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帝流

第175章 ,帝流

天水河。

大河水滔滔不絕,奔流激蕩,浪花澎湃,其中魚龜無數,萬類霜天競自由。

這往日裏甯靜祥和、養育了兩岸無數打漁人的天水河,如今,卻不見一條漁船蹤影。

在它的南北兩畔,駐紮了三王軍、水軍營寨,戰船林立,戰争陰雲籠罩,自然再不見天水河畔打漁人。

“三千裏天水河,此一段水域寬度,寬處可有數十裏,窄處亦有十餘裏,足以作爲一個水戰平台了。”

方銳俯瞰望去,感歎言道。

“此戰,你可有成算?”虞雲瀾問道。

“成竹在胸矣!”

“成竹在胸?”

虞雲瀾怔了一下,不過以她的冰雪聰明,很快就明白過來這詞的意思。

說來,她也習慣了,與方銳相處,方銳口中總能蹦出來一些奇怪的詞,還能據此講出一些奇妙的小故事。

“哈哈哈,說來,‘胸有成竹’這個詞也牽扯到一個小故事。”

方銳笑着言道:“從前,有一個書生,好畫竹……”

爲了幫體悟紅塵,成就上清身,他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常常旁征博引,希冀給她多帶來一些心靈上的觸動。

……

返回三王軍大營。

方銳去尋關治。

“主公!”

關治起身拜下。

在方銳的暗中推動下,此時,他已成爲這百二十萬軍的統帥。

“不必多禮。”

方銳拂袖之間,一股無形力量湧動,将關治攙扶起身。

‘主公依舊是那麽深不可測,即使我如今臻至一品,也難以望其項背啊!’

關治暗歎着,恭謹問道:“不知主公此來,可有吩咐?”

“吩咐倒也沒有,隻是想來問一下,關将軍,你看,此戰我方有多少勝算?”

“這……”

“無妨,實話實說即可。”

“隻一二成。”

“哦?!”

方銳微訝。

三王軍一方人多,大虞軍一方兵精,外界皆是以爲雙方半斤八兩,可誰能想到,關治如此信心不足。

“主公容禀。”

關治開口道:“我方軍隊看似越打越多,但,士卒素質其實下降得極爲厲害,說是一百二十萬,可其中精銳不足一半,更不擅水戰。”

“再者,那虞軍主帥閻吉祥我聽聞過,用兵持重,尤擅水戰,我遠不及也。”

他并不掩飾自己的不足:“我之本意,既不擅水戰,那就拖延下去,變水戰爲陸戰;可若僵持下去,給大虞時間,對方兵力将會越聚越多;反觀我方,士卒卻是漸有安逸之心,恐會堕落……”

歸根結底,還是三王勢力的底蘊,遠不及大虞。

哪怕三王實力,如今已占原、饒、涼、吳、宜、康六州之地,但相比占據十三州,土地更肥沃、面積更廣大、基本盤更穩固的大虞,還是處于劣勢。

另外,大虞千萬年積威甚深——即使到現在,在三王勢力内部,普遍也并不認爲可以推翻大虞,如今打得每一場勝利,在他們眼中都是賺了一次,在占據六州後,許多人更是滿足了,有了類似‘小富即安’的心思,想要停下享受。

可豈不知: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争,不勝則死?

“這些不利因素都是客觀存在的,不過,我卻有妙計。”

“主公,莫非是……火攻?!”

“用兵無情,無過水火。若是火攻之計可成,覆滅大虞百萬大軍自不是難事,縱然那大虞無極真君也無法幹涉。

可……”

方銳搖頭:“如你所說,閻吉祥用兵謹慎,自會格外防範此計,和那等老狐狸玩心眼,無異于自尋死路。”

“此戰想勝,依我看,還得尋外力……”

“報!”

這時,忽有令兵來報:“關将軍,營外有虞軍使臣來訪!

“請進來吧!我倒要要看看,那位号稱‘水師之龍’閻大帥能弄出什麽花樣。”方銳說着,身形已是隐沒不見。

“見過關将軍!”

虞軍使臣被請入進來,獻上禮盒:“我軍閻帥,特令我此來給關将軍送上一份禮物。”

“哦?”

關治撫須而立,青面不見喜怒,卻自有一股凜然威嚴。

兩個親兵當即上前,打開禮盒,發現卻是一件女裝。

羞辱!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大膽!”兩個親兵怒目呵斥,似乎隻要關治一聲令下,就要将這使臣拉下去砍了。

這虞軍使臣倒也是個人物,此時神态自若道:“閻帥有言,三王亂軍爲何避而不出?豈是怕了我這個老匹夫,畏懼兵敗,盡成魚鼈乎?”

關治心性,自不至于穿上這件女裝,以示自己老烏龜般的心态,可也不會被激怒,失去理智。

——他早年出身寒微,多受白眼,早已磨煉出了心态。

可這時,忽然收到方銳傳音:“關将軍不妨将計就計,約定十日後一戰。”

關治聞言眼睛一眯,佯怒‘咔’地一聲抽出寶劍,一劍分斷桌案:“老匹夫,何以小觑我關治?”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回去告訴閻老匹夫,十日後,我與他在天水河上決一死戰!”

等虞軍使臣離開。

“主公,您此番邀戰,可是已有破敵之計?”

“不錯,十日之後,此戰我軍必勝。”

“治鬥膽一問……”

“天機不可洩露。”

方銳卻是搖頭。

君不密則失其臣;臣不密則失其身;機事不密則害成。哪怕是對三王軍主帥關治,他也不會透露自己的計劃。

……

虞軍使臣不但拜訪了三王軍主帥關治,曹魏、李唐、劉漢三王,亦是皆有求見。

……

“虞軍使臣?不見!不見!”

魏王曹闵還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這時,正在苦哈哈地練字。

是的,他本以爲親臨前線,隻是起到一個吉祥物的作用,鼓舞士氣,可沒想要……竟然還要學習。

學習?學個屁啊!

當然,沒人知道,曹闵這副熊孩子的外表下,卻也有着自己的心機。

‘我這個魏王,當得比父親還要不如,那些閣臣欺我年幼,把持大權……我還知道,他們背後,還有着那人……’

曹闵想起那道如鬼神般深不可測的人物,身體下意識顫抖。

‘忍!忍!忍!我要忍!’

他心中咆哮着,筆尖勾勒,竟将‘忍’字寫了出來。

這時,才恍然反應過來。

“啊!”

曹闵低低驚呼一聲,連忙拿墨汁,将那個‘忍’字塗黑。

……

虞軍使臣求見之時,唐王李昱正擁着周王後,在雲水台觀景天水河。

“虞軍使臣?這就不必見了。”

李昱都能猜到,那虞軍使臣會說什麽話,無非是挑撥人心之言。

可他明白一點:自己現在過得不錯,絕對比兵敗大虞被俘要好得多,隻要知道這一點,那就足夠了。

“大王,此戰我方可能勝?”周王後問道。

“一定會的。”

話雖如此,可李昱心中,其實沒半點信心。

同關治一般,他對三王軍如今号稱的‘一百二十萬大軍’,到底是什麽成色還是有點數的。

‘此戰若能勝,必勝在妖祖大人,希望大人此番還能力挽天傾。’

李昱心中暗暗祈禱。

……

“今天下皆知,三王背後有一大賢者,此人實力通天,智計無雙,三王實爲其傀儡……日後,縱使三王軍席卷天下,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還請大王細思之,勿爲他人做嫁也!”

大虞使臣離開後。

劉昀一人在行宮中,踱步良久。

正如方銳當初判言,若對他有大用,此人能忍辱負重,哪怕是将他親爹煮了,他都能嘗嘗鹹淡。

可一切忍辱負重的前提,是爲了他自己的霸業,若是爲了他人嫁衣,那就不能夠了。

“那位對我劉漢的影響,究竟有多深?”

劉昀蓦然想起,自己當初決定配合曹魏、李唐,兵出西南,似乎就是受到了某種影響,突然轉變想法。

這讓他悚然而驚。

對一個王者來說,自身意志被操控、影響,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誠然,三王勢力如今一片形勢大好。可這片大好基業,若不屬于我,那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劉昀喃喃着,眸光深沉。

當日。

劉昀召集麾下文臣,試探提出,己方可否争取與大虞作戰的主帥位置,反對聲如潮,遂作罷。

這次試探,讓他親眼目睹到了:自家麾下大量‘忠臣’,視三王勢力利益超過了劉漢利益,可謂被滲透得觸目驚心。

當晚。

劉昀召集二三心腹,商讨對策。

然而,他所沒有預料到的是,會議前腳結束,後腳,所謂的心腹就将他給賣了。

……

“啧啧,我這都是選中了三個什麽貨色啊!一個卧薪嘗膽;一個隻知享樂;一個更是背刺我擺脫影響,企圖自立。”

方銳玩味笑着,身前擺放着三樣東西。

一者,乃是魏王曹闵還原過、寫着‘忍’字的字帖;一者,乃是唐王李昱與周王後的今日對話;一者,乃是漢王劉昀與心腹的今夜密會會議記錄。

“天水河之戰,不容有失。往大了說,這是一路勝下去,傾覆大虞的重要一步;往小了說,我先前投入的劫運點,也需要以戰養戰收回。”

方銳一震袖袍,起身而立:“故以,一切阻礙此戰勝利者,皆是與我方銳爲敵。

唐王李昱,此人倒還識趣,你要享樂,我滿足你,你不負我,我不負你;

魏王曹闵,你要隐忍,便先讓你忍下去,等待此戰後,再秋後算賬;

漢王劉昀,這個不穩定因素,卻是須得即刻處理了……”

……

漢王行宮。

方銳猝然找來。

“先生?”劉昀眼底閃過一抹慌亂,面上卻是若無其事。

“我聽人說,漢王病了。”

“啊?”

劉昀驚訝:“孤王無病啊,這是哪個小人所言?先生告訴我,明日,我必斬之。”

“哦,大概是謠言。”

方銳不答,卻是又道:“我聽說,漢王今夜召集心腹密會,此亦是謠言乎?”

“這……先生聽我解釋……”

劉昀臉色劇變,唰地一下變得蒼白。

他暗下決心,今日,若是自己能躲過這一劫,那二三心腹斷不能要了,必殺之。

“漢王何須與我解釋?咱們還是說回‘漢王有疾’的事情吧!”

方銳說着,蓦然一步上前,如縮地成寸般,無視劉昀龍氣顯化、無視劉昀武道修爲,一把掐住對方脖子。

——此人當初受他資助,麾下文武更是半數來自于他,蛟龍氣運、文武氣運顯化,自然對他效果有限得很。而武道武聖修爲,面對他這個玄域真君,更是如玩笑一般。

“孤王沒病……沒病……啊!”

“不,我說你有病,你就有病。”

方銳靈力凝聚一根灰色氣針,紮入劉昀胸口,讓此人仰面倒下。

……

次日。

有消息傳出:漢王劉昀中風卧床,口不能言,劉漢大權,盡付蕭相。

……

天水河北,虞軍大營。

“漢王劉昀,廢物!竟連水花都沒能折騰起,就被鎮壓了。”

閻兆年怒罵道。

他當初在西南三州,突破關治重重封鎖,帶着魏王曹孟突圍而出,也算是西南三州中大敗的唯一亮色,明面上倒也沒被追責。

“罷了,本就沒多少指望,爲帥者,一切陰謀詭計,最終還是要回歸到戰場上。”

此次虞軍主帥,号稱‘水師之龍’的閻吉祥聽聞這消息,隻是擺擺手,旋即就繼續埋下頭,對着地圖苦心研究。

“爹,您注意身體啊!咱們不是早已分析過,此番水戰,可謂十拿九穩嗎?”

“糊塗……咳咳咳!”

閻吉祥拍着胸口,一陣咳嗽後,方才道:“不是教過你的嗎?兵者,險惡之事也,再怎麽謹慎都不爲過。”

“你看我,對三王軍主帥關治又送女裝,又口出狂言‘讓其盡成魚鼈’,可落到實際上,豈有一絲一毫的小瞧怠慢?”

“還不是懷着如履薄冰之心,小心翼翼,反複查閱各種資料、研究地圖……”

“爹,孩兒受教了。”

閻兆年自然明白這些,隻不過,關心老爹身體罷了。

“是孩兒無能,讓爹受牽連了。”

他羞慚掩面。

别看在西南三州一戰中,閻兆年帶回了魏王曹孟,可那一戰也折損了三皇子應彥,被永定帝記恨,若非如此,閻吉祥爲何要賭上身前身後名出山啊?

畢竟,此戰若勝,對閻吉祥也不過錦上添花;可若是敗了,那就是一世英名盡喪。

“箭在弦上,這種話就不要說了。”

閻吉祥歎息着,忽而捂着胸口:“不知爲何,我忽然感到一陣不安?不行,不能拖延到十日後了,明日咱們就全軍押上。”

他是真正的天生将種,在多次太虛幻境的沉浸式試煉中,磨砺出了敏銳的戰場直覺,此次戰場直覺反饋的危機前所未有,簡直讓人心驚肉跳。

“這……爹,咱們不是約定好了十日後了麽?如此言而無信,豈不有損我大國威儀?”

“兵者,詭道也,說什麽言而無信?”

閻吉祥哼了一聲:“至于,什麽大國威儀?”

“萬年之前,我大虞新成,南方尚有無數小國林立,其中有一國,曰黑賽羅,國人皮膚黝黑……是時,我虞皇彰以仁德,給予黑賽羅人在我大虞超規格待遇,律法寬松,更有補貼,可你猜怎麽着?此國人态度傲慢,淫我國女……”

“後代虞皇,令我閻家先祖,出兵滅此國朝食,抓捕黑賽羅人爲奴,用鞭子抽、用鐐铐鎖,黑賽羅人反而變得比綿羊還要乖、比畜生還要聽話。”

“怎麽樣,聽聞這段曆史,你有何感想?”

“父親是想告訴我:這國與人一般,頭可斷、血可流,就是膝蓋……不能軟!”

“不。”

閻吉祥踹了兒子一腳:“你給我扯什麽淡?”

“老子是要告訴你,什麽大國威儀、面子,那都是虛的;隻有拳頭、力量,才是實際!”

……

明月當空,月華皎潔。

方銳一襲青衫不染,伫立半空,以神通‘天子望氣’觀察。

天水河北岸,大虞百萬大軍,軍氣鐵闆一塊,森嚴有度,煞氣沖天;反觀南岸的三王軍,同樣軍氣缭繞,煞氣沖天,卻給人以一種大而無當的感覺。

“閻吉祥不愧是‘水師之龍’,治軍有方,至少,在水戰上,關治比之遠不及也。”

“若是就此迎敵,我方必敗無疑。所幸,我也從沒想着靠就這百二十萬大軍,取得勝利。”

方銳轉身而去,一路來到天水河上遊。

“去!”

他以三王軍席卷吳、宜、康三州又積攢下的百萬劫運點,激活神通‘聚獸調禽’,衍化海量妖元力,在皎潔月華中灑入水面。

嘩啦啦!

江水之中,突然暴動。

水蛇、鲫魚、大龜……無數水獸湧動,溯流而上,哄搶着、争渡着,好似在躍龍門。

它們争先恐後,迎接着這場盛大的蛻變。

是的!從沒有人規定,神通‘聚獸調禽’,隻能點化飛禽,其它各種獸類自然亦是可以!

方銳留着這一手,就是爲了作爲一手底牌,此時終于用上了。

……

永定三十三年夏,六月,有妖道于天水河,散布帝流漿,造就水妖無算……其害其惡,爲後人記也。

——節選自《大虞秘史》卷一百二十三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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