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如洗的天空下,三兩朵如棉花糖一般的白雲緩緩搖曳,再下方的園子中,有大片大片的桃林,清亮的溪流如絲帶般蜿蜒而過。
桃林中,溪流邊,紅、白、黃各色的小花,在燦金色的陽光中,斑駁閃着光,如散落一地的星光。
“哇,好多好大的桃子,快看這個,又紅又大!”
“我這個更大哩!”
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眉心點着朱砂,臉頰粉嘟嘟,穿着淺粉色的裙子,精緻可愛。
可這般小仙女的形象,随着她們撒歡大呼小叫,一下子就被破壞得一幹二淨。
“靈兒小姐、囡囡小姐,慢些,等等我們!”
大小丫鬟在後面追趕着,生怕兩個小丫頭,磕着碰着了。
“行了,晴雲、白芍,你們帶着小丫鬟散了吧,不用管她們,外圍的桃子你們随意去吃,都玩得開心些。”
方銳一手一個,抱住撲過來的兩個小丫頭:“我們進去裏面,無事不要過來。”
“謝謝老爺!”
大小丫鬟們齊齊福身一禮,莺莺燕燕散開,如一群仙女般袅袅婷婷飄走了。
依稀還能聽到她們嬉笑雀躍的聲音。
“好多的大桃子,咱們有口福了!”
“我就說吧,跟着老爺出來,肯定能得閑去玩。”
“這裏好美啊,我早就聽說過‘桃花園’,這次終于輪到我過來了!”
……
“阿嬸,您待她們優厚,銳哥兒也寵着這群大小丫鬟,她們學着靈兒、囡囡,都有些調皮了。”三娘子笑着搖頭。
“本就是一群不大的丫頭,活潑些好。”方薛氏是個心善的。
“是啊,真要像是别家,大小丫鬟一闆一眼、事事賠着小心,我反而不自在。走吧,娘、三姐姐、靈兒、囡囡,咱們去裏面。”
方銳搖搖頭,帶着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深入園子。
不多時後。
“哇,好累,在這亭子中歇會吧!”
“嗯嗯,歇一會!”
“讓你們撒着歡到處跑……”
方銳敲了敲兩個小丫頭腦袋,如此說着,卻還是帶着她們進入亭子。
這是一座四角翹起的白玉亭子,在一座拱形的白石小橋旁邊,亭子中懸挂着串串風鈴,在微風中、金子般的陽光下,叮鈴鈴清脆作響。
亭邊,蜿蜒的溪水彙聚成一個小小的池塘,水面上泛着白光,不時有魚兒躍出。
“我去采摘一些桃子過來。”三娘子說道。
“我也去!”
“還有我,咱們比比誰摘來的桃子大。”
……
“那我可赢定了。”方銳提着一個大大的竹籃,神神秘秘出去。
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
這時,亭中石桌上,已經擺放着一盤桃子,溪水清洗了,用綢布擦拭過。
方薛氏、三娘子,眉眼間都帶着開心,顯然很享受親手采摘的樂趣。
囡囡小臉上有些懊惱。
方靈卻是如鬥勝了的公雞,得意洋洋:“兄長,就差你一個了,現在我的桃子最大。”
“看我的。”
方銳笑笑,掀開竹籃上的綢布,頓時,五個超大的桃子冒了出來,
它們如小号的西瓜,通體赤紅,沒有半點青色,宛若紅色的玉石,還散發着點點熒光。
“哇,好大!”
“阿銳哥的桃子最大!”
“這似乎不是一般的桃子。”方薛氏道。
“銳哥兒,這也是奇果麽?”三娘子想到了吃過的玉梅子,不由問道。
“是奇果,這是奇果紅玉桃。”方銳笑着點了點頭,分發下去,一人一顆。
“兄長作弊!”
方靈哼了哼,抱着紅玉桃來到亭子邊,就要一口咬下去。
此時,她手中的紅玉桃暴露在日光下,通體萦繞的熒光,呼地一下化作光焰蹿升,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看起來就好像桃子着火了一般。
“呀!”
方靈呆呆抱着紅玉桃,一下子懵住了,特别是:小臉和紅玉桃湊在一起,紅玉桃卻比她的精緻小臉蛋,還要大。
那種視覺沖擊,可愛極了,如一個表情包。
方薛氏、三娘子、囡囡,本來吓了一跳,可看到方靈沒事,反而呆呆的可愛模樣,都是和方銳一道笑出聲。
“這是正常的,奇果皆有神奇之處,紅玉桃不比玉梅子、碧玉荷的葉子,能泡水化開,但在日光下就會出現這般異象。”
方銳解釋着,對着手中的紅玉桃,咔嚓咬了一口。
紅玉桃的滋味,就是桃子的味道,不過可比一般桃子的滋味好多了,即使最頂級的普通桃子,也比不上。
吃下去後,身體還會湧出陣陣暖流,暖熱得微微出汗,卻不燥、不幹,好似蒸桑拿一般。
“真好吃!”
“嗯嗯,我又有勁了!”
“身體暖暖的,若是那幾天,吃上一顆……嗯,三丫頭你體寒,多吃些。”
“是的,這紅玉桃,是陽屬性奇果,可以增強體質,治療體寒。我還有不少的,三姐姐,日後你就不怕腹痛了。”
方銳的确還有不少。
不過,這次的紅玉桃,沒給大小丫鬟,倒不是他小氣,不舍得。
而是:紅玉桃樹,是受龍珠影響變異而來的。雖然給大小丫鬟吃了,也不大可能外洩;即使紅玉桃的消息外洩出去,也不大可能會有人聯想到龍珠。但,謹慎些不是更好麽?
吃過紅玉桃後,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又恢複了精力,蹦蹦跳跳,唱着歌、背詩,雀躍不已。
一會是‘知了聲聲叫着夏天’,一會又是‘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方薛氏、三娘子在亭子中閑話。
方銳拿着魚竿,坐在亭子邊,對着池塘釣魚。
直到——
大丫鬟晴雲突然風風火火找過來,告訴方銳:“老爺,外面來了兩個乘坐火鳥飛來的人,要拜訪您哩!”
……
方銳出門,當即就見到了大丫鬟晴雲口中的火鳥。
那是兩隻大鳥,羽毛是火紅色,腹部、鳥喙是金色,陽光照在它身上,如流動的火焰。
看上去,的确就像是兩隻火鳥!
‘赤羽金喙,沐光如火,這是異獸——赤羽金雕!’
經過這半年來和葛長庚的交流,方銳已非‘吳下阿蒙’,《異獸譜》上的異獸基本識全了,見到這兩隻大鳥,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信息。
‘異獸不凡,能以它們爲坐騎的人,必然更爲不凡!’
方銳看向前來拜訪的兩人。
當前一人,是個二十多的青年,身穿白衣,溫潤如玉,眼神玩世不恭,好似蔑視一切,又有着一股霸道睥睨,氣場強大。
另一人四五十歲,兩鬓斑白,容貌平平無奇,眼睛卻極爲明亮,身上更是好似有着一種……仙氣。
是的,就是仙氣!
那種給人的感覺,和二品無垢武者,氣勢全開給人的感覺頗爲類似,但卻又不大一樣。
如果說,二品無垢武者,給人感覺更側重于幹淨、無暇;那麽,此人身上,就更凸出缥缈、出塵。
普通人見了,多半會納頭便拜,以爲神仙。
‘此二人絕非常人。’
方銳暗忖着,臉上卻沒有半分波動,不卑不亢道:“二位是?”
“我名甄道極,這是我二叔……”那位白衣青年開口。
“在下甄佚。”另一位中年人拱了拱手。
‘姓甄?!’
方銳心中一動,瞬間想到了周長發所說的新任神捕司司正,不過,二品武者的表情管理極其到位,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二位此來是?”
“我們從高空經過,見到此園風水極佳,似是出于名師之手,等飛近些,又聽聞吟詩的女聲,特來拜會這桃花園中的桃花仙!”
甄道極說着,上下打量方銳。
顯然,他們靠近時,恰巧聽到了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的‘桃花詩’。
“果然是雅人,自有氣度,氣運深藏。”甄佚亦是颔首。
“氣運?!”方銳下意識喃喃出聲。
“皇厘定天下氣運,從此,人生下就有三六九等。下者氣運灰白,上者氣運青紫。”
甄道極随意說道:“不過,此爲小道,氣運後天可改,人力,亦可逆天數。”
這般隐秘,如數家珍般信口道來,讓人有種心旌神搖之感。
‘此人見聞之廣博,或許還在葛道長之上。’
方銳暗忖着,搖頭笑了笑,以開玩笑的語氣道:“既然這般說,那二位,不妨看一看我的氣運。”
“二叔?”甄道極看向甄佚。
“看不出。”
甄佚大大方方搖頭:“命格特殊、實力強橫、身居高位、身懷異寶……諸如此類人,氣運深藏,難以見得。如蛟龍,半仙之人都不可見!”
“不過,據面相上看,閣下似乎先天不足,不過如今已補足;更有一場死劫,如今看來,大概也是度過去了。”
“若能小心謹慎,與人爲善,今生當可福壽綿長。”
‘這個甄佚,有點東西啊!’
方銳心中微驚,口中卻道:“道長糊弄我了,此套話也。”
“若真‘福壽綿長’,便是我‘小心謹慎,與人爲善’;若不然,便是違背了,橫豎都是道長有理。”
他笑着搖頭:“我更相信,人定勝天。”
“好一句‘人定勝天’!”
甄道極笑了:“你說的不錯,望氣觀相隻爲小道,所看多爲浮象。世間之有趣,就在于無窮變數,人豈能望盡一切?”
“别的不說,大人物的惡意、天災人禍,頃刻之間,就能改變一個人的氣運。”
“權勢、氣運,終究是外物,最可依恃者,乃是自身力量,任它千般險阻,萬般劫難,我自一拳破之!”
他名‘道極’,取意‘武道之極’,有此種信念不足爲奇。
“哈哈,有言曰‘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不意,今日竟得遇知己。二位趕路辛苦,若不嫌棄,可進來吃兩顆桃子解解渴。”
“哈哈,好!”
“謝過主人家了。”
甄道極、甄佚二人,吃了幾顆桃子,閑話片刻,便就起身,提出告辭。
“我們吃了閣下五顆桃子,禮尚往來,便回贈閣下五枚玉符。”
臨出門時,甄佚笑着一拂袖,五枚玉符飛出。
這五枚玉符,二青、二金、一紅,赫然是:兩枚輕身玉符、兩枚金鍾玉符、一枚火球玉符。
當初,他在太平賊卧底,十年又十年,最終成了一路蛟龍的老師,地位是高,可李玄通未發迹之前,不能對外聯系,也是窮酸。
那時,一枚玉符都是肉疼。
可這般‘受苦’也是值得的,南境三州事了,甄佚酬功,獲得海量氣運,一舉破入上品靈師,返回家族。
身家驟然闊綽了,一時間,就有些報複性豪爽。
當然,甄佚也不是冤大頭,此舉,不過是對方銳這個‘命格特殊’的奇人,結一個善緣罷了。
‘這般的冤大……呸,豪客,以後熟悉了,必然得多請幾次啊!’
方銳心中嘀咕着,笑着拱手:“謝過了!”
“聽閣下家中丫鬟說,閣下是神捕司銀章,想必也認識這些玉符,五顆桃子豈能換五枚玉符乎?”
甄道極突然戲谑開口。
他倒不是故意爲難方銳,也不是舍不得五枚玉符——從甄佚送出玉符,他看都沒看一眼,便能看出。
真正目的,似乎隻是好奇,方銳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方銳也不詭辯,說什麽‘五顆桃子等同于五枚玉符’,隻是道:“長者賜,不敢辭。”
“哈哈,閣下好急智。”
甄道極撫掌而笑。
他誇贊方銳急智,而不是有禮君子,因爲,已經看出方銳臉皮厚,頗有些厚黑。
能寫出‘桃花園中桃花仙’,可見性格之中,亦有着出塵的一面。
出塵灑然,是爲隐士,可敬不可親;世俗厚黑,是爲俗人,可往來,卻不可親近。
反而,既能出塵灑然,又能世俗厚黑,是妙人也!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笑過之後,甄道極縱身一躍,來到赤羽金雕背上,朝着方銳揮了揮手,與甄佚一道騰空而去。
‘怎麽和葛道長一樣,喜歡在我面前裝逼?’
方銳心中泛起一股古怪的情緒:‘若是我此刻突然喊一股‘甄司正’,不知道,那位甄道極會不會一頭栽下來。’
當然,這隻是想想而已,他并沒有那般惡趣味。
……
高空之上。
“許久沒見過這麽有意思的人了。”甄道極笑道。
“是啊,一個有意思的人。聽說,這人是銀章大捕,也就是你将來的手下了。”
“也不知此人知道我的身份後,還能否如此自若,若否,那就有些無趣了。”
甄道極微微搖頭:“二叔,你方才爲何自稱‘甄佚’?”
“佚者,隐于雲煙,藏于市野,去留無痕,無名無姓。”
甄佚說着這話,回想到當初,雲州大澤府的一幕。
……
“甄師,爲什麽?”李玄通滿臉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名‘佚’,又有一名,曰‘豐餘’。”
“豐餘、奉虞,哈哈,甄師是朝廷的人?”
“一直都是。”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哪有什麽時候?這般說吧,玄通,從你一出生,就站在戲台上,是主角;而我,不過一個配角也。”
甄佚歎息:“玄通,你鬥不過大虞朝廷的,降了吧!”
“原來如此,哈哈,從來都是一場戲麽?”
李玄通披頭散發,道心崩碎:“那便如甄師所願,我李玄通……降了!不過,這聲甄師,是最後一聲,從此,你我兩清,恩斷義絕!”
……
說來,方銳與甄佚是常山縣的故人,從未相見過的老對手,今日,亦是相見不相識。
世間之緣,世事之妙,由此可見。
甄道極搖頭揭破:“二叔,你還忘不了安樂候?”
“是。”
甄佚坦然承擔:“不過,過去的已經過去,來到淮陰府,新的一頁便開始了。”
“道極啊,此來,我是爲見證你的試煉,順便,也給自己放一個假。”
“你的一切行爲,我不會主動幹涉,指手畫腳。不過,你卻可以主動尋求我的幫助。”
“最後,我會根據你的手段、效率、收獲,給出公正評價。”他正色道。
是的,堂堂一個府城世家,鄭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在甄佚、甄道極二人眼中,不過一個試驗場而已。
“很好,您就看着吧!”
甄道極負手而立,沐浴金光,眼神睥睨,望向淮陰府城中鄭家的方向:“我會幹脆利落地完成這次收割!”
……
鄭家。
咔嚓嚓!
暗室石門打開,鄭經翰大步從中走出,周身強悍的氣息湧動:“爹,我突破了!”
“哈哈,好……咳咳咳!”
因爲激動,鄭紹光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潤:“突破就好,突破就好啊!如此,咱家又能争取一段時間,等陰屍回歸了。”
“爹,咱家的陰屍,具體什麽時候回來?”
“不确定。”
鄭紹光搖頭:“南山園一事,陰屍遭遇陰氣洗禮,固然實力突破二品,可也破壞了咱們布置在它體内的手段,如今算是徹底失聯了,隻能等陰屍自己找回來。”
“我心中總是不踏實……”
“我兒多慮了!”
鄭紹光擺手:“咱家的陰屍,實力已破入二品,更有龍珠本源淬煉,軀體堅硬遠超二品,一般的二品武者,都萬萬拿不下它。”
“可要知道,咱們淮陰府,最強戰力才不過三品啊,如此,誰能威脅咱家陰屍?!”
“也是。”
這麽一說,鄭經翰也放下心:“對了,爹,聽說,新任神捕司司正已經到了。”
“先送上一份重禮吧,也算是投石問路,看能不能拿回咱家在神捕司的位置。”
“是!”
……
傍晚。
方銳帶着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從城外桃花園回去。
半路,外邊天色忽地變了,悶雷陣陣,黑雲低沉,大風驟起。
“這六月的天,真是說變就變,看來又有一場大暴雨将至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