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閣。
虞雲瀾上清身悄無聲息出現。
——她執掌紫霄閣,本就是神京一半的主人,此地一切禁制,皆爲虛妄,如今自然可以無聲無息返回,不驚動任何人。
此時,上清身與虞雲瀾本尊相對,兩者容貌一緻,氣息同源,好如在照鏡子。
隻是,若細心觀察,便能發現:後者似乎更清冷一些,前者相較之下多了一抹人味兒。
“你回來了?”
“是。”
上清身本想詢問大虞皇室對付方銳之事,可忽而又沉默了,并未問出,直接向前一步,歸入本尊。
——同步記憶,共享那般經曆,本尊自然會做出正确選擇。
轟!
上清身歸位,虞雲瀾周身縷縷玄奧的氣息散發,腦後月輪升起,衣裙清光濯濯,更顯凜然不可侵犯。
太清、玉清、上清,三清身既已圓滿。
《三清九轉功》自發運轉,瞬間達到了玄域境極限,并在持續向上攀登,若是洪虞界天道蘇醒,以她此時的狀态,頃刻間就可向上突破。
與此同時。
上清身的記憶,也在同步,一切恍若親身親曆。
從在饒州分别,上清身跟着方銳,被詐唬現身,再到之後的約法三章,方銳突破,之後跟随遊曆三州……到最後的上清身圓滿,返回歸來。
“上清身體悟紅塵,似乎并不難,那以前,爲何屢屢失敗?其中似有蹊跷,可是……大虞皇室?!”
虞雲瀾接受上清身記憶後,自然也學會了思索人心。
是的,以前隻是憑借境界、自身特殊,一眼看穿人心,現在,卻學會了思索人心鬼魅。
不過,上清身帶來觸動更深的,卻是……一個人。
那個貫穿上清身這段經曆的,最重要的人:方銳。
至今,虞雲瀾都說不出來方銳哪裏好,可就是感覺相處莫名地舒服。
此刻。
她閉上眼,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幕幕畫面:暮晚之中,甯靜的晚霞之下,飛還的群鳥聲中,兩人輕輕說話,日頭就在這般的光影中偏轉。
——雖然從未說出口過,但,無疑,那般的日子,讓她很喜歡。
還有,兩人一起在颍和府城中,看世間百态,明明不是多有意思的事情,卻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在事後回想起來,就是覺得有趣;
再就是:西南三州戰起,那人隐居幕後,布下一盤盤大棋,赢得一場場大勝,叱咤風雲,氣吞山河;
……
虞雲瀾想不到,世間就有這般一個人,能和她成爲朋友。
她曾經也想不到,世間竟有這般有趣的人,安靜時如君子蘭,恬淡居于一角;真正動起來時,又如雷霆霹靂,如山川險谷,那般豪邁的胸襟,包容天下的格局,真奇男子也!
而動靜之間,那般對比,那般得宜,又讓那人的人格魅力,到了一種無以複加、牽動心魄的程度。
世上竟有這般人,是從沒想過的,而恰恰又被她遇到了。
真正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種緣分,那種欣喜,那種驚豔,是無法言說的,特别是在分别後,變得格外清晰。
虞雲瀾此刻,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七上八下,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如荒草般蔓延、生長,不可抑制。
“我……”
她忽而望向玄水鏡,原來想起那人時,嘴角是會下意識地勾起,那般清微的笑意,好似讓光線都變得明亮。
自己也會笑的嗎?
這時。
“不好!”
虞雲瀾突然想起大虞皇室計劃,當即,生出一種去阻止沖動。
可旋即就被壓下,冷靜下來:‘不行,我沒有立場,無法幹涉,強行去爲,也無作用。’
‘還是,稍後等上清身,告知那人。那人神秘,或許,自己便有辦法。’
虞雲瀾想到這裏,想到上清身,不知爲何,心裏莫名有一點點不舒服,仿佛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上清身搶走了一般。
‘這不都是我嗎?’
她螓首微搖,壓下紛亂的思緒:“虞雲瀾,你的職責是守護天地,可曾忘了?”
“三清身圓滿,察看天道時機已至,你還在等什麽?”
默運秘法,正要行動,天心靈體突然反饋來一陣心悸之感。
“溝通天道有危險?”
虞雲瀾好看的蛾眉深深蹙起。
溝通天道,竟然有危險,這是她沒料到的。
可溝通天道,察看情況,這事勢在必行,無論有無危險,都要去做。
虞雲瀾擔心的是:萬一自己受創,皇室反應……
有些事情很明顯,千萬載下來,大虞皇室早已變了。
‘而且,還有那人……罷了,等留下布置,等這般事情了結,看着那人安全,再行溝通天道吧!’
虞雲瀾下定決心,正想重新放出上清身,去吳州給方銳通風報信,可突然想到‘千裏傳音符’,以及方銳的思路那一個個基站。
“或許,不用讓上清身去了。”
她清冷如秋水般的眸子微微閃爍:“我有‘山河社稷圖’操縱空間,可借助曾經布下的一個個節點,直連吳州,又有那人的‘千裏傳音符’爲坐标,可直接溝通。”
唰!
上清身帶回的‘千裏傳音符’亮起,沒入‘山河社稷圖’,又勾連虛空。
“那人……”
虞雲瀾深吸口氣,玉容清冷平靜,心中卻隐隐有着期待。
……
吳州,建業。
這昔日的吳州州城,半仙世家甄家所在之地,如今卻成了南虞都城。
從大虞換成南虞,治下百姓倒也沒有多麽難以接受,小老百姓嘛,管他頭頂上是誰,隻要不影響過自家小日子就成。
方銳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俯瞰下方,車水馬龍,走夫販卒,往來如梭。
“吳州啊,我與此地,卻是有着不解之緣。”
“當初,我帶着家人從南境三州,來到吳州淮陰府,成爲銀章大捕,在那裏,葛長庚、周長發、甄道極、荀不惑、牛八斤……鄭家,還有龍珠……”
“那些人,那些事,如今回想起來,恍如隔世。”
方銳唏噓不已。
“這吳州建業,我之前其實也來過一次,那次,是爲了從甄家奪取《元始經》卷五、卷六……”
“如今,甄家逃亡,我卻成了此地幕後的主人。”
可謂世事多變。
“罷了,往事不堪回首,還是立足當下。”
方銳眺望遠方:“今日,北路軍北伐,在魯、歧、岚三州多有斬獲;南路軍去往雲、林、越,也一路勢如破竹。”
“隻是大虞,卻平靜地不正常。”
他蓦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這兩日,有将領以‘千裏傳音符’傳訊,大虞一方多次突襲,不過目标卻放在了劫妖黑鷹上,擊殺後連帶屍體一同帶走。
還有,天水河附近,也出現在大虞真人,屠戮水族劫妖,帶走了不少屍體。
其實,大虞皇室、半仙世家,對劫妖的研究,很早就開始了。
自從西南三州戰事中,劫妖黑鷹大發神威,就被大虞皇室、半仙世家盯上了,爲此,死的、活捉,弄去了不少,進行研究。
可劫妖乃是方銳以神通‘聚獸調禽’凝聚妖元力點化的,他們怎麽可能搞出名堂?
研究不出來,後來漸漸地,大虞一方就不幹這種事情了。
“現在,大虞爲何又故态複萌?”
“要說劫妖黑鷹,最是難纏,重點打擊,可爲何,要帶走它們的屍體?”
别說作爲軍糧吃肉,劫妖不同于異獸,體内有着妖力,會侵蝕士卒身體,是毒非補。
這一點,大虞一方早就知道的。
“那到底,是爲了什麽?以那些劫妖黑鷹的屍體爲媒介,通過巫蠱魇勝秘法,詛咒于我?”
“也不大可能啊!”
那般邪法,施展條件極爲嚴苛,比如:施術者至少要比受術者高一個大境界,受術者不能是大氣運之人,對方沒有至寶護體……
隻說第一點,方銳可是玄域真君,可這世上豈有天心境大能乎?
更不用說,他是以神通‘聚獸調禽’點化的劫妖,隔了一層,即使要詛咒,也有面闆擋在前面。
“那究竟是什麽原因呢?大虞這次,到底準備如何應對?”
方銳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
嗡!
他突然感應到,有人在通過‘千裏傳音符’聯絡自己,不由反手一揮,取出一沓千裏傳音符’,從中找出打來電話的。
竟然是……
“虞雲瀾?!她不是回神京了嗎?這裏距離大虞神京,不知多少萬裏,她怎麽打通的?”
方銳奇怪嘀咕着,施法注入靈力,接通。
“喂,虞道友嗎?”
這是代入打電話了。
其實,以‘千裏傳音符’通訊,大概感受,就類似打電話,不過隻有語音模式。
對面一片沉默。
“喂,有人麽?不說話我挂了啊!”
方銳恍惚了下,若非手中的的确确拿的是‘千裏傳音符’,他還以爲是前世電信詐騙呐!
“是我。”清冷熟悉的聲音從中傳出,
“本尊,還是上清身?”
“本尊。”
“哦。”
方銳瞬間提起十二分警惕。
虞雲瀾的上清身,可是提醒過,本尊不可輕信。
對面,虞雲瀾也明白方銳這一聲‘哦’所包含的警惕,畢竟,同步過上清身記憶。
然後,心中莫名就對上清身有些怨念:這麽坑本尊的嗎?
“我與她上清身一體,我即是她。”她認真強調道。
“哦!”
方銳答應了聲,感覺有些好笑。
上清身提醒他虞雲瀾本尊不可信,虞雲瀾本尊又強調自己與上清身一體,虞雲瀾這本尊、分身,可真有意思。
“虞道友有什麽事?”其實,方銳心中已有猜測,猜測‘虞雲瀾是來告密的’。
接下來,這個猜測果然得到證實。
“大虞皇室決定動用國運天柱,配合先天至寶‘玉皇封天錄’,封禁你的點化劫妖之能。”
“封禁我點化劫妖之能?”
“是。”
方銳驚了。
好家夥,封印一門能力,這不科學啊!
好吧,這是修仙世界,不用講科學,可即使這般,聽起來也非常不可思議。
他的法術……不,‘聚獸調禽’神通,這種概念上的東西也能被封禁嗎?
如此形而上之,簡直牽涉到了規則層次。
虞雲瀾似乎明白方銳的震驚,說了另一件事:“當年,聖皇曾以大虞國運天柱、數件先天至寶,封禁天地間靈氣。”
“嘶!”
方銳聞言,倒吸了口涼氣。
他想起來了:還真是!
虞聖皇能以大虞國運天柱、數件先天至寶,封禁天地間靈氣;如今大虞隻是封禁他的一門神通,似乎……也說得過去?
‘隻是,我的神通,可是在面闆上,這也能被封禁麽?不知我的面闆可會對抗?’
說實話,若非牽連到自身,對這般彗星撞地球般的奇思妙想,方銳還真的非常感興趣,想看看結果。
隻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那就不好玩了啊!
‘最壞情況,萬一,我的神通‘聚獸調禽’真的被封禁……嘶,後果貌似有點嚴重。’
南虞軍中,若無劫妖,戰力必然大降;最恐怖的,卻還是在頂端戰力上。
方銳能與手持先天至寶的應無極匹敵,關鍵在于那十萬劫妖,若是神通‘聚獸調禽’被封,十萬劫妖土崩瓦解,再面對手持先天至寶的應無極,簡直如案闆上的肉。
他心頭升起濃郁的危機感。
對面,虞雲瀾見方銳長久沉默,主動開口:“方道友,我可能提供什麽幫助?”
“還真有。”
方銳想了一下,提出道:“虞道友,可否能再借我‘山河社稷圖’一用?”
“這……”
虞雲瀾遲疑了。
她以爲,方銳借用‘山河社稷圖’,是爲了對坑手持‘陰陽無極劍’的應無極,可那般,就相當于她正面與大虞皇室決裂,站在了方銳一邊。
此般,确實可以讓南虞與大虞南北分立,但紫霄閣有規矩,不得參與改朝換代。
這有違祖訓。
如此重大決定,虞雲瀾确實不可能匆促答應。
“不,虞道友誤會了。”
方銳略一轉念,就明白了虞雲瀾的想法:“我借用‘山河社稷圖’,并非爲戰鬥,而是……推衍功法。”
……
挂斷‘千裏傳音符’。
方銳眉頭緊鎖:“未雨綢缪,凡事都要做最壞打算啊!”
“萬一神通‘聚獸調禽’被封禁,我必須獲得新的與先天至寶相抗衡的力量,另一門先天至寶,不大可能,那就是武道了。”
“這些日子,随着南虞的席卷,我也在搜羅功法、擴充底蘊,若有先天至寶輔助推衍,推衍出媲美靈師途徑玄域層次的武道功法,還是有信心的。”
“至于再往上,媲美天心境的武道功法,我如今隻有些思路……到時再看吧!”
方銳微微搖頭,打開面闆:“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再開一門神通,作爲‘聚獸調禽’的替代品,希望此番能如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