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鷹在擊殺方玉後,或許是斬斷了牽絆,也或許是連續殺戮,釋放出了兇性,兇威更盛。
“唳!”
在一道尖厲的叫聲中。
它的體表,濃郁不化的黑灰色光芒如花瓣凋謝,凝爲一根根羽毛形狀的污穢光芒,道道懸浮,忽而,從極靜轉爲極動,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出。
這一刻。
村頭逃竄的農漢,聽聞動靜出來的婦人,臉上極緻的驚駭仿佛凝滞。
“咳咳!”
康伯光嘴角流出血迹,捂着胸口,掙紮坐起。
他比這些村民見識更多,看到這一幕,更加絕望。
‘這頭異獸,沒有心髒等弱點,也就罷了,竟然還提前擁有了部分真氣特性?’
‘沒想到,我縱橫江湖數十年,沒被神捕司玉章、金章、銀章捕頭抓住,沒死在敵人手中,卻要栽在這個小小的村莊。’
康伯光嘴角露出苦笑,并沒有嘗試躲避,因爲知道自己這般重傷狀态,根本躲不開,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迎接即将到來的死亡。
然而。
預料中的死亡,卻并沒有來到。
那無數羽毛形狀的污穢箭光芒,突然,盡數如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與此同時。
嗖!
一點青芒似從天外而來,貫穿腐鷹,讓它從半空跌落。
一道少年容貌的道人身形,不知何時出現,大袖飄飄,周身縷縷清光遊走,不似凡人。
‘此人,一招就将那異獸殺了?難道是掌門宗師級的人物?那般清光,可是傳說中上品高手的真氣?’
‘這個小小村莊,何德何能,先有一頭奇特異獸,又來這般一位宗師巨擘?’
康伯光暗忖着,連忙抱拳:“在下花間派康伯光,多謝前輩相救!”
雖然方銳少年形貌,但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是少年,反而更加彰顯其恐怖,自然要口呼‘前輩’。
另一邊。
逃過一劫的農漢、婦人,看到降臨的方銳,破滅污穢箭光,雷霆打殺腐鷹,心中皆是被劫後餘生的欣喜充滿。
“這莫不是仙人喲?”
“那妖魔死了?”
“咱們快去拜見仙人。”
“等等,别忘了,剛才那妖魔可是……”
……
方銳沒去管那些村民,看向康伯光:“花間派?康伯光?你和康懷風是什麽關系?”
康懷風,也就是淮陰府那個采花賊,當年,他離開淮陰府城之時,放走了此人。
‘師父一生采男無數,仇家無算,以往,我沒少背鍋……這個前輩自身,或者親近之人,莫非被師父采過?’
康伯光心中一動。
多虧方銳不知道他的嘀咕,不然,恐怕當即就會讓他體驗一番社會險惡。
“康懷風,嗯……”
康伯光正想試探一番,可突然看到什麽,瞳孔猛縮:“前輩小心!”
“妖魔又活了!”
“不好!”
“快跑!”
……
另一邊,那些村民們,也是發出一陣驚呼。
唰!
原來,靈力貫穿腦袋的腐鷹,竟然還沒死,一閃迅疾掠來,閃爍黑光的雙翅如剪刀般掃向方銳。
如此威勢,縱使是一頭壯牛,定然都要被一分兩段。
可——
方銳甚至都沒轉頭,腐鷹距離他還有丈許之時,白、青、藍、紅、黃,五色光華流轉,五行領域形成一方囚籠将它困縛。
“有些意思!”
他擡手将腐鷹招至身前,看過去:“黑色星辰的污染,消散天地,這麽快就有詭獸出現了嗎?”
“咦,它的前身竟是一隻劫妖黑鷹?難怪,在變成詭獸後,直接有着差不多五品的實力。”
“并且,這詭獸不像普通生靈,有着肉身的弱點,尋常四品武者,恐怕都拿它不下。”
方銳心念一動。
“唳!”
這隻腐鷹慘叫着,在克化五行的五行領域中,腐爛的肉身融化,化作縷縷黑氣。
肉身湮滅後。
它的魂魄,在某種污穢能量下,竟然形成陰影态的詭靈,妄圖複仇,不過,在天差地别的實力碾壓下,瞬間崩碎。
“神仙啊!”
那些村民們,看着這般眼花缭亂的操作,将腐鷹打得死無全屍、魂飛魄散,頓時,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這般手段,哪怕師父口中的上品武者,也做不到吧?’
康伯光更是看傻了眼:‘這位前輩,究竟到底到了何種境界?莫非是……上品之上?!’
“嘶!”
他想到此處,狠狠倒吸了口冷氣,再不敢耍弄小心思:“不敢欺瞞前輩,康懷風乃是家師。”
“你師父嗎?他如今……”
“家師早已故去了。”
“死了啊!算算時間,倒也是。”
方銳微微歎息着,忽而神色玩味:“你師父不是壞人,但也絕對算不上什麽好人。”
“而你麽?若我所觀不錯,修的乃是雙修功法,多有漁色,恐怕也非是什麽至善之人……爲何會出手相助這一村人?”
一個風流無情的江湖浪客,類似采花賊般的人,突然行了善事,你說怪不怪?
“這……”
康伯光本想吹噓一番,争取一個好印象的,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還是本能地從心,坦誠道:“我師父說過,他欠一位方姓前輩一條命,遇到姓方的人,能幫就幫一把……而這裏是方家村。”
“原來如此。”
方銳了然颔首。
當初,他放了康懷風,康懷風感動之下,還說要貢獻屁股來着……
沒想到,康懷風最終還是記下了這份恩情,甚至說給了徒弟聽,才有了今日之事。
‘緣’之一字,當真妙不可言。
“前輩,”
康伯光觀察方銳神情,眼珠子轉動,心中小心思活泛:‘師父那個糟老頭子,總算做了一件好事,與這位前輩交好,看着還很有些交情的樣子。’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我他娘的,終于不是接過仇怨,而是能沾些便宜了。’
‘嗯,這般的大粗腿,若是學個一招半式,或者人家手縫裏漏出一點寶物,對我來說,那就是天大的好處、保命的手段!’
他打蛇随棍上,搓着手道:“前輩,我雖然沒聽我師父提過您,但,君子之交淡如水,想必你們一定是好友……那啥,這第一次見面……”
“呵,論不要臉,你們師門還真是一脈相承。”
見到當年故人後輩,方銳心情不錯,這康伯光又刻意奉承逢迎,還真不吝啬,給點小小好處。
他想了一下,手中青光一閃,一小瓶‘地心靈乳’扔了過去:“拿去,此物治療你的傷勢,綽綽有餘。”
這是當初在鷹嘴峽,收割地甲蚣的存貨,有好大一罐子來着,可方銳實力層提升太快,根本用不到,存着不知放多久了。
“地心靈乳?傳說中的天材地寶,對上三品武者都有用啊!”
康伯光喜滋滋接過,暗暗感歎方銳闊綽,又道:“前輩,您看我這兵器,剛才在與那異獸對碰中,豁了口……”
“那可不是什麽異獸,而是……詭獸。”
方銳搖搖頭,看向他的長刀:“這也好辦。”
唰!
他屈指一點,一點神元飛出,将那長刀随便糊弄祭煉了下。
雖說隻是随便糊弄,但,武神之境的神元層次太高,哪怕隻是随便祭煉了下,也足以将這長刀提升至神兵利器的層次。
至少,對超品之下的武者來說,那是足夠用了。
咔!
康伯光拔刀,刀身上寒芒如水波粼粼映照而出,看到這一幕,嘴角咧開,後牙槽都笑出來了。
“好刀!好刀啊!”
他贊歎一聲:“還有,前輩,我的這雙休武道功法《憐花寶鑒》,雖然進境不錯,但那啥,就是持久差了些,您能不能……”
“咳咳!”
方銳嘴角抽了抽,這小子沒完沒了是吧,還幫你提高持久……
“滾!”
他拂袖一掃,清光卷起這人,直接扔到了數十丈外。
“啊,前輩手下留……”
康伯光蹬蹬蹬站定,發現被扔出這麽遠,自身被一股無形力量裹挾,絲毫無傷,這般神奇,讓他對方銳的猜測更加拔高了許多。
他知道這次機緣已達到了極限,也不敢再奢求更多,對着方銳方向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多謝前輩賜寶,此番恩情在下沒齒難忘。”
“這就不攪擾前輩了,江湖路遠,來日再見!”
說罷,康伯光轉身跑得飛快,好似後面有什麽人追着一般。
……
方銳瞥了一眼康伯光,搖了搖頭,看向村口。
這邊。
在他來之前,腐鷹已經擊殺十多人,十多具被掏心的血腥屍體橫陳。
此時,那些屍體旁,有着三三兩兩的人家哀傷哭泣。
這個時代,人口是重要勞動力,特别是家中男人,那是頂梁柱般的存在,若是出事,對一個家庭來說都是重創。
這些村民們也不敢怠慢方銳這個‘仙人’,除了家中有喪事的,其他一群人賠着小心着過來,爲首的是一個穿着稍好、身上衣服沒有補丁的老頭兒:“老朽是方家村村正方正,多謝仙長救命除妖,還請入村,讓我們好好招待一番!”
“招待就不必了。”
方銳婉拒,詢問道:“你們可知道,那隻腐鷹來曆?”
這個世界所有劫妖,都出自于他之手,自然是最了解的,它們對污染的抗性,要比尋常生靈強大許多,沒理由最先堕落。
這其中,必有蹊跷。
“回仙長,那隻鷹啊,叫小黑,是阿玉家的……當初,阿玉進山,遇到……隻是不知道,怎麽變成了今天這樣……”
“我下午看到過,小黑不知道怎麽快死了,阿玉将它抱進了院子……”有人補充道。
“我也看到了。”另有人接茬。
“對的,隻是小黑爲什麽變成妖魔,就不知道了……可惜阿玉死了,他可是個好孩子啊!”有人歎息。
……
大概就是一個俗套的故事,一個村間少年,和一隻落單的劫妖黑鷹結下了羁絆,平平常常,普普通通。
唯一不平常的是,那隻劫妖黑鷹今天遭遇重創,快死了,後面不知道發生什麽,變成了這樣。
‘此事多半是人爲。大可能,是那個名爲方玉的鄉野少年……’
方銳暗忖着,在村民帶領下,去了方玉院子檢查一番,除了一些墳土、槐樹枝、母雞血等一些陰屬性材料外,别無發現。
‘這頭劫妖黑鷹,出自我之手,與我有大因果,我倒是可以嘗試,蔔算造成它變成詭獸的兇手……’
他掐指一算:“兇手是……眼前已成屍體的方玉?!果然,是這方玉讓黑鷹變成詭獸?可這方玉,隻是一個鄉野少年,那般邪法從何而來?”
可惜,蔔算之術,隻能占蔔吉兇,與自己有大的因果的人、物,蔔算一個事情具體事由,暫時卻是做不到的。
“如果這件事背後,是某個人的陰謀算計,那麽,我蔔算讓黑鷹堕落詭獸的兇手,是百分之九十九可以一同蔔算出來的。”
“可既然蔔算不出來,那就是:方玉很可能通過某個遺迹、洞窟得到邪法,最終,作繭自縛?”
方銳思索着,再次謝絕方家村的赴宴邀請,卻并沒有離開。
“方玉乃是方家村的村民,聽說,縣城都沒去過,這般的村民,活動範圍基本就是方圓數裏。”
“如果有什麽遺迹、洞窟,那多半就在這個範圍。”
方銳暗中在方家村檢索一番,沒有發現,便開始以方家村爲圓心向外排查。
……
又向外搜出二三裏。
半空。
方銳暫時沒發現什麽遺迹、洞窟,卻見一個秀美坤道騎馬而來。
“又一個與我有因果之人!”
他喃喃着,從半空落下。
“前輩是?”女道人警惕勒馬。
“可是北派元始道之人?”
方銳抛出一枚令牌。
北派元始道,乃是當年他爲了抛卻因果,讓收養的女嬰方漓開創;南派元始道,則是清衍那一脈。
“北派元始道道微,拜見師祖。”
道微下馬行禮。
她隻知道,有此令牌必爲門中師祖,卻不記得門中有這般一個,決定等自己回去,好好問問。
“不必多禮,方漓如何了?”
“方漓師祖,多年前已經坐化。”
“坐化了啊。”
方銳沉默了下,抛出一張‘萬裏傳音符’:“這枚玉符收起,若有需要,可與我聯系。”
“多謝師祖,對了,師祖可見過一個采花賊?”
“康伯光?”
“正是,不知……”
方銳詢問一番,得知:畢竟師父是康懷風,康伯光爲人還是有底線的,偷心非偷人,講究一個你情我願。
不過,還是搞了許多有夫之婦,在這個時代,就非常爲人不恥,爲世道所不容,似乎還和這個道微有一段恩怨情仇。
“這邊,你去吧!”
方銳指了個方向,并不多加幹涉,離去不見。
……
以方家村爲中心,搜尋了方圓數裏,無果。
“竟然沒什麽遺迹、洞窟,是我沒找到?還是,我之前,推衍錯誤?”
“可如果推衍錯誤,那就意味着蔔算出了問題,所以,有什麽人、或者物,能跳出我的蔔算之外?”
方銳眸光閃爍:“我的面闆,在吞噬了‘生死簿’後,位格更是隐隐提升一絲,跳出我的蔔算之外,這概率就更小了。”
他思索不出,也不糾結此事,正好,接到虞雲瀾傳訊,加速往神京而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