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麽!可我和這高要沒什麽過節啊,他爲何會恨上我?’
‘哦,真要說,其實也有,沒答應此人的成品藥合作,上次也沒幫忙……所以,這就記恨上了?’
‘可幫是情分,不幫不是本分嗎?這真是……讓人從何說起呢?!’
方銳眼神複雜,倏而,化作一縷冷芒:‘你想做勾踐,可我不是夫差啊!’
‘這條毒蛇必須及早除了,否則,哪日找到機會,說不得就會咬我一口……我怎麽可能允許那般事情發生?!’
他想到了上次,高要面對曹蛇死中求活的狠辣,當即打定主意:‘此事宜早不宜遲,今日,就去截殺了此僚。’
至于,僅憑一個臉色、一口唾沫,就斬草除根,會不會有一些草率?
當然不會!
‘我可不是狄公,講什麽證據?自由心證即可!再說,高要那厮也不是什麽好人……’
‘對這種有極大威脅的惡人,我向來是:甯殺錯,無放過!’
方銳望着遠處高要的背影,眼睛眯起,蒙面的葛布下,臉上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
“攤主,來兩包‘去疤膏’!”
“哎,來了。”
方銳回過神,好似什麽也沒發生,繼續做着生意。
……
因爲出名的原因,今日生意格外火爆。
不過,方銳這次的供貨量更大,真算起來,售賣時間,反倒要比以往花費更久一些。
這也是他有意爲之。
‘除了采購一些緊俏吃食,注意馬匹、商隊之外,我還要囤積一批藥材……而賣了藥包,才有錢啊!’
‘正好借着反殺周長林、高通一夥的威懾,還有借來袁達的一絲餘威,加大出貨,多多掙錢!’
常山縣城中,這些日子,不僅是糧價,其它東西價格也在飛漲,比如:藥材。
‘草芝堂’的采購渠道,是從方百草那裏延續下來的老關系了,幾十年的交情,那邊倒也沒有坐地起價,但水漲船高,也要按照市場行情不是?
藥材、糧食,這些物資大多都是從别的縣城,甚至府城運來……而外面不太平,商隊探索新的安全路線、請更多護衛,都需要成本。
成本上去了,售價又怎麽可能不上漲?
‘如果繼續亂下去,不僅糧價會繼續漲,藥材價格亦是會持續攀升,早買早便宜,我自然要再囤積一批!’
這事方銳和方薛氏說過,告知她因爲準備藥包更多,可能會賣久一點,相對晚回去一些。
故以,也不擔心順便截殺個高要,回去晚了,讓方薛氏、方靈太過擔心。
一炷香時間後。
全部藥包賣光,倒是比方銳預估的提早一些。
今日。
他沒像以往那樣,急着離開,反倒是在黑市中一陣閑逛,除了買到兩斤雞蛋、三斤黃豆之外,還意外遇到了一罐蜂蜜,與二手販子競價成功搶到了手裏。
直到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才悠悠然離開黑市。
……
黑市出口外。
一處陰暗拐角,方銳盯着遠處,看着從黑市中出來的稀疏人影。
“我來的時候,大概在子時(晚上十一點),正是黑市最火爆的時候,之後,黑市的人流量,其實是在下降的。”
“黑市關閉的時間,一般在零點左右。現在麽,是子初三刻(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如高要這般的黑市巡邏人員,大概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前後相繼離開……”
方銳凝神以待,從一道道身影上掠過,搜尋着高要。
可直到一刻鍾後,黑市即将清場,仍然沒看守到那道熟悉的身形!
“這怎麽回事?難道,高要還沒出來?可不太可能啊!”
方銳暗自喃喃着,想了下,取出充斥身上的碎布,瞬間讓自家體型清瘦了不少,然後,重新返回黑市。
不多時後,他從黑市出來,眉宇間泛着一絲煞氣。
——他花了些大錢打聽,得知:高要此人,在半盞茶前就離開了!
“竟然讓這厮溜了?!”
方銳目光一閃,心中微怒的同時,更多的卻是疑惑:“這高要,到底是如何在我眼皮底下溜掉的?”
“像我一樣改變體型?不對啊,他本來看着就是瘦高個兒,再瘦,就皮包骨頭了,如那般具有特殊體征的人,我一定是會特殊關注的……”
“加胖?也不可能,我自己就玩了這一手,如高要差不多個頭的人,都有注意,可仍舊是錯過了……”
方銳眼睛閃爍,聯想到了前幾日的曹蛇,對方似乎也是堵不到高要,逼不得已,才在黑市中行險,這才讓高要有了絕境翻盤的機會。
“瘦高個兒、瘦高個兒……”
他喃喃着,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難道,高要此人,身高上有問題?!”
方銳自習回憶着和高要的曆次見面,這一留心,發現:高要此人,行動上确實有着些許不協調!
“我以前隻以爲,對方是天生缺陷,或者腳部受過傷,現在看來,恐怕沒那麽簡單。”
“罷了,等明日驗證就是。”
是的,就是明日,方銳連下一次、三天後來賣藥包都等不及,決定明日特意來黑市一趟,隻爲了除掉高要!
“如高要這般的毒蛇,放任一天,就有放任一天的危險,爲謹慎計,還是當及早除去了。”
“當然,這是明日的事……現在,還是盡快回去吧,娘、靈兒,恐怕該等急了。”
既然已經漏掉了高要,方銳也不再停留,離開黑市,在檢查無人跟蹤後,就一路疾馳向家中返回。
……
回到柳樹胡同,江平安和另一個衙役,還在這邊守着。
“江兄,抱歉了,出了些事情,回來晚了些,勞煩兩位了。”方銳連連告罪。
“小事,你怎麽樣,人沒受傷吧?”江平安可是知道,黑市也不太平。
“沒事。”
方銳和江平安聊了兩句,又照例給了另一個衙役一些大錢,辭别兩人,匆匆返回。
歸家。
将方薛氏、方靈從地窖放出來,果然,她們已經開始憂心,過來将方銳好一通檢查,發現沒受傷,這才松了口氣。
回屋,方銳取出雞蛋、黃豆、蜂蜜,方薛氏、方靈自是一番高興,沖淡了之前有些郁郁的氣氛。
這些且不提。
洗漱過後,各自安睡。
一晚上就這般過去。
……
次日清晨。
方銳早早醒來,也沒叫醒方靈,輕手輕腳出屋,發現:往常這個時候早已起床的方薛氏,今日竟然還沒起來。
‘也是,昨晚上耽擱晚了一些,又心神緊張,這乍一放松,難免起得稍晚一些。’
反倒是方銳,自從入品後,隻要願意,就可以輕松進入深度睡眠,看起來每天睡得時間不長,連午覺都沒了,卻依舊是神采奕奕。
方銳也不去叫醒方薛氏,正好讓她多睡些時間,自己去做早飯。
“娘、靈兒,昨晚先憂後喜,心神張弛……今早,正好補充些營養,吃頓好的……”
方銳拿出昨晚買來的那一罐蜂蜜,就着蜂蜜水,一人煮了兩個荷包蛋,又熱了些棒子面馍。
差不多做好的時候,方薛氏、方靈,也相繼起床了。
這時。
正值拂曉,門外籠罩着淡淡如煙的薄霧。晨色微涼,天際紅日初露,曦光潑墨澄澈的穹空,跨越萬水千山,從有着朦胧水汽的窗子穿過,打出一片好看的光影。
桌子上,三隻陶碗裏,是淺橙色蜂蜜水的荷包蛋,白橙相間,中央的小盆子裏棒子面馍冒着熱氣。
“哇!哇!荷包蛋!”原本睡眼惺忪的方靈,看到桌上,一下子清醒了,小臉上滿是驚喜。
她記憶中,從小到大,都沒吃過幾次荷包蛋呢,似乎……比吃肉都少。
“太……”
本想說方銳兩句‘太奢侈了’,可想起前些日子答應的‘不在吃上太節儉’,就又咽了下去,雙手掐腰看向旁邊的方靈,沒好氣道:“還不快去洗臉?”
“哦哦!”方靈吓得脖子一縮,也不敢觸黴頭,鹌鹑似的連忙去了。
不多時後。
三人圍着桌子坐下,享用這一頓豐盛的早餐。
“唔唔……”
方靈咂着蜂蜜水,不時小口咬一點點荷包蛋,極其珍惜地吃着。
或許是這般的甜食,很合小丫頭的口味,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近來營養跟上、那略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出現了兩個淺淺的酒窩。
“比肉都好吃,不,和肉一般好吃……”方靈滿臉幸福,含含糊糊地道。
“這才到哪裏啊?!”
方銳笑了笑,摸着小丫頭腦袋:“跟着兄長,以後有你山珍海味吃……”
“淨胡說,咱家吃什麽山珍海味?那是達官貴人才能吃哩!”方薛氏在一旁笑着,不信道。
方銳笑而不語,也沒有解釋。
一世長生,這個目标……哪怕對穿越者來說,如非主角光環,連連開逆天挂,也幾乎不可能達成。
但,隻是讓家人過上好一些的日子?卻是不難的。
方銳并不狂妄自大,但若是連這份自信都沒有,那就太過矯情了。
邊吃邊聊,閑話着家長裏短。
方薛氏突然說起一件事:“小楚死了……離開咱柳樹胡同後,小楚成了乞兒,那天,和别的乞丐争搶大戶人家的泔水,被打死了……也是伱長林叔出去買東西,瞧着眼熟,過去看了一眼,才辨認出來……”
“這可真是……”
方銳怔了下,久久無言。
他想過:命途多舛如小楚,可能流亡出城,加入義軍,來日出人頭地,向虎爺讨債……卻終究沒料到,竟是這般下場。
‘也是,家破人亡,高人收徒,報仇雪恨;退婚庶子,一鳴驚人,崛起打臉;佳人含冤,得遇青天,沉冤昭雪……這種劇情,也隻可能存在于話本小說中。’
現實,又怎麽可能呢?!
真如那般開局,現實中,九成九的結尾是:家破人亡後,落魄成乞兒,凍餓亡于街頭;退婚過後,庶子依舊平平無奇,郁郁終生;佳人喊冤無門,反遭打擊蹂躏,惡人逍遙法外……
‘正是因爲求而不得,方才寄托于空想,編撰成話本,爲世人所追捧、希冀啊!’
方銳心中歎息道。
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聽到小楚的消息。
見到方銳沉默,似是傷感,方薛氏換了個話題:“對了,昨個兒,三娘似乎生病了……”
“生病?!”
方銳聞言,放下筷子,眼睛一眯。
除了擔心三娘子外,還有……
近日旱情持續,亂象愈甚,他對‘生病’二字可是尤爲警惕,因爲,在前世曆史中,大災往往伴随着大疫!
“不嚴重吧?什麽病症?咱們胡同,可有類似的?”方銳追問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聽囡囡說,似乎是肚子疼……咱胡同中,好像,也沒聽過類似的……”
方薛氏見方銳神色凝重,也怕自己的回答誤導了方銳,審慎地回答道。
“也罷,飯後,我去看看吧!”
方銳想了下,叮囑道:“娘、靈兒,近日你們非必要不要出門……即使其它鄰居,也盡量少接觸……”
“知道了。”
見方銳說得認真,方薛氏、方靈都是認真點頭,答應下來。
……
飯後。
方銳來到三娘家,發現:桌前,隻有囡囡一個人坐着在吃飯,小丫頭身高相對椅子還有些矮,一邊吃,一邊晃悠着腿。
他看了一眼,早飯是:高粱面糊糊,高粱面馍。
不好,但,相對柳樹胡同的其他人家,也絕對不差。
“囡囡,你娘親呢?”方銳來到桌前,蹲下身子,捏了捏囡囡小臉蛋問道。
“阿銳哥?!”
囡囡咽下有些卡嗓子高粱面糊糊,從椅子上跳下來,小大人似的道:“阿銳哥,你吃飯沒啊?我給你盛一碗吧?”
說着,她扭頭看了一眼裏屋,又小聲道:“娘親說她不舒服,給我做過了飯,沒吃,就又回屋了哩!阿銳哥,你會治病,吃過飯,能不能幫娘親看一看啊!”
‘好家夥,白讓我感動了!’
方銳好笑地摸了摸囡囡頭頂,開玩笑道:“我就是不吃,也會幫你娘親看病的……我這次來,就是聽說了你娘親生病了,才過來看看……”
“好吧,那阿銳哥,你快跟我來!”
囡囡拉着方銳的手,向裏屋跑去。
吱呀!
進門,方銳看到:分開的葛布蚊帳中,三娘子躺在床上,眉頭微蹙,如病弱西子,輕薄單衣勾勒出玲珑身形,蔥白的皓腕暴露在被子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