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的命令傳達出去以後,一切就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樣,宦官們的行動如旋風一般迅速,一點空閑時間都沒有給官員們留下,一點反應時間也不給他們。
張讓在第二天就宣布了關于皇帝遇刺事件的特别調查機構【東園】的建立,然後派遣大量宦官和非宦官的東園屬吏四散而出,前往雒陽的各個地方“調查”,刷存在感。
他們也不是要調查什麽東西,大部分都是在裝模作樣,東看看西看看,主要是彰顯存在感,向整個雒陽宣布他們的存在,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是一開始,這種存在感并沒有讓今古文雙方産生什麽特别的感受,他們隻是對這件事情懷有憂慮,但是并不認爲這件事情會對他們本身造成什麽威脅。
因爲他們在内部不斷的盤這件事情,盤來盤去,始終不覺得這件事情和己方有什麽牽扯,他們實在是找不到對天子下手的理由。
在這種黨争的大背景之下,不是自己,那就是敵方,所以他們基本都認爲倒黴的會是對方。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在劉備的建議下,爲了打響東園的名聲,彰顯東園的強勢,乃至于和朝廷原有的司法體系争奪權力,他們需要對古文學派和今文學派展開一定程度的無差别打擊,以此确立威勢。
張讓對此當然是輕車熟路毫不擔憂,這是爲宦官集團謀福利的事情,反正大家從來都是敵人,也不存在什麽聯盟關系之類的,對古文學派和今文學派的打擊不需要手軟。
于是從最開始,東園的動作就不小。
那就是沖着海扁士人去的。
今文學派中,大佬楊賜直接被請到東園問話,就他提交的那些子虛烏有的“證據”進行交代。
張讓問他到底是怎麽調查出來的,爲什麽那麽詳細,甚至連盧植的心理活動都能揣摩出來。
他是盧植肚子裏的蛔蟲嗎?
古文學派中,盧植和劉備兩人作爲代表被喊到東園問話協助調查,主要也是針對楊賜的舉報,要求他們辯白自身,提出他們沒有造反的申辯。
你們不是要當面對質嗎?
來吧,對質吧。
于是盧植和楊賜開始當面對質,楊賜一條一條的潑髒水,盧植一條一條的反駁,有理有據,并沒有什麽有差池的地方。
後面劉備也實在看不下去楊賜過于明顯的污蔑,直接對他無腦的污蔑行爲展開辯駁。
楊賜大怒,對着劉備一頓祖安輸出,顯然已經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了。
劉備也大怒,不顧盧植的阻攔,直接對楊賜一頓還擊,充分顯露了自己辯經之神的才能。
“我老師起于邊地,允文允武,爲國家修訂石經以正視聽,又爲國家出征江左、血戰逆賊,數次遊走于生死之間,後入尚書台,殚精竭慮,處理國家事務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
他日以繼夜不能歸家,幼子生病尚且不能管顧,如此勤勤懇懇忠君體國之人,在你嘴裏卻成了陰謀叛亂大逆不道之徒,我也不知道你是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竟然能夠颠倒黑白到了這個地步?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楊太尉此言,我竟感到炎炎夏日之際遍體生寒,仿佛堕入冰窟!汝等言語之冰冷,竟然到了這個地步!”
楊賜被劉備駁斥,勃然大怒,一拍桌案而起。
“無知小兒!我爲國家廢寝忘食之際,伱還在邊地織席販履滿嘴糟糠!!國家大事,豈是你這等卑賤之徒能夠談論的?”
“我雖起于邊地,出身微寒,織席販履爲生,但也是漢室宗親!也是一心一意爲了大漢江山!”
劉備冷哼道:“我雖年輕不經事,也跟随老師出征叛逆,血染戰場,爲大漢江山之穩固立下戰功,幾乎喪命!我的忠心,日月可鑒!而楊太尉爲官數十載,有爲國家做出什麽貢獻嗎?
楊太尉之生平,我素有所知,楊氏三世三公,素爲閥閱名門,天下仰望,而楊太尉養尊處優,不曾有過什麽忠君體國之舉,楊氏世食漢祿、爲漢官,本當奉公體國,回報君王!
可是楊太尉不知回報君王,卻在君王受到危險之時,隻顧自身蠅頭小利,隻顧自身榮華富貴,竟不惜誣陷良臣,颠倒黑白,搖唇鼓舌,狺狺狂吠,豈不爲天下人所笑?”
面對劉備義正言辭的駁斥,楊賜氣的臉和脖子都紅了,指向劉備的手不停的顫抖。
“狂悖小兒!你這織席販履之徒!你……”
“住口!無恥老賊!“
劉備瞪圓了眼睛,怒斥道:“君王危難之際不見你舍身相救,國家遭遇叛亂之時不見你領兵出征,争權奪利你沖鋒在前,颠倒黑白你勇若先登,你枉爲人臣!枉爲太尉!枉爲三世三公名門之家子!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一頓祖安輸出之後,整個場面不說是人聲鼎沸,也能算是一片靜谧,整個場合安靜的連掉根針都能聽到響動。
人人皆看着劉備怒目圓瞪斥責楊賜的模樣。
大家都看着楊賜紅着臉紅着脖子張着嘴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模樣。
好家夥,啥叫辯經之神啊?
這就是辯經之神啊!
以後還有誰敢正兒八經的和劉備對噴?
不被氣死都算是祖墳冒青煙了,更何況其他?
堂堂三世三公楊氏都成了無恥老賊,那這天下還能好嗎?
“劉玄德!!!!”
楊賜大約是恨急了,也是無法繼續辯駁,大吼一聲之後便捂着胸口,身子一撅,眼一翻,直接往後踉跄幾步,正好撞在了他的兒子楊彪的身上,然後就不動彈了。
好家夥,這就認輸了?
顯然這老家夥是說不過劉備,所以幹脆使用了暈厥技能,免于遭受當場社死之苦。
劉備看得真真的,這老家夥暈厥之前還稍稍回頭用餘光掃了一眼楊彪的位置,生怕自己假裝暈倒卻沒人能扶住自己,最後假戲真做了。
惜身,惜命,老家夥也就到這裏了。
楊彪卻顧不得那麽多,大驚失色。
“父親!父親!!!!!”
楊彪正要狂暴,楊賜卻默默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襟,楊彪瞬間明白了什麽。
周邊的屬官和楊氏門人卻不知道這個事情,也是驚慌失措,一起驚恐地大喊出聲。
盧植有些意外地站了起來,正想靠近,卻一眼看到了楊彪那滿是憤怒和怨恨的眼神。
盧植腳步一頓,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接着楊彪又惡狠狠的看了劉備一眼,得到的卻是劉備毫無改變的面容回饋。
楊彪深吸了幾口氣,按下了想在這裏拔劍誅殺劉備的怒氣,趕快招呼着門人們把楊賜擡走。
張讓也不阻攔,但是高聲喊了一句。
“楊太尉的嫌疑還沒有洗清,改日吾等再上門請教!”
楊彪一愣,回頭惡狠狠的盯着張讓。
“不勞張常侍大架,但有所需,直接對我說就可以了,父親年事已高,怕是禁不住再一次的污蔑了!”
說罷,楊彪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張讓得意的笑了笑,又看向了劉備,接着又看了看盧植。
“二位算是暫時洗清嫌疑了,但是還是有些事情沒弄明白,之後說不準還需要二位的協助。”
劉備看了張讓一眼,眼神示意了他一下,嘴上卻沒搭理他,走到了盧植身邊。
“老師,我們走吧。”
盧植聞言挪開了盯着楊彪離去的眼神,看了看劉備,随後落寞的歎了口氣。
“玄德,咱們怕是永遠也無法再拜訪楊文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