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将自己的目标和盤托出,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也沒有必要懂。
七年前,劉備在雒陽掀起了今古文之争的第二次高峰,也是遠超過第一次的超高峰,那場超高峰争鬥帶來的影響至今爲止看似消失了,但實際上并沒有完全消失。
當年沒有解決的問題,現在還在,當年渴望解決問題的人們,現在也還在,甚至于當年将要被當作問題解決掉的人,都還在。
所以,在這個雒陽城徹夜難眠的夜晚裏,劉備準備做點什麽。
他要利用看似退環境但實際上還留有餘波的今古文之争去做最後一件事情,把今古文之争的剩餘價值榨取幹淨,把腐朽的今文學派的剩餘價值榨取幹淨,爲未來的新體制服務。
這個晚上,不僅僅是劉備沒有睡覺,還有很多人都沒有睡覺,大家都沒有那個心思睡覺。
因此劉備派出去的一批使者很順利的就把古文學派上層的諸多家族話事人給召集了,然後大家一起再次前往那個曾被他們抛棄的聚會場所。
盧植的家。
自打袁隗出手分裂古文學派之後,就算劉備回歸、古文學派牆頭草們再次跳反以來,他們也很少再去往盧植的家裏開會了。
主要,有那麽一絲絲的尴尬。
面對一個被他們背棄過的人,不僅對方覺得尴尬,他們也覺得尴尬,所以,還是盡量少打照面比較好,有益身心健康。
然而現在劉備相招,他們不能不去。
劉備第一個抵達盧植的家,根本無法入睡的盧植驚喜的看到劉備前來,大喜過望,立刻拉住劉備的手,讓他把發生的一切全都告訴自己。
盧植對這一天發生的一切幾乎是一無所知,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是怎麽走到物理毀滅的地步的。
因此,他對處在事件中心的劉備多少有些埋怨,埋怨他爲什麽什麽都不告訴自己。
不過這一波劉備過來,給他帶來了劉宏已經去世的消息之後,盧植便沒有繼續在意這個事情了。
他直接癱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他沒有其他的君主,他是天子親自招攬的純臣,是劉宏的臣子,他隻需要向劉宏效忠,也隻會爲劉宏哭泣流淚。
劉備做不了什麽,隻能陪在他的身邊,待他流淚哭泣之後,給他遞上布巾。
“天子故去,對天下臣民來說都是非常悲傷的事情,但是吾等還有很多事情要完成,老師,哭泣什麽時候都可以,但是安定天下,隻有現在。”
盧植擦拭了臉上的淚水,看着劉備。
“玄德,還有什麽事情要做?”
“老師,我來之前,已經召集了古文學派的諸位長輩,在新帝将要登基之際,有些事情,我們必須要搶先完成。”
“古文學派……”
盧植的面色變得有些不好:“玄德,今文學派也好,古文學派也好,都已經不是很重要了,在爲師看來,他們并沒有什麽不同,繼續糾結于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沒什麽意義。”
“弟子也知道。”
劉備點頭道:“但是老師,這兩個學派還是存在的,弟子需要古文學派的幫助,需要他們的支持,因爲眼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的集體支持才能達成。”
接着,劉備便把之前一系列的事情都告訴了盧植,包括對眼下局勢的分析。
“大将軍啊……”
盧植面色有些複雜的看了看劉備,繼而一聲苦笑。
“今日在朝堂上看到你的時候,伯喈就在我聲旁對我說,你的成就會遠遠超過我,不是我所能比拟的,當時我就猜到了,這件事情上你是最大的功臣,那麽必然可以得到最高的賞賜。”
“對于職位的高低,弟子并不是很看重,但是沒有很高的職位,就沒有辦事的權力。”
劉備低聲道:“老師,弟子的打算,是要以大将軍的職位掌控朝政,然後以這份權力展開對大漢天下的改革,将涼州成功的經驗推向各地,而這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步驟,就是當年在冀州老師曾經說過的,度田。”
盧植的面色一變,繼而緊鎖眉頭。
“玄德,這個事情伱居然一直沒有忘記嗎?”
“弟子當然不會忘記,弟子當然那也認爲這件事情非常重要,而且是改變大漢天下現狀的辦法。”
劉備點頭道:“當年,老師說起來的時候,弟子說還不是時候,而現在,弟子将要成爲大将軍,掌握重要的權柄,這個權柄一旦掌握在手,以老師太尉的身份和弟子大将軍的身份,聯合展開度田,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盧植順着劉備的思路一想,眼中立刻有了光彩。
“确實,大将軍和太尉聯手,一定可以推動度田之策,而且會很有效果,不過反對的力量也會非常龐大……”
“所以這就是聯合古文學派的重要性了。”
劉備緩緩道:“以當前的态勢,度田不能一口氣完全開展,也不能一開始就讓天下人知道咱們是打算對天下展開度田的,必須要緩緩圖之,先從最好下手的那群人開始下手,争取到最多的支持。
以最多的支持攻擊被孤立的敵人,争取第一次的度田勝利,如此就能積攢更多的本錢和威望,那麽接下來開展第二波度田也就不是那麽困難的事情了,老師以爲呢?”
盧植思考了一陣子。
“所以玄德,你的意思是,拉攏古文學派,對今文學派展開攻擊,以消滅今文學派作爲幌子,實際上推動對今文學派的度田?”
“正是如此。”
劉備點頭道:“古文學派想要消滅今文學派已經很久了,而且眼下今文學派也确實非常虛弱,趁此良機,趁着三公等高位上一個今文學派的官員都沒有的大好良機,聯合宦官、外戚,對今文學派發起總攻,徹底覆滅之。
覆滅今文學派之後,重新确立經學家法,重新确立閥閱高門,而在這期間,同步推動對今文學派的清算,展開度田之策,先對今文學派的閥閱高門及他們的仆從家族下手。
弟子相信,以今文學派閥閱名門的貪婪,加上他們數代人所積攢下來的家業,這第一波度田的成果,會非常之大。”
“聯合宦官、外戚?”
盧植猶豫道:“玄德,你的意思,是要和張讓、蹇碩,還有董重之流聯手?”
“老師,若要推動改革,需要幫手,尤其是度田這樣的事情,需要更多的幫手。”
劉備緩緩道:“弟子知道這和與虎謀皮别無二緻,但是咱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度田牽扯太大,涉及到根本問題,稍有不慎,滿盤皆輸,隻有幫手足夠,第一步才能邁出去。”
“但是玄德,第一步邁出去了,第二步呢?”
盧植歎了口氣,緩緩道:“第一步成功了,消滅了今文學派,那麽第二步呢?度田不可能隻度今文學派的田,宦官,外戚,包括古文學派本身,也是侵占田畝的罪人,他們的田就不度了嗎?”
“當然要度,但是要一步一步得來。”
劉備低聲道:“老師,咱們不能一開始就弄得舉世皆敵,需要緩緩圖之,第一步消滅今文學派,第二步,再審時度勢,觀察宦官、外戚和古文學派之間的矛盾糾紛,尋找薄弱點,擊之。
朝堂上的權力就那麽多,人的欲望卻是沒有止境的,宦官外戚還有古文學派,一時間達成了平衡之後,并不需要很長時間,一定會再次出現糾紛,屆時,就是我們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