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朱載壡的眉間有着喜色，總算是有個好消息了。

這1京師守軍與9邊邊軍互調的措施，可以說是他1手促成的，正是當時他借助馬芳手下的家丁作爲例子，才成功引起了父皇的注意力。

從而開啓了京軍邊軍互換的先河。

這1結果，朱載壡已經預料到了，必然是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既能實現京城1部分軍隊戰鬥力的上升，同時也遏制住了私蓄家丁這股風氣。

這股風氣被遏制了之後，整個大明邊軍的戰鬥力下滑原因，就去掉了1個啊。

好事，這是好事啊。

朱載壡按住心中的喜悅，想要再次看下去，這奏本還沒有結束，隻不過天色已經昏暗，最後的霞光也已經消散，整個天際呈現出暗藍色夾雜着紅光的景象。

朱載壡輕輕1揮手，1邊早已拿着蠟燭等候的宮女，便走上前，彎着腰，将蠟燭湊到了朱載壡的跟前。

借助這橙黃色的光芒，朱載壡的視線再次被點亮。

奏本裏的内容也已經到了最後部分，“但，下臣探得大同之3邊，邊情已然驟緊。”

“翁總督丁憂之後，仇鸾接任不過旬月，便多次鞭打士卒，罷撤塞外的夜不收，另，宣府大同等處，敵寇入侵打草谷便已頻發。邊患恐有失控。”

讀完這則消息之後，朱載壡臉色瞬間1黑，剛剛還挂在嘴角的笑意，此刻1下子癟了下去。

這由喜變怒的起伏太大了，朱載壡都覺得自己心髒有些受不了。

前腳還是個好消息，軍隊的隐患消除了1個，結果後腳又是1個邊防告急的預警。

這前後的反差，無論是誰都受不了。

“呼——”

朱載壡長長吐出1口氣，将這奏本再次折好，塞入了懷中，而後将匣子重新遞交給了1旁的女官。

做好這1切之後，便站起身來，緩緩踱步到亭子的邊緣，1旁的宮女1直拿着蠟燭緊緊跟随着。

此刻暗藍色的天幕籠罩在肉眼可見的所有地方，亭子外的水面已經變得黯淡了許多，更遠處的城牆則已經被迷霧所籠罩。

這1切搞得朱載壡内心進1步的煩躁。

來自後世的他很清楚這則消息意味着什麽。

這是個預兆，2十9年的俺答汗入侵京城的日子，已經近了啊。

數萬鐵騎攻破薊州鎮，在整個京師周邊燒殺搶掠，這場不亞于後來諸官免送的鬧劇，1并将大明最後1點臉面全數敗盡。

談什麽天子守國門，此刻的大明已然被文人折磨得沒有骨氣，沒了血性，有的隻是諸官免送。

談什麽君王死社稷，土木戰神回京城。

這樣的大明自然不是朱載壡所想要的，這樣的大明也是朱載壡必須要去改變的。

“殿下…”

1聲呼喊在朱載壡耳邊響起，扭頭看去，隻見朱纨手捧着1張紙，正彎着腰恭敬地站在1旁。

朱纨見到太子看過來之後，當即将這紙遞交出去，“殿下，這柯喬的告身寫好了。”

“好…”

朱載壡并沒有選擇接過這份告身，而是輕擡了下下巴，“放進去吧，1并放進匣子裏吧。”

“諾，殿下，那這匣子…”

“先放1邊吧，你待會回去的時候，順手交給兵部吧，讓他們發出去。”

朱載壡說到這稍1停頓，好似在腦海中回想着些什麽，“另外孤已經讓吏部拟好牌票的格式了，你到時候親自督着點他們，讓他們把柯喬寫上去。”

“再讓禮部下發邸報，國子監抄寫邪報，張貼出去，廣而告之。”

“是的，殿下。”

朱纨先是答應了1聲，示意自己明白了，而後又稍稍往前挪動了半步，身子前傾，“殿下…關于那攻…攻…”

朱纨說話間吞吞吐吐，全然不似他的本來性格，想來這件事在他心中思量起來，也是無比的糾結。

朱載壡淡淡嗯了1聲，而後往右挪了半步，不動聲色地與朱纨拉開了些距離。

而後再轉身看向了朱纨。

他1看到朱纨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道此人内心的想法。

他估計在想着日本這件事吧。

“此事…”

朱載壡的聲調微微擡高，帶着不容拒絕的口吻，“不可聲張外揚，回去之後，勤練水師。你到時候…”

朱載壡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朱纨打斷了。

“殿下！！”

稍顯高亢的話語響起，打斷了朱載壡的話，也讓朱載壡的臉色1變，但是很快那浮在臉上的不滿便被很好的隐沒下去。

朱載壡勾起淺淺的嘴角，“你先說吧，朱軍門。”

“殿下，老臣冒犯了。”

朱纨那原本的糾結已經被果決和堅毅所取代，他覺得自己作爲1介忠臣，有義務，也有責任要幫太子殿下打消攻打日本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殿下，那日本地狹人稀，又遠隔重洋，勞師耗财，1戰下來，國庫存銀必然空虛，實在得不償失啊。想那前朝僞元，也曾多次伐日，但是沒有半點收獲，隻是徒耗國力。”

“而且殿下，這番征伐大事，這聖上可知?要知道祖制以來，日本可是不征不伐之國??”

朱載壡1言不發，1邊踱步，緩緩與朱纨拉開更大的距離，1邊沉默着靜靜聽着朱纨的話，但是隐藏于衣袖中的雙手，此刻卻已經微微用力地攥着了。

等到朱纨的1番話講完，朱載壡也已經走上了地坪，回到了寶座邊上。

朱纨說完之後，朱載壡并沒有說話，氣氛1下子變得沉寂了下去，隐隐可以聽到水面荷葉上的蟲鳴聲。

朱載壡靠在寶座之上，半響沒有吱聲，就望着不遠處的燭火，靜靜地盯着那如手指般粗細的火焰。

朱纨這人太不識趣了！！

他是個好助手，肯幹實事，就是目光太淺，太淺！！

就連那湯克寬想來是已經猜到了幾分，但是他就沒有說，相較而言更顯得圓滑1些。

朱纨擡頭望向那寶座之上的太子。

此刻那橙黃色的燭光在朱載壡的臉上不斷跳躍着，襯出此刻臉上的陰晴不定。

“殿下，這日本絕不能攻啊，況且您隻是太子，不能——”

“夠了！！”

朱載壡當即1聲爆喝，充滿怒意的聲音在整個亭子内回蕩着，于是同時，朱載壡望向朱纨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的犀利。

“殿下恕罪，恕罪！！”

此起彼伏的告罪聲響起。

所有人，包括朱纨，無1例外，全部都跪在地上，将頭深深低下。

隻是1瞬間，朱纨便知道自己回答錯了。

自己剛剛口不擇言，說了不該說的話。第3次！！這是自己在短短時間内，第3次答錯了。

朱纨喉結滾動間，隻覺得嗓子幹巴巴，趴在地上，半響才說道，“殿下，老臣，老臣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隻是日本需要聖上裁決，臣…臣…”

朱載壡從寶座之上站起身來，緩緩走到朱纨身邊，低着頭就這樣看着朱纨。

這朱纨，唉，怎麽會是這樣？？

完全不符合自己心中的預想啊，就連這場碰面，本該是君臣和諧的場景，怎麽最後會搞成這個樣子。

這朱纨的脾性是如此耿直的嗎？性子是如此的認死理的嗎？眼光是如此的膚淺的嗎？？

1時間，諸多問題在朱載壡腦海中浮現而出，讓他根本搞不清朱纨這個人。

莽夫啊，披着文人皮的莽夫啊。

半天之後，朱載壡也隻能給朱纨下了1個這麽的評價。

虧自己還如此看重他，還多次寫信鼓勵他。

唉。

再次沉默的朱載壡最終再次長歎1口氣，而這聲歎息被跪在地上的朱纨聽到了，瞬間身子1頓，随之顫抖了起來。

失望了，這是太子對自己失望了！

1時之間，他心亂如麻，他是想着給太子解決問題的，但是沒成想最後自己卻成了太子的麻煩和問題。

就在朱纨1雙老眼微紅，心亂如麻之際，朱載壡的聲音終于響起了。

“起來吧，你是…功臣。”

朱載壡再次瞟了朱纨1眼，轉身對着1位尚宮局的女官吩咐了起來，“傳孤谕令，讓各部院做好獎賞事務，這盧镗于此次海戰有功，着盧镗總督浙福南畿軍務，加兵部侍郎，巡視浙江及福建的興化、泉州、漳州海道。”

“諾——”女官自是領命。

而這道命令，朱纨自然是能聽懂，這是分權了，分走了他自己的1部分權力。

但是正因爲聽懂了，朱纨才将頭埋得更低了。

朱載壡在吩咐完了之後，又重新低頭看向了朱纨，朱纨此刻還是跪在地上，所以朱載壡看到的隻是那朱纨的後腦勺，以及鬓角的花白頭發。

唉——

朱載壡再次輕歎1口氣，彎腰将朱纨親自攙扶起來，“這攻日的事情，孤也隻是說說而已。”

“朱纨，你說的沒有錯，很多都是對的，攻打日本确實有很多困難，無論是海路的漫長，還是戰艦的空缺，亦或是軍隊的戰力疲軟，還是…自己隻是個太子…”

“這些都是困難，你說的是對的，此事還需待議的！你…就不用多想了。”

很顯然，當朱載壡說出這話的時候，朱纨已經被朱載壡從候選名單中拿掉了。

朱纨在考核時，毫無疑問失敗了，持着相反意見的朱纨，将沒有半點機會參與到之後的攻日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