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蔚蔚青天之下,皚皚流雲之中,紫羽鶴清啼盤旋。
它的背上。
方銳青衫飄飄,筆直伫立,周身并無任何光影氣象,卻自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大氣質,讓人見了一眼就能和普通人區别開來。
“西南三州,是爲原、涼、饒,這就到了啊!”
舉目望去。
但見:
落日蒼茫,天高地遠,大旱讓地面枯黃,宛如黃沙萬裏,一道黃煙滾滾筆直沖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相較于南境三州的熱辣,吳州、上洛的绮麗,西南三州給人的印象,就是雄渾!”
“隻是,正如‘覆舟水是蒼生淚’,這般雄渾壯闊的景象背後,乃是蒼生劫呐!”
方銳雙目閃爍淡淡靈光,能清晰看到,那所謂的黃煙滾滾,乃是蝗蟲組成的蝗雲!
“這些蝗蟲,可謂原、涼、饒三州衆生的災難,不過,一物降一物,這卻都是我的劫妖蒼鷹的美食。”
“唳!唳!”
身後,吳州州府一戰過後,剩餘的五千餘劫妖黑鷹呼嘯而至,如一團烏壓壓的黑雲來到。
這些黑鷹在變成劫妖後,飯量大得驚人,一路吃過來,栖息落地之處,蛇鼠不生。
就這,還吃不飽,雖說沒有抗議,但也時常可憐巴巴地望着方銳,看啥都眼睛冒光。
好似……方銳虐待了它們似的!
“對于蟲類,如蝗蟲,蒼鷹一般是不吃的。”
“可我這些劫妖黑鷹,食譜很雜,隻要是肉,都吃,也或許是餓得狠了?”
“它們的消化能力、抗毒能力,也是非常強大,什麽蝗蟲成群之後,有毒之類,也完全不帶怕的。”
方銳可是親眼見過,這些劫妖黑鷹吞食各類劇毒昆蟲,屁事沒有。
“唳?唳?”
一群劫妖黑鷹征詢叫道,詢問是否可以去覓食,顯然,沒有命令,不敢擅自行動。
“去吧!去吧!都去吃個飽吧!”
在方銳開口後,這些劫妖黑鷹頓時歡叫着,化整爲零,如烏雲解體般四散開來,開始捕捉蝗蟲大快朵頤。
“我的這些劫妖黑鷹,雖然都是大胃口,但相對三州的蝗蟲,卻也是滴水難滅火海。”
“也是,數件先天至寶聯合布局,将大虞廣闊天地數十年的變數、劫氣壓縮于三州,怎麽可能輕易消滅?”
方銳喃喃着,啓動神通‘天子望氣’,觀望天地。
霎時間,視野爲之一變。
山水背後,地脈、水脈軌迹,錯落分明,代表龍蛇起陸的金色氣運光影糾纏,一團亂麻。
更高空,如霧霾一般的灰色劫氣無邊無沿,籠罩三州天地,好似穹頂。
除此之外,大地之上,一道道、一縷縷,充斥着晦暗、陰沉,給人以不詳感覺的黑氣,袅袅升騰。
“地脈、水脈,氣運、劫氣,這些也就罷了,最後的黑氣,那是于謙口中的‘詭異氣息’?”
“不!”
方銳細細察知着,微微搖頭:“大虞朝廷過度猜測了,這些所謂的‘詭異氣息’,其實就是天地負面氣息,世界之暗。這其實不算什麽,世界本身就有着強大的自我淨化能力,可以淨化這些負面氣息。”
“問題在于:洪虞界的世界意志重創沉睡,僅靠本能,淨化能力大減,而天地間的靈氣又在上古天變中,遭遇大黑天概念化的污染,算是留下了暗門。”
“故以,當天地間的負面氣息,不斷積蓄,突破某一個較高的阈值,就會讓大黑天‘開門’麽?”
方銳明辨天地,心中生出明悟。
“大黑天的入侵危機,隻有禁絕靈氣,開辟新的超凡道路,才可從根源上徹底解決。”
“虞聖皇以先天至寶‘山河社稷圖’定義氣運,開辟武道、朝廷靈師之道,我亦是可以效仿。”
千裏之行,始于足下。
對此,方銳早就開始籌備了。
一則,積蓄各方面知識,爲将來開辟一道打下基礎;
——如洗劫甄家藏經閣。
二則,積蓄劫運點,提升武道、靈師途徑的境界,畢竟,隻有站得高,才能看得遠;
——這一項,一直在進行中。
三則,籌謀先天至寶,假于外物。
——過山開路,遇水搭橋,方銳并沒有什麽全憑自身的想法,如能謀劃一二件先天至寶,自然求之不得……隻不過這一點,暫時還沒什麽好的計劃。
“當然,開辟新道,那是長期目标。此次西南三州之棋局,我的短期目标麽?”
“其一、積蓄劫運點,突破靈師途徑玄域;其二、籌備開辟武道元海之後的新路;其三、盡量做出改變,減少天地間的負面氣息産生,延緩大黑天的到來。”
“大虞皇室、世家培育靈藥、神藥,我目前阻止不了,但在這次三州之劫中,避免反複拉鋸,生民死傷過半,降低天地負面氣息産生,還是有可能的。”
“天地爲棋盤,衆生爲棋子啊!”
方銳躍躍欲試,感覺西南三州就如一個嬌滴滴小娘子,等着他去臨幸……
不對,是如一張白紙,等着他作畫。
“在這片天地,我的各種想法,盡可去潑墨揮毫!”
“我也不必給自己強加太多責任,隻管盡力去做便是,能成多少,就看天意,失敗也無所謂。”
“身爲長生者棋手,隻要隐于幕後,不親自下場,就永遠不會輸,大不了卷土再來!”
“咦?”
方銳突然心血來潮,掐指一算:“有故人之後在附近,似還在遭難?!”
他《蔔算術》破限,靈師途徑又突破源法境界後,近距離下,與自身因果牽絆之人物,都有着模糊感應。
“紫羽鶴,走,咱們去看看!”
方銳指點方向,破空而去。
……
白楊樹鄉,一戶院子。
數十個穿着破爛,身形消瘦的流民,拿着磚頭、竹竿包圍院子,或對着大門敲砸,或嘗試翻牆。
“這老袁家聽說是白楊樹鄉的富農,肯定有糧,咱們搶他娘的!”一人高呼出聲。
“就是,搶他娘的!這老袁家,連施粥都不大方,我呸!”另一人接話道。
“這是……肉香味兒?!我聞到肉的味道了!”這人驚呼着,眼睛都好似在冒光,如一頭餓惡。
“我也聞到了,聽說這家今日在辦喜事,定然有很多好吃食……咱們快沖進去啊!”
“對對,不用怕,這不是什麽大戶,就是富農,咱們一哄而上搶了他丫的!”
“石頭搬來了,咱們翻牆,快推我上去……”
……
院内。
一個小老頭兒跺着腳:“這好好的喜事,怎麽就成了這樣啊?!”
“爹,咱們不該施粥的,也怪我沒勸您,這下子可惹大禍了。”一個敦厚漢子哼哧開口。
“我悔啊!不好……”
這時。
兩個流民翻牆進來,一人攔向敦厚漢子,一人去開門,讓外面攢聚的流民,一哄進來。
“快快快,開門了,快搶!”
“是肉!炖豬肉!隻有這麽一小碗……我的!”
“這是糧食……”
……
“各位好漢們,我跪下求你們了,我家也是種田的窮苦人,不能搶,不能搶啊!”
“大兄弟,我給你端過粥的,你忘記了嗎?你不能這樣啊!”
“後面是女眷,後面不能進啊!”
可這些早就紅了眼的流民,哪裏會聽?那個敦厚漢子想要去阻攔,立刻就被三五個流民一哄而上打翻在地。
這些流民如蝗蟲一般,不但搶糧,各種稍稍值錢的東西也不放過,甚至,後間一個老妪、一個身穿嫁衣的清秀姑娘被揪了出來。
其中,有人搓着手上前……
“唳!”
就在這時,一聲清亮鶴鳴之中,方銳從天而降,一縷縷光芒缭繞擴散,讓這些流民身形凝滞。
‘故人之後?!’
方銳看向小老頭兒、那個敦厚漢子,手中掐指:‘當初常山縣的故人,袁達的後人麽?’
袁達,就是曾經在常山縣時,那個爲林家在黑市守門之人,曾一刀将一條毒蛇,從中劈開一分爲二。
後來,林家被夏家、太平軍滅門,袁達護送林楓出逃,最後被方銳還人情救了一命逃離。
‘八九十年了啊,那個曾經讓我驚歎的高手,我已甩出對方不知多遠了。’
方銳暗歎着,看向那小老頭兒,詢問出聲:“老人家叫什麽名字?這裏發生了何事?”
“仙長,小老兒名爲袁貴,是這樣……”
袁貴拉着老伴兒、兒子、兒媳跪地磕頭後,才作揖開口。
原來,袁家養了個童養媳,今日是成親之時,想着分分喜氣,給外面兩個流民端了碗粥……後來,其他流民聞言,越聚越多……等粥沒了,聚集的流民卻驅趕不走,才發生了這般不忍言之事。
“我家是外來的,才搬過來兩三輩,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平常和鄉人交好,人家面上也給個笑臉,可到了這般生死關頭,卻是都不肯幫忙啊!或許,還想着吃絕戶哩!”
袁貴歎息。
‘真話!這些流民,真是……既可憐,又可恨啊!’
方銳暗歎着,拂袖一揮,這些流民紛紛昏倒:“這些人就交給你們了,是報官還是如何,你們自己決定。”
“對了,你家今日是大喜之日,可否容我讨碗水酒喝?”
“仙長說笑了,您可是我家的大恩人,快快請進!”
片刻後。
方銳喝了杯濁酒,詢問道:“老人家說,祖上從外地搬來,可是雲州?”
“仙長竟然知道?!”
袁貴不敢隐瞞,如實開口:“我的爺爺是從雲州常山縣而來……後來,才躲到原州,臨去時,還在念叨着那位不知名姓的救命恩人……”
“不瞞老人家,那位救你祖上之人,和我有些淵源,我也是心血來潮,才會來此。”
方銳搖頭笑道。
“啊?!”
袁貴當即就跪了。
他不認爲方銳會欺騙自己,如方銳這般的神仙人物,根本沒那個必要說謊嘛!
不一會兒後。
袁貴取出一柄略有鏽迹的橫刀,交給方銳:“爺爺說了,若是有幸見到恩人之後,就将此刀交給對方,這是他一生中最珍貴的東西……”
“這把刀啊!”
方銳目露回憶之色,歎息着收下了。
稍後,那個敦厚漢子,也就是袁貴的兒子,拉着羞答答的新媳婦,過來拜見方銳。
“你們……甚好。”
方銳看着鼻青臉腫,卻手拉着手、感情甚笃的小兩口,眼底浮現出一縷羨慕之色:“袁開是吧?歲月如刀,韶華易逝,珍惜眼前人啊!我祝你們百年好合。”
“對了,你們這一對新人,我今日既喝了你們的喜酒,便也贈你們一份禮物,這是《青木功》、十根大藥……有了這些,縱使你資質中平,也有一定可能破入中品,日後,便也有了護衛家人的本事。”
他反掌之間,手心光芒一閃,從靈戒中取出這些東西。
《青木功》是當初常山城夏家的功法,滅門此家後得到,在如今方銳的眼中,并不算高級,隻能說普普通通。
‘當初,袁達是被夏家圍剿逃離,今日,他的後代又得到夏家的功法,因果輪回,也是有趣!’他心道。
“愣着做什麽?如此大機緣,還不快謝謝仙長?”袁貴推了自家兒子一把。
“哦哦!”
袁開反應過來,連忙對着方銳磕頭。
這是個實誠漢子,每一個頭,都磕得梆梆直響。
方銳也沒避讓,坦然受之。
一門《青木功》、十根大藥,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可落在普通人手中,就天大的機緣。
真可謂是:手縫中漏出一點,就足以讓人逆天改命。
“最後一事,給你們一句忠告,西南三州将亂,若求安穩,還是盡早離開吧!”
“啊?”
袁貴一怔,試探問道:“仙長,如今這原州,還不算亂嗎?”
“當然不算,這才哪到哪啊?!”
方銳想起曾經的雲州,搖頭歎道:“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齊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這是又一個輪回,人力不可撼也!”
“再一個原因,就是……”
他一震袖袍,慨然道:“我來了!”
此言落下。
轟隆隆!
恰逢窗外,有驚雷炸響,滾滾不絕。
啪!
袁貴正欲爲方銳夾菜,聽聞此言,手中一個顫抖,筷子落地,神色驚恐。
這是他能聽的東西的嗎?!
“哈哈!”
方銳不再多說,大笑起身,三兩步如縮地成寸般出現在門外,随後,光芒大作中,升空而起。
“還未請問仙長名姓?”
這時,袁貴一家人才反應過來,連忙追出去,對着周身缭繞清光升空的方銳,大喊出聲。
“百年修道得此身,一朝踏破仙凡門。笑看紅塵十萬載,是爲人間谪仙人!”
萬丈光芒下,此般清清如玉的聲音回響,久久不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