個事情,那麽他要是離開了,不久是純純的小醜嗎?
糾結了那麽久終于決定放出這顆戰術核彈,結果劉備毫無反應,整個雒陽輿論場也安靜的可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要是這個時候突然離開,那到時候别說回歸雒陽了,就連鄭氏的家族地位能不能保持都不一定了,所以,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呢?
他和賈喜等人舉行了多次碰頭會議,互相交換各自的情報,最後得知,劉備集團内部的核心人員已經有一部分和劉備交談過了,并且一定知道了些什麽。
隻是他們每個人都閉口不言,不對外界透露一丁點有用的訊息,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所有的一切仍在繼續,以至于他們始終無法準确判斷這邊的局勢。
而且别說其他各方勢力了,就算是皇室這邊貌似也沒有任何反應,小天子就不說了,現在俨然是個做題家,董太皇太後生病了,還在養病之中,對于外界的反應是一點都沒有關注的。
他們似乎都不在意這個事情。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他們搞不明白。
然而在他們蒙圈的時候,卻已經有人展開行動了。
張讓不是第一個去詢問劉備相關消息的人,但是事情過去幾天之後,張讓也坐不住了,親自秘密拜訪劉備,詢問劉備對這件事情的真實看法。
劉備給他的回應也非常直接。
“老張,你去準備一下,拟定一份名單,把你認爲可靠的大小宦官的名字列出來,交給我,我要盡快确定宮裏頭哪些宦官能用,哪些宦官不能用,這很重要。”
對于劉備的要求,張讓愣了一下,旋即大驚失色。
“玄德,你……”
“我說的不夠明确嗎?”
劉備擡頭看了看張讓:“不靠譜的人是不能留下來的,我需要的是值得信任的,或者老實能幹聽命令的,屬于其他人麾下的,我可不想要。
在我主導一切之前,老張,伱要幫我把那些不聽話的宦官都給清理掉,新的皇宮裏容不下這些蟲豸,我也完全沒有繼續養着他們的想法了。”
張讓徹底明白了劉備的意思。
“你真的決定好了?”
“有人提前幫我決定了,我不決定也不行了,我不決定我的部下們也會幫我決定,那我還不如自己決定。”
“真的?”
“這還能有假?”
劉備不耐煩地揮揮手:“快去辦事,辦的好了,我就把這記做你的第一份功勞,辦不好,你就準備回老家做富家翁吧。”
張讓的心中于是再也沒有任何疑惑了,隻有相當迫切的緊迫感。
新皇帝登基之前,需要對皇宮裏的内部勢力做一番甄别和清洗,可靠能幹的留下來,不可靠的就留不下來。
這個權力貌似在張讓手裏,但是張讓也很清楚,劉備是把這個事情當作一個任務交給他的,如果他辦不好,他相信劉備有很多種方法懲治他。
所以他轉身就跑。
跑了沒幾步,劉備的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
“老張,好好辦事,這是我信任你才交給你的任務,這份信任來之不易,咱們那麽多年的交情,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所以,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張讓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劉備。
“你答應要讓我一生富貴終老的。”
“當然。”
“好。”
張讓跑走了。
之後便沒有什麽人再來詢問劉備相關的問題了。
不過在這個波谲雲詭的局勢之下,劉備不認爲其他勢力能坐得住,他越沉得住氣,就越是有人沉不住氣。
正如他所料,沒過幾日,又有人坐不住了。
這一次的來人挺有意思的。
是當朝司徒,剛剛上任沒多久的劉虞。
他不是以個人身份來的,而是以一個使者的身份來的。
劉虞就任司徒之後就開啓了放飛自我模式,除了不做正事,除了不犯法的事情,他什麽事情都幹了。
就任之後,他入住了司徒府,把司徒府邸好好打理了一下,搬出去了一些在他看來俗不可耐的東西,搬進來了他喜歡的一些屬于文人雅士的東西,比如各種綠植,花花草草之類的。
還給府邸内的假山修繕了一下,府中的水池也修繕了一下,還往裏頭放養了一些小魚。
另外,他還專程跑到劉備這裏,問劉備要了幾幅字,因爲他聽說劉備善于寫字,就讓劉備把自己曾創作的一些詩、尤其是那首蜀道難,要劉備寫給他。
他要拿回去裝點門面,向來客炫耀自己的收藏,以此擡高自己的社交地位。
劉備對此欣然答應,于是揮毫潑墨,用最優質的青州皮紙爲劉虞寫了幾幅字,蓋上印章,贈與劉虞。
劉虞拿回去之後還真就挂在了會客大廳上,每一次府中舉辦宴會,都要指着給來客看,說着是大将軍劉備親筆所書,他親眼看着劉備寫的,用以炫耀。
除了在社交場合極盡張揚之外,他在政治方面突出一個清靜無爲。
反正東漢的三公都沒什麽權勢,盧植那麽勤政,主要還是因爲他是劉備的老師,占着這層身份,沒人說他的不是。
但是劉虞覺得自己就沒這個必要了。
而且他在青州忙碌多年,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現在上了年紀,确實隻想享受尊榮,不想做事,于是跳出内卷漩渦,成爲漢帝國反内卷第一人。
很多人都很羨慕劉虞的生活狀态,不過有些事情的确也羨慕不來。
于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劉虞都以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身份出現在漢帝國的政治生活之中,突出一個什麽事情都不管、什麽事情都不做,專注于享受生活,成爲雒陽城社交圈的一顆新星。
但是還真别說劉虞什麽用都沒有。
他是有用的。
正因爲他這個地位高卻沒啥實權的身份,所以很多人都樂于和劉虞交往,很多話很多事情也都樂于跟劉虞說,甚至于劉虞還能成爲某兩方或者三方勢力之間的傳話人、中間人。
代爲說項這個事情,劉虞做的很熟,很溜,這是他在雒陽城内的另一重身份。
而這一次來拜見劉備,劉虞也并非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着某一方勢力前來和劉備展開一個初步的交流——關于雒陽城内的流言。
當然了,劉虞自己也的确挺想知道這裏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的。
當朝司徒前來拜訪,劉備當然要盛情款待,他打算讓人擺宴席,但是劉虞拒絕了,拉着劉備就進入了他的辦公室進行私聊。
當值的許褚想要進入保護劉備,劉備搖了搖頭,于是許褚侍立在外,并未進入。
不過他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一直都集中在房間内,以防萬一。
劉虞沒有在意這些,他來到這裏的目的也不是爲了和劉備談天說地。
“玄德,這裏沒有旁人,咱們也都是宗親,都姓劉,有些話我就開門見山了,我想知道,這個流言,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太皇太後請您來的嗎?”
劉備笑呵呵的給劉虞倒了一杯飲品。
劉虞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點頭。
“太皇太後一開始并不在意,但是董重似乎比較在意,親自去找太皇太後說了這件事情,于是太皇太後才讓我來問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董重嗎?
有點意思。
劉備頓了頓,笑着點了點頭。
“太皇太後最近正在養病,本不應該讓這些俗事幹擾到她,有些人實在是太不知趣,我還以爲他悔改了,沒想到,還是賊心不死啊。”
劉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杯中飲品。
甜的。
“玄德,這不是要緊的事情,他翻不了天。”
“還是比較重要的,三番兩次與我爲敵,我就算想放過他,我的部下都不會答應的。”
劉備笑了笑問道:“當然了,回答您的問題也是很重要的,這個事情和我無關,傳播流言的,是鄭泰。”
“鄭泰……”
劉虞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他爲什麽要這樣做?”
“因爲我要推動政務大會和官員淘汰制度,這個制度會淘汰掉很多能力不足濫竽充數的無能官吏,這其中,會有不少出身高但是沒什麽實際能力的庸人,鄭泰等人認爲這個政策會損傷他們的利益。
于是他們來找我,問我該怎麽補償他們,比如拿下一個郡守、國相,該怎麽補償,拿下一個縣令又該怎麽補償,他們是來和我談商務的,把國家政務當作商務來和我談,而我沒有答應。
之前很多次,我需要他們的支持,所以不得已,與他們交換了一些利益,這一次,我不需要他們的幫助了,但是他們還是習慣性的想要問我要東西。
我不給,他們就急了,這段日子裏,到處找人聯合起來想要對付我,找了蹇碩,也找了董重,很有些想要起兵對抗我的意思,但是沒人響應他們。”
劉備話音剛落,劉虞面色一黑,啪的一聲拍在了面前的案幾上,差點把案幾上的杯子給拍倒。
“混帳東西!國家大事,豈能如此兒戲?!”
憤怒之後,劉虞也憤怒的看向了劉備。
“玄德,這樣的事情本就是不對的,之前你爲何要答應他們?我認爲以你的能力,想要推動改革,根本不需要這些人的幫助不是嗎?”
“現在是不需要了,但是之前還是需要的。”
劉備搖頭道:“您也該知道爲政之艱難,數年前,天下還是一個政令不出河南尹的狀态,朝廷政令根本沒有人落實,隻是個樣子,沒有足夠多的人響應我幫助我,靠我自己推動,那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成功了。”
劉虞沉默片刻,還是很生氣。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這樣慣着這群人,現在我算是知道爲什麽雒陽城内很多人都在說除了你劉玄德之外,古文學派和今文學派并無不同,沒有你,他們說不定還不如今文學派!都是些什麽混帳東西!”
劉備笑了笑。
“這……我無言以對。”
“你當然該無言以對!否則雒陽城内也不會出現那麽多想要推動黃老之術變法的人,他們隻相信你,不相信古文學派,你敢說自己沒有責任?”
劉虞不滿道:“我知道你事務繁忙,壓力很大,但是有些事情,你也該有自己的堅持啊!怎麽能和那些卑鄙小人同流合污?”
“這一次我堅持了,堅持不妥協,然後,他們就傳流言對付我了,這個事情現在雖然明面上沒有人說,但是暗地裏,應該已經掀起驚濤駭浪了,我也很無奈了。”
劉備歎了口氣道:“這個事情給我帶來了很大很大的麻煩,甚至是難以收場的,司徒公,您說,這難道是我的問題嗎?”
劉虞抿了抿嘴唇同樣對此感到無奈,少傾,他看向了劉備。
“我記得此前曾有一次,今文學派那邊也傳出了你要造反圖謀皇位的消息,那一次是怎麽平息下去的?”
“那是今文學派本身的問題,我以今古文之争将其掩蓋,屬于是萬幸的事情,可一不可二,和這一次完全不同。”
劉備搖頭道:“時過境遷,很多事情就算是我本人也很是不得已,司徒公,如果沒有這次的謠言,很多事情或許還可以持續下去,但是謠言一旦爆發,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我也聽說了一些私下裏的議論,好像很多人都對此有所看法。”
劉虞看了一眼劉備,瞧了瞧他的面色,緩緩道:“玄德,你打算如何應對此事?還有鄭泰,你打算如何處理他?”
“鄭泰做出這種事情,是在徹底的和我作對,陷我于不仁不義,他和他的家族,我是不會放過的,所有參與此事的人,我也不會放過。”
劉備緩緩道:“至于此事該如何解決,唉……司徒公啊,若要解決此事,恐怕,隻有用我最不想用的手段了。”
“玄德的意思是?”
“我想,我需要直接和太皇太後交流此事,與她商議。”
劉備搖頭道:“若是太皇太後願意配合,此事才能真正解決掉,不過在此之前,我還需要對朝堂做最後一次的清洗。”
清洗?
劉虞記得自己此前曾聽聞過一些關于劉備清洗朝堂的消息,每一次,都是人頭滾滾,總有一群一群的倒黴蛋丢了腦袋。
劉虞是保守主義者,他喜歡和風細雨,不喜歡疾風驟雨不太欣賞這種暴烈的手法。
但是他也知道,劉備每一次清洗朝堂,都是有正當理由的也是有很多人支持的,這一次……恐怕也是。
反正如果劉備要對鄭泰做點什麽,他是不會反對的,除非劉備想要搞擴大化,那他可能接受不了。
“那此事,我該如何與太皇太後交代?你親自去說嗎?”
劉虞擔憂道:“太皇太後生病之後,身子骨一直比較虛弱,我聽宮裏的醫者說,太皇太後這一次病的比較重,病症還比較奇怪,不知道能否痊愈。
這一次的事情事關重大,稍有不慎,結局難料,你想和太皇太後直接商議,我不反對,但是,你還是不要讓太皇太後過于憂慮。”
“那是自然。”
劉備點了點頭。
他當然不會讓董老太太太過憂慮,董老太太隻要能想得開,則萬事大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