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盧植這麽一說,劉備很快便意識到了盧植的意思。
“老師,您的意思是,您擔心楊賜會在我們身後做手腳?”
“你我都領兵在外,這難道不是楊賜最好的機會嗎?”
盧植擔憂道:“行軍打仗,之所以有決勝千裏之外的說法,自然也有在千裏之外壞事的可能,以楊賜對吾等的憎惡,他如果能安安穩穩的在雒陽不作任何動作,我是不相信的。”
盧植這麽說,劉備當然也不能當作沒聽到,他當然知道楊賜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但是他更認爲,何進和張讓會出手,不會讓楊賜搞出什麽實質性的破壞。
楊賜但凡有點腦子,也不會動手搞出什麽實質性的破壞。
不過盧植的擔憂到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雖然不能搞實質性的破壞,但凡搞出點什麽謠言之類的,也的确夠盧植喝一壺。
反正黨争的核心思想就是敵人立功比我犯錯還難受。
劉備想到了明末黨争和當時的遼東危機,可以說明末遼東局勢的徹底崩壞與朝廷内部的黨争有着非常直接的關系,假使當時的黨争烈度不要那麽大,稍微緩和一點,遼東局勢也不至于敗壞的那麽明顯。
一派人馬上陣對付後金,就等于要同時面對内外兩股敵人,誰也不想讓政敵立功,哪怕讓後金占了便宜,都不願意讓政敵占了便宜。
而當前的雒陽政治局勢其實和明末有點類似,隻是黃巾軍遠沒有後金威脅那麽大而已,所以局面還在控制之中,但要是全然不在意,估計也難免要遭到楊賜等人的暗算。
無論是皇帝劉宏還是宦官集團,對古文學派都不友好,對盧植也絕對不會友好。
自己這個古文學派的最大“叛徒”雖然在根本利益上根本不在乎古文學派的好壞,但是當前來看,這一仗還是要穩住的。
雒陽變數太多,時間還真不好說究竟是在自己這邊還是在黃巾軍這邊。
劉備于是私下裏派人回到雒陽城内,囑咐留守的劉惠,讓他多多關注雒陽局勢。
盧植不愧是老江湖,雖然黨争的新局面是劉備一手操控開啓的,但是論鬥争經驗,盧植顯然還是要老到一些。
他預料的不錯,進入四月下旬,楊賜等人的确開始在雒陽搞事情了。
事情的起因是進入四月下旬以後,連續傳來五次捷報的北部盧植方面軍沒有繼續傳來捷報了。
不得不說,劉備作爲先鋒軍打得五次稍微有點規模的勝仗還真是當時雒陽朝廷的強心劑,因爲東部皇甫嵩方面軍和南部朱儁方面軍在最初的戰局中都沒有傳來什麽太好的消息。
說起來也是他們運氣不好。
朱儁率軍抵達戰場之後迎面撞上了勢力龐大的“神上使”張曼成所率領的黃巾軍。
張曼成是個有點能耐的人,作爲張角的親傳弟子之一,很早就在南陽經營太平道勢力。
當時,他在南陽郡東征西讨獲得大量勝利,風頭正盛,旗下還有一支人數不多但是組織度稍強的部隊,朱儁的先鋒軍與之戰鬥,沒讨到好處。
朱儁本就爲人謹慎,更因爲當下雒陽詭異的政局而憂慮,更加不敢放開手腳,初戰不利就覺得遇到了狠人,大爲驚奇之下便約束軍隊緩緩前進,一步一個腳印,小心翼翼。
當下,兩軍在南陽郡暫時處在一個對峙狀态。
皇甫嵩那邊則是他太想立功證明自己了。
他在東郡迎面撞上了蔔巳、張伯、梁仲甯等人率領的黃巾軍一部主力,初戰獲勝之後就火急火燎的追擊黃巾軍要繼續立功,根本不顧軍隊長途跋涉需要休息,結果被黃巾軍打了反擊,吃了癟。
屬實是陰溝裏翻船。
于是在整個四月中上旬,南部和東部戰區都是陰雨連綿,隻有北部戰區陽光普照,一派大好風光。
今文學派的人看到這個情況,氣的牙都癢,楊賜更是做夢都在詛咒盧植趕快吃癟摔跤,好讓他狠狠的出一口氣。
楊賜知道眼下大将軍何進每天都着急上火,盧植那邊是他唯一的指望,所以倒也不敢真的對盧植方面軍做什麽實質性的破壞,但是讓他就這樣幹看着,他做不到。
還真别說,或許是他的怨念太強了,過了中旬之後,一連十多天,北部戰區都沒有傳來新的捷報。
楊賜派人一打聽,原來盧植那邊正在包圍巨鹿縣城,且沒有發起進攻,天天派人向城内喊話,似乎正在等待着什麽,而朝廷這邊,皇帝劉宏和大将軍何進都因爲長久沒有新的捷報傳來,頗有些焦慮。
劉宏的擔憂也是真的,到底是他的江山,是劉氏江山,這對于一個已經覺醒了皇權意識的皇帝來說,還是挺重要的。
得知具體消息之後,難受的像是身上有螞蟻在爬的楊賜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漢軍不能動,盧植可以動,隻要不讓盧植建功立業,不就行了?
楊賜沒有親自出手,而是派遣楊氏故吏們給朝廷上表,開始造聲勢。
内容很簡單,就是說盧植之前明明打得很好,近來卻不繼續打了,明明已經包圍着巨鹿縣城,卻圍而不攻,這是要幹嘛?
是有什麽精妙的軍事安排嗎?
還是說,這是養寇自重的行爲?
亦或是和城内的太平道賊人達成了神麽不可告人的協議?
圍而不攻,的确損失比較小,但是兩萬人的軍隊,還有戰馬,還有兩倍多的輔兵與運糧民夫,人吃馬嚼,一天消耗的糧秣都是個天文數字,如果盧植那麽善戰,爲什麽不盡快結束戰鬥給朝廷節省錢糧呢?
問題很大,問題很大啊!
一些楊氏故吏出身的官員據此上表給皇帝,要求催促盧植趕快攻打巨鹿縣城,消滅被包圍的黃巾賊,然後盡快掃蕩冀州,結束這場戰鬥。
如果盧植不聽命令,那就說明盧植的确有異心,趕快換掉!
如此上表的人不少,聲勢造的挺大,不屬于古文學派的官員們開始蠢蠢欲動,敏銳的察覺到這是楊賜準備掀起新一輪的針對古文學派的鬥争。
東園關于雒陽太平道的調查在最近這段時間頗有點不溫不火的趨勢,據說是因爲皇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戰事上,無暇他顧。
加上中常侍之一的宦官呂強力推出來的軍事代理人皇甫嵩戰績不佳,素來和呂強關系不好且有沖突的張讓、趙忠等人似乎是找到了扳倒呂強的機會,正在忙着内鬥,所以東園的行動懈怠了一些。
但是這場鬥争又怎麽能停下呢?
皇帝關注戰争,宦官們也在圍繞着戰争進行内鬥,那我們今文學派怎麽能不幫幫場子呢?
這晉西北,它就應該亂成一鍋粥!
四月二十一日,太尉楊賜上表給皇帝劉宏,上表的大意是希望皇帝立刻要求盧植馬上就進攻巨鹿城,還要限期拿下,不能容忍盧植繼續圍而不攻了。
楊賜認爲盧植圍而不攻的行爲是十分惡劣的,不僅在白白消耗朝廷的錢糧,更有爲自己謀私利的可能,甚至還可能和太平道賊人達成了某種協議。
據此,楊賜将問題引申到了太平道賊人在雒陽的行動與劉宏遇刺案件,他認爲這三件事情可能有某種十分隐秘的聯系,如果盧植繼續下去,他建議朝廷拿下盧植,帶回雒陽問罪!
真的,瞎子都看得出來楊賜到底想要幹什麽。
這對于一個領兵在外的将領來說,是非常嚴重的政治控訴,甚至可能關系到盧植的政治生命,乃至于他本人的生命。
消息一出,滿朝嘩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