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殺局

第83章 ,殺局

風在呼嘯,火在翻卷,沙塵滾滾揚起。

昏黃的火光跳躍,黯淡的光線中,映照出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大片張牙舞爪的地甲蚣,還有刺目的血泊。

“嘶嘶嘶!”

“噗嗤!”

“啊,怪物,不要過來!”

……

地甲蚣的密集顫鳴的聲音、鋒銳的鱗片割開血肉鮮血迸濺的聲音、鐵浮屠大軍慘叫的聲音……

種種聲音交織,彙聚成一曲沙場的死亡樂章。

此時,方銳身邊,隻剩下十多隻地甲蚣,還在随他一道,殺敵破軍。

其它大多數地甲蚣早就殺昏了頭,帶起一蓬蓬揚起的砂礫,沖入營地之中,湧向四面八方,見人就殺,左右兩邊鋒銳的鱗甲張開,如同兩把快刀瘋狂收割生命。

地甲蚣殺瘋了!

而反觀對面,鐵浮屠大軍……

雖然還有兩千多人,可大半重傷,完好的隻有八九百人,即使這些人,也沉浸于傍晚的慘痛中。

人無鬥志,兵無戰心,那就和兩腳羊沒什麽區别!

可以說:鐵浮屠士卒的這種軟弱,更加重了地甲蚣殺性,讓它們爆發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戰鬥力,一隻地甲蚣追着幾十個兵卒亂殺。

——就如前些日子,他們拿着屠刀,面對長淮城的民衆一般。隻不過,此刻反轉了過來。

僅僅百來個呼吸,在地甲蚣的沖殺中,已經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

“親兵何在?分散反擊,給我滅了這群畜生……”

鐵浮屠不愧是領兵大将,面對偷襲,極度劣勢之下,仍然組織起了反擊,将小半親兵分散下去對地甲蚣進行分割圍殺。

隻見:

那些親兵散入營地,砍了些逃跑的兵卒後,帶領起部分士卒,殺了回去,對地甲蚣開始進行反擊。

地甲蚣外殼堅硬,媲美鐵甲,更能鑽地,但也不是沒有弱點,就比如身下腹部的谷道。

很快,這些士卒就形成一整套對付地甲蚣的手段,加快攻擊節奏,防備它們鑽地,尋找機會将它們挑起,攻擊要害。

短短片刻,竟然就斬殺了四五隻。

‘看來,這些地甲蚣單獨面對大軍,被撲滅也隻是時間問題。隻不過,我也從沒寄希望寄托在它們身上,我真正依仗的,從來都隻有自己啊!’

方銳看向前方不遠處帶着親兵迎來的鐵浮屠,繼續向前,與對方形成雙向奔赴。

“結陣!”

在距離方銳隻有五十多米後,鐵浮屠蓦然一聲令下。

咔咔咔咔!

一塊塊盾牌合攏,形成銅牆鐵壁。

踏!踏!踏!踏!

盾牌後方,親兵步伐整齊劃一,威壓而來,明明隻有百來人,卻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到了!”

方銳壓制住身下地甲蚣,任由後方殺紅了眼、已有些不聽指揮的地甲蚣先行上前試探,一頭撞了過去。

轟!轟!轟!

這十幾隻體型龐大,如洪流一般的地甲蚣沖去撞在那些盾牌上,卻如海浪撞上礁石,不能撼動分毫。

“殺!”

鐵浮屠大喝下令。

“殺!殺!殺!殺!殺!”

盾牌陣的孔洞間,一柄柄特制長矛捅出,那些被遏制住了前沖勢頭的地甲蚣,還沒有來得及後退,每一隻就被七八柄長矛攢射,紮得它們嘶嘶痛鳴,退了回來。

“嘶嘶嘶!”

而疼痛也讓這些地甲蚣找回了理智,至少不再失控,簇擁過來向方銳這個主人賣慘。

“罷了,回來吧!”

方銳看向仍在向前,覆壓合圍過來的銅牆鐵壁、林立槍山,腳尖一點,整個人從這隻最大的地甲蚣背上一躍而起。

一刀。

噼裏啪啦!

那些長矛從中斷裂,雨點般落下。

兩刀。

轟轟轟轟!

盾牌組成的鐵盾牆壁,大片地炸開,後面一片一片的親兵慘嚎着倒飛出去。

‘這般高手?上三品?!可恨,若非山崩,破甲弩、神風箭那些器物仍在……’

鐵浮屠咬牙切齒。

大軍之中,自然是有對付個體強大武者的殺器的,可之前山崩,基本都損失幹淨了,而且也沒有足夠的人了。

不然,若是兩萬大軍完好,軍備充足,别說上三品,就是一品之上,都能給你圍殺了!

“抛矛!”鐵浮屠再次下令。

唰唰唰!

身邊簇擁的親兵聞言,紛紛用力擲出長矛攢射,破空聲大作。

“散!”

方銳揮刀一震,半空中猛地響起一道炸響,那些射向他的長矛紛紛跌落。

而就在他這個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刹那——

“死!”

鐵浮屠瞅準機會,揮舞半人之高、磨盤大小的雙錘,如雄獅一般悍然撲了過來。

那般巨大的雙錘,在此人手中,卻被揮舞出了極速,在半空中帶出殘影,隐隐裹挾風雷之音。

——此人,赫然和李玄通一樣,同樣有着天生神力!

‘好精準的時機把握,不過……’

方銳心頭一動,體内能量網絡貫通,真氣遊走,反手格擋,與對方雙錘碰撞。

轟!

一聲清越巨響之中。

方銳身形晃了晃,腳下地甲蚣嘶鳴一聲,陷入地面半寸。

反觀鐵浮屠,卻是倒飛而回,連連後退,被親兵們接住,雙手滲出血迹。

“将軍?!”一群親兵關切出聲。

“我、我沒事!”

鐵浮屠話雖如此,可瞳孔卻是猛地一縮:‘差距這般大麽?不,此人根基穩固、底蘊深厚,根本不是一般的上三品!’

“該結束了!”

這時,方銳歎息一聲,從地甲蚣背上下來,身形一閃,飄忽而來。

“将軍,快走!”

兩個親兵帶着鐵浮屠向後,其他幾十人,拔刀迎着方銳沖了過去,可隻在數刀之間,紛紛屍首分離。

“你們逃命去吧,此人爲我而來,我走不了的。”鐵浮屠甩開最後兩個親兵,蓦然發出一聲歎息。

“将軍不走,我等豈能獨走?”

“請讓我們爲将軍先死!”

說罷,兩個親兵沖向方銳。

話說,這兩人竟然是中品武者,身上還有着靈符,激發之後,數個巨大的火球飙射而來。

“破!”

可在方銳劈出的數道回旋刀氣之下,火球熄滅,連帶着兩人也是屍首分離。

——是的,宗師級刀術,在四品配合化勁可激發刀芒,而進入上三品後,與真氣協同下已經變成了刀氣。

另一邊。

趁着這個時間,鐵浮屠已經激發了身上各種法符,周身層層金鍾旋轉,金光缭繞,這才看着一塵不染、如閑庭信步般走的方銳,大喝問道:“閣下是哪個勢力的三品?”

不等方銳回答,他就搖頭:“罷了,時至如今,這個也不重要了。今日,我就要以下伐上,拉一個上三品武者墊背!”

是的,鐵浮屠已經心生死志,隻想在最後時刻,拉個墊背,最不濟也要重創對方。

‘這層層烏龜殼,普通一刀,恐怕還砍不破……也罷,那就試試是你的盾堅,還是我的刀銳?’

方銳暗忖着,右手持刀,左手輕輕一撫刀刃,刀身嗡鳴,一股極其危險的氣勢開始凝聚。

對面。

“啊啊啊,看我烈火流星爆!”

鐵浮屠大喝一聲,雙手中的巨大鐵錘不知何時亮起兩團大火,似是将火球靈符的效果灌注到了上面!

随後。

他拎着雙錘,開始飛快轉圈,加速、再加速……

然而——

還沒等鐵浮屠蓄勢完成。

咔!

方銳以宗師級别的刀術,搭配三品真氣,直接一刀橫空,砍出了一丈長的炫白色刀氣,直接将鐵浮屠體表層層虛幻金鍾破碎。

再之後。

轟!

真氣爆發下,鐵浮屠肉身直接粉碎,隻剩下兩把燃燒的大鐵錘撲通一聲落地,在燃燒了一會兒後,不甘熄滅。

“我可不是那些小說主角,會傻乎乎地等敵人放大招。”方銳淡漠收刀。

此時,這邊極其絢麗的一幕,爲營地中不少人所看到,在一片驚呼聲中,引發大亂。

“不好了,将軍被殺了!”

“将軍被殺了!”

“将軍死了!”

……

這般山呼海嘯般的聲音,直接讓營地中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抵抗土崩瓦解,而已經被牽制、處于下風的地甲蚣們,在重新被放開後,殺性更重。

……

不多時後。

火光沖天而起,方銳帶着一群地甲蚣,返身沒入黑暗。

……

次日中午。

烈日之下,千餘騎兵一人雙馬,正在飛快趕路,若是留心觀察,便能發現這其中大半都是武者。

“唳!”

這時,一隻蒼鷹盤旋而下。

咔!

李玄通接過傳訊,放緩馬速,打開密信,旋即就是驚咦一聲:“鐵浮屠死了?!”

——昨夜鐵浮屠營地,足有兩千餘人,不乏有漏網之魚,将消息帶出去擴散,爲人所知。

“可惜了,未能手刃此人,親手報仇!”

他皺了皺眉,詳細看去,臉上的表情漸漸由遺憾轉爲凝重:“操控地甲蚣、刀劈盾兵、一刀砍出數丈刀氣?”

‘前者是靈師的手段,後兩者,一般三品都無法做到,這情報中……真的沒有誇大其詞?!’

‘罷了,不管如何,另一勢力插手大澤府局勢已是事實,我必須加快速度了!’

李玄通暗忖着,大手一揮,下令道:“吩咐下去,全軍加速,三日之内必要到達大澤府城!”

“是!”

……

常山縣衙。

“軍師大人,有飛鷹傳訊!”幕僚推門進來。

“鐵浮屠已死?靈師手段?上三品強者?”

甄佚喃喃着,看過之後,就搖搖頭放下,不放在心上了。

在鷹嘴峽山崩一事後,他心髒承受能力提高不少,如這般‘小事’,都不大放在心上了。

——反正距離很遠,又不在常山城,就算爲難,也有李玄通擋在前面,急個什麽?

反倒是另一件事,讓甄佚很是焦頭爛額。

‘近來,我又是故意設了幾局,引誘暗中那人出手,可對方就是不上當,如縮頭烏龜一般,極有耐心。’

‘這可真是棘手啊!’

至于對方已經離開,不在常山城?

這個可能,甄佚也有想過,可怎麽可能嘛?那般高手來到,一定有大圖謀,怎麽可能什麽都沒做,就那麽跑了?

‘一定是再和我這個老人家比耐心,嘿,有意思!’

甄佚重燃鬥志,重新開啓了又一輪和空氣的鬥智鬥勇。

……

中午,燦金色的陽光下。

“籲!”

方銳一勒缰繩,放緩馬速,看向俯卧在地平線上雲山城的巍峨輪廓:“終于回來了!”

是的,他回來了,就自己一人一馬,沒帶地甲蚣那群玩意兒。

——倒不是不想帶,而是帶不走,對方對生活環境有極嚴苛的要求,而且那群玩意兒還和鐵浮屠之死聯系在一起,現在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不過,也沒有讓那群地甲蚣閑着。

臨走前,方銳用刀給它們雕了個石甕,布置下任務,要那些地甲蚣往裏面存‘山石靈乳’,準備等個幾十年,再回去看看。

城門在昨夜‘鷹嘴峽山崩’的消息傳出後,今日一早就恢複了正常,通行如常。

進城。

方銳聽到茶館酒樓,街道巷尾,無數的議論聲。

“鐵浮屠大軍遭遇山崩,全軍覆滅,這就是義軍的運氣啊!”有人感歎。

“可不是?聽說在山崩當時,玄通大将軍正好突破,這不是時運,又是什麽?”另一人贊同道。

“嘿,看到了嗎?今早玄通大将軍帶兵出城了!”

“應該是去打府城了吧?”有人猜測道。

“我看也是!鐵浮屠大軍一滅,咱大澤府中官府力量爲之一空,這就是義軍的大好機會,玄通大将軍成事的可能很大!”

……

‘李玄通不但傷勢恢複了,還突破上三品,出城去攻打府城了?!’

方銳隻感覺荒誕:‘不是,不是說李玄通重傷,怎麽就一下子突破了?比我這個開挂的都差不了太多?’

這一刻。

他心中,蓦然浮現出一種強烈的預感:即使沒有自己出手,鐵浮屠來襲的大軍,也會以一個‘合理’的方式敗亡。

‘這已經不是水深的問題了,而是……有人在下棋!’

方銳仰天望去,隻感覺這南境三州如一副巨大的棋盤,一隻遮天大手在這裏撥弄着一切,要将這裏攪得天翻地覆。

蒼生、如李玄通一般的蛟龍、乃至大虞三州内的官軍,都隻是壓上這局棋盤的棋子!

‘那幕後黑手索要達成的目的,更多的目前我還看不清楚,但聯想到《常三柳遊記》中五十年前東境四州大洪,至少有一項:減丁。’

‘再聯想到,大虞很可能屹立千年不倒,王朝周期率……簡直細思極恐!’

與此同時,方銳心中生出明悟:‘我爹之死,從某種程度上說,并不是巧合,反而是某種大概率事件。’

就如在前世的大環境中,除非跳出城市,隔斷對外聯系,不然,将時間線拉長,幾乎不可能不感染。

‘在這盤殺局中,如今之我,也遠遠算不上棋手,最多,隻能說是一顆暫時看不見的棋子。然而,其它棋子一個個被吃掉,最後剩下的,就會顯得格外顯眼!’

‘甚至,不用等到那種程度,我破入三品,已經算是一條體量頗大的魚了,若在這三州中的府城、州城折騰,遲早會引起注目。’

就如一個跨省連鎖的餐飲店,如果隻是一個小縣城的鋪子一兩月業績波動,幾乎很難引起關注,而若放到一個市中,那就有一定的可能了。

此時,方銳心中,萌生出一個強烈至極的想法:‘離開這裏!徹底離開南境三州!’

‘其實,離開也好。’

他一邊飛快返回,一邊思量着這個可能:‘這南境三州的水太深,根本沒法玩兒,爹已經……不能再讓娘、三姐姐、靈兒、囡囡她們,承擔不必要的風險!’

……

小院。

“汪汪汪汪!”

幾隻大狗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叫聲,可沒叫幾聲,就停下,搖着尾巴,直奔門外。

“兄長回來了?!”方靈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向着門口奔去。

“阿銳哥!”囡囡也撲騰着兩條小短腿跟上。

“喲,靈兒、囡囡,都重了些哈!”

方銳一手抱起一個,掂了掂,笑着摸了摸她們腦袋。

叮鈴鈴!

屋内,響起因爲動作太快,什麽東西掉落的聲音。

“銳哥兒?!”

方薛氏、三娘子快跑着從裏屋出來,看到方銳,又頓住,放慢了些,眼中皆是有着淚花。

“銳哥兒,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啊!”

“餓了麽?我去做飯……”

“是餓了。”

方銳笑着,心中一暖,與她們一同進屋。

彼時。

秋日的風徐徐不躁,吹動午後斑駁的光影,一壁的爬山虎簌簌顫動,牆角有淡粉如薔薇的菊花搖曳,開得正好。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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