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管什麽事情,劉宏都會和張讓、趙忠商議,做一番讨論,争取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但是建立西園軍以來,劉宏已經是刻意的避着他們、不與他們親近了。
沒辦法,當年太平道的事情一直都是劉宏心中的一根刺。
因爲那件事情,劉宏始終無法相信張讓等人對自己是絕對的忠誠,總是擔心他們會在關鍵時刻背刺自己。
而且何氏之所以入宮受寵,之所以成爲皇後,之所在毒殺王美人之後還能維持地位,也全都是宦官們相助的結果。
何氏和宦官有如此的淵源,劉宏當然認爲在這場權力鬥争中,十常侍不會牢牢地站在自己這邊,他們搞不好就會和何進串通一氣來對付自己。
所謂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懷有對十常侍忠誠的質疑,劉宏自然不會把西園軍的軍權托給十常侍,哪怕他對張讓、趙忠親熱的喊爹喊媽,該懷疑,還是懷疑。
可是事到臨頭,劉宏發現自己過去那麽多年過于寵幸宦官、不信任外戚、過于打壓士人官僚的結果就是除了宦官之外無人可用。
在政治上,他這個皇帝正在面臨着空前而可怕的孤立,如果不趕快找幫手,擴充一下自己這邊的勢力,情況就真的不妙了。
再加上這段時間他一直都沒有聽說十常侍與何氏、袁氏有什麽勾結往來,袁氏、何氏好像也沒有主動和十常侍搞什麽事情,思來想去,劉宏最後沒有選擇,還是召見了張讓和趙忠。
劉宏覺得這一次的會面應該是非常感人的會面,他打算稍微和張讓、趙忠緩和一下關系,哪怕是假裝互訴衷腸,也可以。
事實也差不多如此,張讓和趙忠見到劉宏之後,直接就紅了眼睛。
“陛下,您瘦了。”
張讓脫口而出的這短短五個字,一下子擊中了劉宏的心扉,使得劉宏鼻子一酸,差點也掉下了眼淚。
“阿公,阿母,你們也瘦了。”
然後三人相顧無言,就很有默契的一起哭了起來,哭了好一陣子,三人才先後收住了眼淚。
“有些日子沒見阿公阿母了,沒想到你們也都瘦了那麽多,這段日子,想來也是難爲你們了,都是我的不是。”
面對劉宏的主動服軟,張讓和趙忠非常上路子。
“就算不能面見陛下,吾等也是在爲陛下辦事。”
“隻要能爲陛下辦事,不管發生了什麽,也不會覺得爲難!”
兩人立刻向劉宏表忠心。
這種态度讓劉宏想起了當年他們互相信任、一起打擊士人的美好過往,那個時候,大家還是非常互信的,還是彼此協作一起賺錢一起發财的。
爲什麽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于是劉宏稍微有些心軟了,覺得自己之前如此的排斥他們是不是有點不太應該,是不是應該用更加柔和的方式去面對他們呢?
隻不過剛這樣想,太平道的事情又湧上心頭,那根刺又開始了隐隐作痛。
劉宏很快冷靜下來,覺得自己還是要稍稍把控一下,不能什麽都不把控了。
“伱們的忠心,我是看在眼裏的,如你們這般忠誠的人,現在是越來越少了,越來越多的官員都投靠了袁氏、何氏,又置我于何地呢?我所能信賴的人不多,唯有你們,還有玄德。”
劉宏很快就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了。
“我想要招玄德返回雒陽爲我的羽翼,用以對抗何氏、袁氏,但是我思來想去,覺得隻是把玄德喊回來還不夠,玄德回到雒陽,根基也不如何氏、袁氏,又該如何對抗何氏、袁氏呢?
我實有意讓玄德升任三公,玄德便能開府,便能對抗何氏、袁氏,可是如此一來,反對的人一定會非常之多,對玄德來說得不償失,我不欲使玄德陷入如此的境地,你們可有什麽好的方法嗎?”
張讓和趙忠互相看了看對方,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少傾,劉宏忍不住了。
“阿公,阿母,你們都沒有辦法嗎?”
張讓聞言,搖了搖頭。
“不是說沒有辦法,而是,陛下,老奴以爲,陛下并沒有必要一定要劉玄德升任三公啊,現在讓他升任三公,絕對是弊大于利。
雖然他的功勳很大,但是他的年齡,還有資曆,以及出身,都暫且不足以讓他升任三公,誰都看得出來,既然如此,爲什麽還要做呢?”
“可是不讓他升任三公,他又該如何對抗何氏、袁氏呢?沒有開府的威勢,僅僅靠軍隊,也是有不足的。”
劉宏皺眉道:“玄德是漢室宗親,何氏、袁氏強勢,我劉氏如何能弱勢呢?如果沒有宗室官員爲天子羽翼,天子豈不是人人可欺?阿公,阿母,你們說呢?”
“既如此,陛下爲何不讓劉玄德以骠騎将軍的身份開府呢?”
張讓緩緩道:“骠騎将軍在身份上僅僅次于大将軍,位同三公,地位尊貴非常,如果隻是車騎将軍,那麽位次上卿,開府尚且有些不合适,可骠騎将軍地位如此尊崇,爲何不能開府呢?”
劉宏躺在床上,順着張讓所說的内容往深了一想,覺得還真是那麽個意思。
大将軍位在三公之上,骠騎将軍位同三公,車騎将軍的地位主要看人,有些人的地位在三公之下,有些人的地位則可以和三公相比,這是東漢的遊戲規則。
而東漢又有傳統,隻有大将軍和三公才能開府招募天下士人爲屬吏來辦事,其他人不可以,這就讓骠騎将軍的處境有點尴尬。
本來,骠騎将軍這個職位是沒有的,是漢武帝專門爲了霍去病而設計的,而按照傳統,真正有統兵權力的隻有大将軍,骠騎将軍和車騎将軍等将軍都是戰時設置的執行者。
隻是因爲第一任骠騎将軍是霍去病,所以骠騎将軍這個名号因爲霍去病而變得非常響亮,甚至在傳統上有了和大将軍分庭抗禮的資格。
也因此,東漢一朝有些時候會出現給骠騎将軍加“大”,而改稱爲骠騎大将軍的情況。
一個在傳統觀念上地位僅次于大将軍、和三公同等級的将軍職位,怎麽就不能開府呢?
而且論功勞,論能力,論聲望,整個雒陽朝廷誰敢說何進就比劉備厲害?
劉備的功勞那可是實打實打出來的。
打完黃巾打涼州叛軍,打完涼州叛軍打鮮卑,打完鮮卑打氐羌,打遍東南西北無敵手,堪稱大漢目前的第一将,難道還比不過一隻守戶之犬?
别說張讓不能認同,劉宏又如何能認同呢?
何進做大将軍,純粹是因爲他的出身和宦官的推薦,以及當時外戚做大将軍的傳統,并沒有多少功勞的因素在裏面,隻靠功勞,何進再過一百年都做不了大将軍。
現在,他這樣的大将軍都能開府,而劉備作爲功勳卓著的大漢第一将卻不能開府,這多少有點侮辱人。
張讓這樣一說,劉宏深以爲然。
但是此前,并無骠騎将軍開府的傳統,最多開個幕府軍府,正兒八經的開府,就等于要把骠騎将軍納入到東漢中樞權力體系當中,要對現有的三公、大将軍體系造成巨大沖擊。
原先是四個職位招攬天下士人幫助朝廷執政,各自有各自分擔的任務,東漢帝國的基礎架構就是以此來劃分的。
而現在加一個,四人變五人,三公和大将軍就算隻有名義上的職責,那麽名義上的職責又該怎麽算?要把什麽樣的職責從這四人手上分割出來交給骠騎将軍呢?
不會引起朝堂上的政治動蕩嗎?
劉宏頗有些猶豫。
“讓骠騎将軍開府,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現在提出來,何進和袁隗一定會反對,盧植看在自己的弟子的面上,或許不會反對,但是朝廷官員恐怕也有很大一部分會反對,若是反對的聲浪太大,連我也不能不顧忌,此事又當如何辦理呢?”
張讓搖了搖頭。
“劉玄德的功勞不是一般人能夠相比的,且以他的左氏春秋傳人的身份,想要讨好他的人也不會少,強烈反對的人不一定會很多,袁隗和何進是一定會反對的,他們的意見您不用在意。
而且之前他們用卑劣的手段征調兵馬進入雒陽的事情,也就是您大度,不予他們計較,真要算起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這種大罪當前,他們還有臉反對您的決定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