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牧?”
劉宏和張讓異口同聲,顯然是都沒想到劉備居然有這樣一個想法。
劉宏看了看張讓,張讓也看了看劉宏。
然後張讓就開口了。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更何況涼州那種苦寒之地有什麽好去的?雒陽才是天下之中,你立下大功,理當在雒陽出任職位,爲陛下排憂解難,去涼州做什麽?陛下對你日夜思念,伱感受不到嗎?”
“正是因爲陛下看重臣,臣才想要去涼州,因爲涼州對于大漢實在是太重要了。”
劉備不看張讓,看向了劉宏,把之前自己和周慎、張溫、蓋勳等人讨論涼州局勢的事情告訴了劉宏。
“此番雖然把叛軍消滅了,但隻是解決了肌膚之病,真正的病根還在,若是不解決,任由局勢繼續發展,最多不過三五年,涼州還會爆發更大的叛亂,屆時,就不是一支大軍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且涼州目前的局勢依然很不穩定,涼州人對朝廷不能妥善應對涼州局勢多有怨言,心向朝廷者不得聲張,心懷不軌者日多,長此以往,恐怕涼州就不再是朝廷的涼州了。
而涼州的位置決定了涼州最重要的意義就是拱衛三輔之地,争取禦敵于國門之外,如果涼州不保,敵寇将如此次一般,直接威脅三輔之地,威脅先帝陵寝,屆時,朝廷将面臨巨大的威脅。
陛下身爲大漢天子,怎麽能因爲這樣的威脅而時時擔憂呢?這樣的局面就像是一根頭發絲系住了一柄劍,懸在陛下的頭上,随時可能墜落,如此這般的局面,身爲人臣,怎麽能視若無睹呢?”
張讓不說話了。
他知道劉備說的是有道理的,于是他看向了劉宏。
劉宏沉默了好一會兒,無奈的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涼州真的已經成爲了朝廷最大的禍患,現在放棄涼州也不是,不放棄涼州也不是,正如玄德所言,數代先帝的陵寝就在右扶風,涼州一旦不保,先帝陵寝就會直接受到威脅,屆時天下人都要指責我不孝!”
“這就是對陛下最不利的地方,如果不能徹底解決涼州問題,陛下将每時每刻都要受此威脅,爲人臣者,怎麽能夠視若無睹呢?”
劉備搖頭道:“又如某些官員所言,放棄涼州,更是荒天下之大謬,屆時被指責爲不孝的,難道是他們嗎?”
劉宏越聽,臉上的苦惱之色越是濃重,越是感覺心頭堵得慌。
他不想讓劉備去涼州任職,更不想搭理涼州的事情,但是西漢數代皇帝的陵墓就在右扶風,如果不予解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萬一出事,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他統治的合法性都要受到動搖。
他能繼任皇帝,屬于小宗入大宗,統治的合法性本來就比較脆弱,和官員的關系也不太核墓,要是曆代先帝的帝陵再出事,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他這皇位能不能坐穩,都不一定了。
那些對他的所作所爲感到不滿意的家夥們,随時随地都有可能以此爲理由發難,請多他的權力,一個不孝的皇帝面對人心思變,又能有多少輾轉騰挪的餘地呢?
所以他不得不承認劉備所說的涼州的重要性。
苦惱了好一會兒,劉宏看向了劉備。
“玄德,如你所說,你有什麽想法能夠穩定涼州局勢呢?如果任命你爲涼州牧,你需要多長時間,花費多少錢财,才能夠讓涼州不再動亂呢?”
“臣并不敢說一定能在多長時間内解決掉涼州問題,因爲涼州問題遷延日久,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劉備緩緩道:“但是對于涼州問題,臣并非沒有考量,此番入涼州作戰,臣發現朝廷對涼州的諸多治理弊病,這些弊病不予以解決,涼州必然複叛,朝廷将永無甯日,懸在陛下頭上的劍,也将一直存在。”
劉宏苦惱的擺了擺手。
“先别說劍,你說說看你想怎麽治理涼州?”
“首先,涼州的困境在于涼州官府權威不足,或者說是涼州長官的威望不足。”
劉備開口道:“涼州胡漢雜居,人皆好勇鬥狠,少讀書,少仁義,更重威權,此前涼州官府也曾主動出兵平定叛亂,但是戰敗了,涼州本地心向朝廷的勢力已經受到重創,不足以維系朝廷在涼州的治理。
值此大亂剛剛結束的時刻,更需要一個強而有力、在涼州有威望的人擔任涼州長官,過去的左昌貪腐,宋枭迂腐,現在的楊雍雖然不貪腐也不迂腐,但是沒有打過勝仗,威望不足,不能震懾宵小之輩。
新任的涼州長官不僅需要有威望,還需要集中事權、軍權,使其可以便宜行事,有人挑釁,則果斷出擊鎮壓,以軍功建立更大的聲望,從而使涼州胡漢誠服,如此,可初步穩定涼州局勢。”
劉宏聽了,緩緩點頭。
“有理,然後呢?”
“然後就需要讓涼州發展起來了。”
劉備緩緩道:“從前,臣曾經在一些遠行商人口中聽到他們說一些窮山惡水出刁民之類的話語,心中雖頗爲不屑,但是也不得不認可越是窮困的地方,好勇鬥狠的人總是多。
照常理來說,沒有人不願意過安穩的日子,但是當生存環境險惡的時候,人就不得不變得好勇鬥狠來獲取足以生存的食物,也因此越是窮困的地方越難治理,也越容易變爆發民變。
但是往往越窮困的地方就越是沒有官員願意認真治理,朝廷也會因爲窮困而不願意給予當地什麽支持,于是越發窮困,越發混亂,越發混亂,就越發窮困,如此陷入惡性循環,一發不可收拾,這就是涼州之亂的根源。”
這下子劉宏還沒說什麽,張讓就不淡定了。
“涼州苦寒,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多山地,少耕地,土壤貧瘠,那也是從來如此的事情,想讓涼州富裕,整個大漢天下都能富裕了!”
劉備搖頭。
“涼州十郡,戶籍人口僅僅五十餘萬人,甚至不及關東一個郡,就算耕地再少,也不至于五十餘萬人都養不起,這裏頭不單單是富者土地太多、貧者沒有土地的緣故,更大的原因是官府無能。
涼州地廣人稀,隻要願意找,總有土地能安頓人,但是涼州官府庸碌無能,又有不斷的戰亂使得民衆不能堅持耕種土地,大量土地遂荒廢了。
如果能夠穩定局勢,官府再予以一定的補助,勸農勸耕的效果一定會非常好,民衆一定願意回歸土地過安穩的生活,而不是刀口舔血。
多一個農夫,就少一個亂賊,少一個亂賊,則涼州局勢就安穩一分,農夫越來越多,糧食越來越多,涼州也越來越安穩,這是一個良性循環。
再從地勢上來看,涼州聯通西域,是西域諸國乃至西域更西邊的大秦、安息等國往來大漢的重要途徑,如果涼州安穩,沒有戰亂,這條商路就能夠重啓,一旦這條商路重啓,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商人往來。
往來的商旅人數不會少,而他們需要吃飯、休息,需要補充物資,甚至就地行商,他們會帶來稅收,會帶來額外的财富,他們所需要的東西,至少能讓數萬沒有生計的涼州人有一份安身立命的事業。
所謂無恒産者無恒心,如果能想方設法使他們有産業,他們自然就有了恒心,就會追求安穩的生活,就不會願意繼續作亂,而更加願意服從朝廷的治理,如此,涼州的死水就算是盤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