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道長的弟子,清衍小童子?還行,不過挺悲傷的,那孩子可憐……”
方銳虛與委蛇着,也沒戳破,與孫守财飙着戲。
雖然這孫守财,就如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兩天了,但兔子急了還咬人。萬一,此人被揭破後,惱羞成怒,懷恨在心,報複自己怎麽辦?
他是不怕,可就怕對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出手。方府防護是不弱,可一個媲美四品武者的中品靈師存心搞事,也很難完全防住。
“對了,孫靈師,最近我苦惱啊,你是靈師,不知可否能幫到我?”
“哦?方銀章說來聽聽,能幫忙的我一定不推辭。”
“是這樣。不知道哪個喪良心的,壞我名聲,造謠我……孫靈師可能幫我找出幕後主使?”
“這……我也聽說了。但,方銀章啊,你将靈師想得太誇張了。”
孫守财無奈搖頭,表情沒有半分變化,甚至,連微表情,都沒有絲毫破綻。
可方銳是二品武者,鎖定周圍環境,敏銳察覺到了,有一刹那間,孫守财的身體不正常地繃緊。
‘小黑子,終于讓我抓住雞腳了吧?!’
方銳眼睛眯了眯,故作義憤填膺道:“這背後使壞的人,是黑了心的,污蔑我也就罷了,可竟然牽連到司正大人,實在是該天打雷劈!”
“可不是?”
孫守财仿佛共情,臉上同樣浮現出怒色:“是啊,此人……是該天打雷劈!”
“嘶!”
方銳暗暗倒吸了口冷氣,心中驚歎:‘這厮……夠狠!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不過,這也再次提醒了他,誓言信不得,那個‘我若是說謊死全家’的始作俑者碰瓷老太太,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呐!
方銳也沒問,孫守财怎麽敢算計甄道極。
不用想都知道,孫守财肯定不可能自己出手,大概就是:和人随意交談,話語中稍稍引導,激發對方嫉妒心理,便抽身離開,較真來講,此種行爲連暗示都算不上。
事實上,孫守财也的确是如此做的。
原因麽?
孫守财思來想去,還是不安心,可礙于方銳和甄道極的關系,又不敢搞小動作試探,暴露自身。
于是。
他就想出了這一招,藏在後面,妄圖挑破方銳和甄道極的關系,最好是讓兩者疏遠,這般就能放手施爲了。
“清者自清,方銀章不必去刻意解釋,謠言止于智者。”孫守财寬慰道。
“好家夥,給我灌毒雞湯?此人其心可誅!”
方銳笑臉以對:“不行啊,我是個俗人,對那般黑了心的人,肯定是要一天念叨個十遍八遍的,詛咒他吃飯噎死、喝水嗆死、走路摔死、去青樓硬……”
“咳咳!”
孫守财臉上浮現出極微妙的變化:“方銀章,你這也忒狠毒了。”
就在兩人暗暗鬥法的時候——
兩個玉章神捕過來了:“孫守财,你的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孫守财怔了一下,旋即,就是面色大變地扭頭:“方銳,你對我做了些什麽?”
能讓甄道極派遣來兩位玉章神捕抓捕,必然是大事。
可他心裏清楚,除了龍珠之外,沒别的瞞着甄道極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欺上瞞下,‘陽屬性龍珠’的秘密暴露了。
而唯一暴露的破綻,就在葛長庚,就在葛長庚的弟子,在方銳這個攪屎棍,所以今日被抓一定和方銳有關。
“孫靈師,你在說些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啊!”
方銳表情疑惑,宛若一朵不谙世事的白蓮花,不過,身體卻是很誠實,一閃退後。
“卑鄙小人,狐媚惑上,還敢陷害于我?我先殺了你,再去向司正大人分辯!”
可事到如今,孫守财哪裏再會被方銳欺騙?
他早就認定了方銳這個妖豔賤貨!
“死!”
孫守财大喝一聲,身周靈光閃爍,飛快掠向方銳,手中更是靈力噴湧,形成一顆熾烈火球。
“快拿下他!”
兩個前來的玉章神捕頓時急了,連忙動手。
他們可是聽聞過的,方銳乃是司正大人的……好朋友,怎麽敢讓方銳出事?
若是方銳有個萬一,此行,有功也成大過了。
一個玉章神捕身形一動,搶先一步,擋在方銳身前。
“禁!”
另一個玉章神捕,更是直接拿出逮捕批文,大喝一聲。
“昂吟!”
虛空之中,一道常人不可見的氣運金龍搖頭擺尾飛出,對着孫守财蓦然發出一聲咆哮。
“哇!”
孫守财頓時感到,體内靈力紊亂暴動,不由噴出一大口鮮血,法術被強行中斷,周身靈光都是開始疾速閃爍。
兩個玉章神捕一掠上前,三招兩招,直接将孫守财擒拿。
‘嘶!朝廷靈師面對官府,氣運反噬竟然這麽嚴重麽?’
方銳看着孫守财被三下五除二拿下,更加堅定了不修煉朝廷靈師法門的念頭。
此時。
孫守财被捆住,可依舊一副鐵骨铮铮的忠臣模樣,對着方銳破口大罵。
“卑鄙小人,污蔑忠良,我要見大人!”
“方銳,你狐媚惑上,不得好死!”
“我是冤……”
……
顯然,這孫守财還是有理智的,隻針對方銳,不敢絲毫涉及甄道極,同時,給自己塑造了一個忠臣形象,希冀獲得一個分辯的機會。
在他看來,欺瞞陽屬性龍珠一事,并不算罪無可赦,隻要見到甄道極,還是有機會死中求活的。
可孫守财沒喊兩句,就被一個玉章神捕急忙脫下襪子,給堵住了嘴。
——此人敢胡言亂語,他們可不敢聽!
另一個玉章神捕更是上前,賠出笑臉:“方銀章受驚了吧?”
那态度,簡直不像是面對一位銀章大捕,更像是見到了上級……的夫人。
“無妨、無妨,兩位大人辛苦了。”
方銳指着孫守财:“此人滿口無狀,性情兇戾,一定要看好,莫要讓他逃出來了,爲禍四方。”
“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此人的。”
“是啊,這事包在我們身上……嘿嘿,那啥,還請方銀章在司正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那表情,就差沒直說,您幫我們吹兩句枕頭風了!
“我……”
本來聽到‘好好照顧孫守财’,方銳還覺得自己挺有面子,可聽到最後半句,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僵硬。
……
橘紅色的夕陽中,方銳乘着馬車,返回了方府。
方薛氏、三娘子一如既往在府門口迎接,随着不斷卸下的财物,她們的心情從驚喜變成了驚吓。
“這麽多财貨?”饒是操持四海商會的三娘子,都感到訝然。
“是啊,我聽說過‘福不可享盡’,咱家的日子已經夠好了,銳哥兒,你可不能做不好的事情。”方薛氏擔憂道。
“娘、三姐姐,放心吧!你們也知道,鄭家不是被我們神捕司查抄了麽?這是我分得的一份。”
方銳想了一下,又補充道:“神捕司上下都有一份,比我拿得多的,也大有人在。”
其實,在神捕司體制内,隻要不踩線、不站錯隊,一些問題都不是問題;若是踩了線、站錯隊,即使沒問題,也是問題。
聽了這話,方薛氏、三娘子才安心下來。
晚飯。
方靈、囡囡也回來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圍着冒着熱氣飯菜的桌子,煙火氣升騰,一顆心也仿佛随之變得安甯。
方銳看向旁邊,從前如小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兩個小丫頭,如今已經變成娴靜的小姑娘了。
她們的舉止,在無意識地模仿三娘子,有着青澀的優雅,笑不露齒,話也少了許多。
說來也怪,明明還是今歲今月,明明還是這個年紀、這般樣貌,可給人的感覺完全變了。
就好像是: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突然就長大了。
她們少有再領着一群鴨子滿府撒歡亂跑,少有再纏着方銳講故事,少有再一大早闖進房間叫方銳起床,從以前兩個可愛的小丫頭,徹底出落成了兩個娴靜美麗的小仙子。
——方薛氏、三娘子容貌姣好,兩個小丫頭,也都繼承了她們的美麗,特别是如今安靜下來,真就如兩個精緻的小仙子。
這種變化讓方銳猝不及防,就仿佛看到了春天栽種的纖弱小樹苗,明明日益相處,可一個不留意,就已經長大長高了。
他高興的同時,又有些許怅惘,也曾問過兩個小丫頭這個問題,方靈昂着小臉,認真回答‘兄長,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呀’,囡囡則是臉紅紅地回答道‘阿銳哥,學院教了嫁人的事情哩’。
得到答案,方銳釋然了。
不過,那種女兒養大了的感覺,其中滋味之複雜:幾多高興、幾多欣慰、幾多酸澀……難以言喻。
‘無論再如何變,這都是我最珍視的人啊!’
方銳看着方薛氏、三娘子,又看了看方靈、囡囡,一如往常給她們夾菜,說起城中最近的趣事,引導飯間話題。
燭影搖曳,散發出暖色調的明亮光芒,五人的影子擠成小小的一團,互相依偎。
從雲州常山縣,再到吳中淮陰府,好似一切都未曾變。
……
飯後。
方銳去找清衍小童子。
這小家夥并不和方銳他們一起吃飯,因爲,許多時候他一修煉起來,就忘了時間,飯菜一般都是小丫鬟們送過去。
“章恨水死了,孫守财被抓了,多半也出不來了,你師父的仇,算是報了。”
“嗚嗚!”
聽聞方銳的話語,清衍小童子一下子哭出聲來,好一會兒,才調整好情緒,鄭重對方銳施禮:“謝過方叔!”
“謝我做什麽?他們是因果還報,自作孽罷了。”這種東西,方銳是萬萬不可能承認的。
“我知道,你瘋狂修煉,一部分原因就是爲了報仇,現在大仇已報、心結已去,以後還是張弛有度吧!”
他拍了拍清衍小童子的肩膀,轉身就要離開。
“方叔等等。”
清衍小童子取過來一摞典籍,交給方銳:“方叔,我知道你喜歡異聞志異,這是我特意從師門傳承中挑選出來的。”
“好。”
方銳想了下,還是收下。
對方寄人籬下,心理上低了一頭,若是他拒絕了,反而會加重清衍小童子心理包袱,非是好事。
……
抱着典籍,方銳返回房間。
他并沒有立即去看,反而放在桌上,走到窗前,眺望着窗外的漆黑夜幕,想到了很多:南境三州的百姓、雲州常山縣的夏家、林家,再到如今淮陰府的鄭家……
“此方世界,衆生如蜉蝣,縣中大戶是小魚,府城世家是大魚,更上面的層次姑且不知道,但如今已知的這些,都是要被吃的。”
“不過,人吃魚,極少數情況下,也可能翻船,變成魚吃人!”
這一次,甄道極就相對僥幸。
若非方銳機緣巧合,打掉了鄭家的陰屍,破壞了鄭家的驚天計劃,局勢如何衍變,還真不一定!
‘所以,才會相當一筆數字的劫運點反饋嗎?’
‘不過,《養身功》後沒有出現‘+’号,看來,距離突破一品,還差上一些。’
方銳搖搖頭,關閉面闆,收回思緒,拿起一本書冊,翻了兩頁。
吱呀!
這時,大丫鬟白芍推門,輕手輕腳進來,看到方銳在看書,就要退出去。
“哦,輪到白芍你值日了,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快過來啊!”方銳放下書冊,張開懷抱。
“老爺,我先去洗漱。”白芍羞澀道。
“不必,咱們一起洗吧,節約用水……”
……
就在方銳洗鴛鴦浴的時候——
神捕司大牢。
轟!
咔嚓嚓!
一道道陽屬性的雷霆打下,讓孫守财發出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孫守财是靈師,服用了過多‘以人煉就的靈藥’,靈力屬性陰邪,這般陽雷給他帶來的折磨,直擊靈魂深處,比千刀萬剮還要難受。
——說來也是諷刺,他白天詛咒了自己一句‘天打雷劈’,當晚就應驗了。
“孫靈師,交代了吧!另一顆龍珠在哪?”
“不,我不知道,這都是方銳那個小人構陷!大人,我要見司正大人……”
“還不說麽?行,我倒要看看,你這張嘴到底有多硬……嗯,大人?”
“你去吧!”
甄道極擺擺手,讓這名心腹退出去:“孫守财,你不是要見我嗎?我來了,說出龍珠的所在,可活。”
“司正大人,我真不知道啊!當日,我與葛長庚一道,爲周長發煉藥……我隻是從那一份陽屬性龍珠本源,推測出還有另一顆陽屬性龍珠,其它的就真不知道了。”
“我發誓,此言句句屬實,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欺瞞您、對不起您的地方,否則天打雷劈!”
孫守财像狗一樣卑微乞求:“大人,饒命啊,我不該欺瞞您,您放過我這一次,就把我當一個屁放了吧!”
“二叔?”
“假話!”
“果然,人能說一次謊,就能說無數次……念着往日情分,孫守财,我本想給你一次機會的,可你沒有珍惜。”
甄道極起身:“二叔,幫我搜魂吧!”
聽聞‘搜魂’二字,孫守财臉上浮現出驚恐至極的神色,生死危機之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大人,您等等,不是您想的那樣,我是……我說……”
可甄道極已經決然轉身出門了。
“大人!司正大人!我是您的老臣,我爲您立過功,您不能這麽……啊!”
……
片刻後。
甄佚從裏面出來,神色古怪至極。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