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張讓匆匆離開的背影,劉備有點感慨。
宦官,古文學派,還有今文學派,這三個雒陽城内三分天下的政治團體,不管立場如何,身份如何,辦事出發點如何,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釀成這場大災禍的罪魁禍首。
他們的貪婪無度和自以爲是的高傲是這一切加速的燃料,他們但凡能有那麽一點點良心,稍微看看民間疾苦,稍微讓出一點點利益,也不至于讓局面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對了,還有你,我的皇帝陛下。
你也是罪魁禍首。
說真的,劉宏一點也不笨,但是他貪婪的過了分,還十分懶惰。
可以說他的腳就一直放在油門上,甚至連擡一擡給這輛名爲東漢帝國的車減減速都不願意,一味的幻想着這輛車前面的道路還有很多,對近在咫尺的懸崖全然不顧。
他明明可以做更多的。
于是,通過這些年的觀察和思考,劉備得出了一個結論。
和你們這群蟲豸在一起,怎麽能搞好名爲漢的這個國度呢?
他刺殺張角三兄弟,是因爲明确知道這場起事不可能成功,所以不想讓太平道起事造成的破壞太大。
但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又不是張角三兄弟和太平道,而是雒陽城裏的這些人。
劉備很公平,他一直都認爲自己是個公平的人,所以雒陽城裏的這些人也必須要付出代價。
他們無藥可救,除了毀滅,沒有别的道路可以拯救他們已經堕落到了極緻的靈魂。
劉備不想冷眼旁觀,讓曆史自然流動,最終通過軍閥割據這種過于慘烈的方式來完成對他們的消滅。
消滅他們,需要混亂,但是混亂,不一定非得是軍閥割據,軍閥割據的副作用太大了。
東漢帝國目前的地方分離态勢很嚴重,以郡爲國的政治獨立趨勢很嚴重,但是還沒有到軍閥割據的狀态。
對付這種狀态的政治分離,或者是有限度的極個别的軍閥割據,比對付全面軍閥割據狀态的戰亂要容易多了。
所以現在,劉備正結合之後的曆史進程認真的思考毀滅他們的劇本,思考着毀滅他們之後取而代之的劇本。
思考之後他意識到,毀滅容易,很多劇本可以采用,但是取而代之不容易。
作爲一個有追求的人,毀滅他們是手段,取而代之才是目的,否則和董卓又有什麽兩樣?
這幫家夥雖然腐朽且無藥可救,但是論統治,他們是專業的,離開他們重新拉起一個能夠接手全國政權的統治團隊不容易。
而且其中有一個重要前提。
那就是在毀滅到來之前,劉備需要親手拉起屬于自己的具備一定經驗和規模的文武兩套班子,還有一支精銳的軍隊。
不然,他又怎麽能夠接手那些被毀滅掉的家夥們留下的東西呢?
至于這件事情的具體操作模式,劉備想了想,覺得董卓模式挺不錯的。
他其實并不反感後來董卓入雒陽之後所做的某些事情,對于士人、宦官還有皇室來說,董卓是他們的現世報,他們無論被如何血虐,劉備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作孽太多,惡人自有惡人磨。
但是董卓模式是有問題的,問題還很大。
東漢帝國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而最重大的病竈,在頭部。
他需要一台精密的外科手術,需要世界頂級外科大夫來操作,把頭部壞死腐敗的機體摘除,以求保全生命,再徐徐恢複身體。
但是東漢帝國病急亂投醫,選擇了董卓這位大夫,不成想董卓這位大夫是獸醫出身的,太粗暴,太殘忍。
他隻切割,不止血,一頓操作猛如虎,差點把病人的腦袋都給砍下來了,完了病人直接休克,他甚至連輸血的操作都沒有,就開始對着身體動刀子,差點給人整死。
董卓模式差就差在有軍隊、沒團隊,董卓的團隊根本不具備接掌全國政權的能力,董卓本人也沒有那個能力和意識。
他就是單純的機緣巧合之下擊敗了袁隗,幸運的掌權,然後就想着作威作福做人上人,其他的什麽都不想。
所以董卓必然失敗,東漢帝國的這次自我求生也宣告失敗。
劉備認爲,董卓模式的指導方略是有意義的,因爲董卓在某種意義上和張角一樣,他們都不屬于當時的主流利益既得者集團,都屬于被排擠被忽視的邊緣團體,有一定的正面意義。
然而董卓本人的能力太差,不足以操作這把高端局,白費了這革新天下的機會。
所以劉備大膽的設計,計劃由自己在某一個時間段介入那場風波中,實際上替代董卓,以一個優秀的外科大夫的身份,親自操作這台手術。
摘除腐敗壞死機體的同時,他希望自己可以盡量把副作用控制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内。
要切割,要摘除,更要止血,要輸血,要保住他的命。
這不是大話。
身爲左氏春秋第七傳承家族開山始祖的他,身爲古文學派超新星的他,在身份上已經具備這樣的資格了,所欠缺的,無非是時間。
他需要時間和階梯。
而未來的一年多時間裏,會有兩次戰争,一次是太平道之亂,一次是涼州之亂,這都是他最好的階梯。
這兩次機會,他都要抓住,一次都不會放過。
望着窗外飄落的雪花,抿了一口酒,劉備的臉上露出了比雪花還要冰冷的笑容。
不出劉備的預料,接下來的局勢走向一點都沒有跑偏。
好幾件事情是同時發生的。
首先是宦官集團。
經過劉宏的提點之後,宦官集團以張讓爲首的一群人狠狠的在内部開刀了。
他們的開刀那是真的開刀,不是罰酒三杯式的開刀,是真的會死人的那種開刀。
宦官集團的内部生存法則比起士人之間還有那麽一丢丢溫情面紗的生存法則不同,比較純粹,不怎麽講情面,就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模式。
他們内部可沒有那麽多儒家規矩束縛着,行動起來遠比士人幹脆徹底,這是宦官們能夠對抗士人的重要緣由,也是士人讨厭宦官的重要緣由。
隻是此時此刻,沒人在意這些。
張讓主導着東園,與趙忠等盟友聯手,在宦官内部展開了一次清洗運動,他們利用互相告密、秘密調查等手段,成功拿下了十多個有頭有臉的宦官,其中甚至還有兩個中常侍。
這下十常侍就真的隻剩下十個了,是正兒八經的十常侍了。
然後就是果斷地抄家滅門,行動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最後,将他們積累的收斂而來的财富全部充公——據劉備所知,所謂的充公,無非是勝利生存下來的宦官們拿一大半,彼此之間分吧分吧就完了,剩下來一小半送給皇帝劉宏。
而且因爲皇帝隻有一個,那筆錢的數目又實在是不小,劉宏也不覺得自己吃了虧,反而非常高興,覺得自己血賺。
于是伱好我好大家好,皇帝和宦官集團的聯盟得到了一定意義上的鞏固,皇權勢力空前和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