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白子顔的那一席話太過于驚詫,抑或者說是一把叫做希冀的刀子明晃晃地挂在頭頂,稍有不慎,就會刺穿頭顱,宋骁淩反而是僵直了身子,研究所中的空氣像是突然停滞不動,不小的空間裏卻甚至能夠聽到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身爲話語中心的白子筱被頭頂的大掌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毛發,心裏的急迫也跟着慢慢消沉下來。
“宋骁淩?”白子顔試探地喚了他一聲,宋骁淩被她喚過神,身形微微一愣,“嗯?”他擡頭望向她的方向,似乎是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白子顔上前了幾步,和小貓四目對視,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了地,近距離的接觸,小貓眼裏的情緒顯而易見,她反而是不急了,想要模仿宋骁淩的動作,去順着小貓的脊背。
宋骁淩這才如夢初醒,猛地一下起身,退到了沙發另一側,把小貓緊緊護在手心,不讓白子顔能夠伸手觸碰到它,他護犢的行爲看得白子顔哭笑不得,于是擺擺手,笑着扔下一句就走了,“你自己看吧。”
等實驗室安靜下來,宋骁淩這才把視線轉到手心的小貓身上,他試探性地戳了下小貓圓滾滾的肚皮,白子筱懶得理會他不明所以的動作,興許他這是被興奮沖昏了頭腦,白子筱于是轉了個身,緊閉眼睛,假裝沉沉睡了過去。
宋骁淩得不到回應,眼裏的希冀一點點随着時間的流失而逐漸消散,本來有了些紅潤的嘴唇一下子像是失去了血色,他顫抖着手去推小貓的身子,白子筱終于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給了他一個疑惑的視線,她突然覺得好玩,于是想要試探地吓唬一下他。
“你是,子筱嗎?”宋骁淩深吸了口氣,半天才從嘴中擠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他的嘴唇四周已經冒出了一撮青色的胡渣,随着他說話的動作一動一動,落在白子筱眼中居然有些滑稽,她聽完他的話,依舊不動聲色,淡色的眼眸靜靜望着。
宋骁淩又深吸了口氣,“如果你是的話,就搖一下尾巴。”他安慰着,或許是子筱不知道應該如何告訴他自己的身份,“不是的話,搖兩下尾巴。”他又加上一句。
白子筱愣了愣,默默搖了兩下尾巴。
宋骁淩:“”
結果顯而易見。
他真是太興奮了,連日來的疲憊和垂喪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給沖散,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内心噴湧而出抑制不住的喜悅,他背過身去,在白子筱看不見的地方咧開了嘴角。
等他回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被很好地抑制住,隻是眉眼微微有些跳動,白子筱細看過去,他手臂上的青筋有些微凸,顯然是忍着很辛苦。
宋骁淩小心翼翼地伸手,還沒重新碰上白子筱的身子,他突得像是被雷劈地呆在原地。
宋骁淩一直以來,很注重自己的形象,所以曾經即使幾天不見出門一回,他的模樣也是光鮮至極,頭發需要梳得一絲不苟,衣角總是不見褶皺,在自己的實驗室裏,他也總是套着皮鞋,不允許随意一雙拖鞋在場合工作。
來了這個地方後,他再看看現在自己的模樣,心裏的落差可想而知。
白子筱就在他面前,同吃同住又同睡了許久,細細回味相處的細節,英勇神武的宋博士羞得隻想找個角落鑽進去。
白子筱看到宋骁淩踉跄了幾下步子,迅速閃身進了另一道門。
她憋了幾下嘴,盯了半秒後睡意襲來,也就不管不顧地繼續睡了過去。
她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醒來,帶着略微的濕氣,又有股幽香竄進鼻腔,她打了個噴嚏,小小的鼻子一吸一吸,隻聽到頭頂傳來一道低低的笑聲。
宋骁淩又回到了最先的那個狀态,衣着光鮮地,鼻梁上常架的金邊眼睛換成了銀色的邊框,更襯得他整個人斯文至極,他蹲身在常看實驗的結果,卻把白子筱牢牢抱在懷中,幾乎不留一點的縫隙,像是稍微一松,她又會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那些天魂不守舍的日子,渾渾噩噩的,真是再也不敢去回味。
宋骁淩心情大好,連帶着實驗都越發順暢,他記錄下幾個關鍵的數據,大緻一估算,實驗進程居然升了整整幾個百分點,在一天之内。
于是他難得給自己放了一個假,給白子筱套上件衣服,想要帶她出去晃悠。
沒錯,一件衣服。
宋骁淩怎麽能夠允許白子筱赤身**地在别人面前出現,即使現在她還隻是一隻不足月的小貓咪,但那是一個原則性的問題。
其實白子筱剛才睡了挺久,并不知道宋骁淩抽空出去了一趟,定制了幾套适合小貓尺寸的秋裝,他在基地中擁有極大的權限,小貓的衣服又不難做,于是很快便拎着衣服回到了實驗室。
料子是他親自選擇的,基地中有許多從前閑置下來的衣服料子,宋骁淩細細挑選了半天,選了匹帶着類似老虎花邊的棉布料,表示想做些帶着動物形狀的衣服。
裁縫是個老司機了,聽着他的描述,刷刷幾下就完成了他的要求。
白子筱看着他一點點逼近,手上拿了件樣式奇怪的小衣,她心裏想要拒絕,卻又抗議不成,一臉羞憤地任他在自己身上搗鼓。
宋骁淩很享受白子筱炸毛的模樣,雖然現在的她還沒生出幾根毛發,但她的樣子落在眼裏,卻莫名帶給他不少的愉悅,宋骁淩給她穿戴完,又擺弄了片刻,才滿意地抱起她走出了實驗室。
白子顔再看到自己的妹妹,覺得對她的同情像是滔滔江水般延綿不絕。
她是不會承認這個披着虎皮的小貓是白子筱的,說出去真是丢死了白家人的臉。
白子筱也是一臉的羞恥,和她匆匆對視了幾眼又很快躲開,這種丢人的場合,還是低調點爲妙
宋骁淩問了一些關于白子筱的問題,很快就和她道别。他停駐了一陣,決定繞着基地的道路逛上一圈。
基地駐紮的地方原先是個極美又繁華的城市,雖然現在很少有人打理,一些地方雜草叢生顯得荒涼,但有人居住的地方,還是可以依稀看到些從前的景緻,宋骁淩難得像現在一般心裏平靜如水,此時差不多已經是傍晚,太陽的紅光漸漸彌漫了整個天空,火燒雲一般的盛況,讓一人一貓忍不住駐足擡頭。
其實這個世界也很美好。人滿足的時候,總會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冒出來,曾經的科學狂宋博士,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放大,第一次覺得,其實這樣的生活,真的很美好。
至少,白子筱還陪在他身邊。
白子筱從出生開始,幾乎沒有自己下地行走過,剛開始被小男孩夾在腋下帶着到處逃亡,重新遇到宋骁淩後,又被他揣在懷裏渾渾噩噩過到了現在,現下望着前面寬敞又空無一人的街道,不禁想要撒丫子狂歡。
她扭了扭身子,爪子指着地下的道路,表示自己想從懷中下來,宋骁淩有些不舍軟軟的身軀離開懷抱,但還是彎下腰,小心地把她放在地上。
白子筱觸地的刹那就跌倒在地上,以一種難堪的姿勢。
安逸的生活太久,讓她幾乎喪失了最基本的走路功能,白子筱用爪子捂住眼睛,不忍直視。
她在宋骁淩的鼓勵之下,最後還是跌跌撞撞一拐一拐地站了起來。
尚不強壯的四肢撐着她肥肥的軀體,讓她不禁微微顫抖,白子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擡頭望見宋骁淩的眼神,嗚咽了一聲,顫巍巍地伸出了右爪。
好好的看風景計劃最後泡湯了,四肢動物白子筱在宋博士嚴厲的教誨下,眼含熱淚一拐一拐地走出了不太筆直但好了太多的一段路程。
秋天的白天已經沒有夏日那樣漫長,走了沒多久,天色就逐漸變得濃黑,電在基地中是個珍貴的稀缺品,周圍的路燈已經好久沒有亮起過,宋骁淩見時間不早,上前想要抓起遠處的白子筱回去。
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一隻野貓,瞄了一聲,綠色的瞳孔鎖定街道上那隻還不足月的小貓咪,一躍而起,朝她奔去。
白子筱被面前突如其來的一坨陰影給吓了一跳,注意力被分去了大半,本來就是勉強站立的身軀一下子軟在了地上,黑野貓幾乎要和夜色融爲一體,隻有兩隻綠瞳緊緊盯着她的身軀,它在人類面前顯得渺小,但站在白子筱面前卻很高大,這是隻公貓,吸着鼻子蹿到白子筱身邊,想要和她親近。
白子筱的一張貓臉硬生生地皺成了張狗臉。
至今爲止人生最大的污點,嗚,就是一個公貓,向她求歡。
白子筱隻想用小短腿狠狠踢上它一腳,思索到自己目前的能力,還是讪讪都收回了腳。
最後是宋骁淩陰沉着黑臉,将情敵給趕跑了,然後頂着鍋蓋臉,重新把白子筱塞進口袋中。
這件衣服的口袋相比顯得小些,白子筱的貓臉幾乎要被擠成了張紙片,她勉強從口袋中伸出頭,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喵喵喵喵喵~”我是無辜的。
她沖着宋骁淩嚎上了一嗓子,宋骁淩哪裏懂什麽貓語,低頭瞅了她半天,也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白子筱又叫喚了幾聲,最後失敗地閉上嘴。
交流是個大問題,她用爪子碰了碰鼻子,顯得讪讪。
公貓事件後,宋骁淩大概是意識到了兩人現在的物種有所不同,需要更加謹慎對待,對白子筱的管教嚴苛了些,身上的衣服也被換成了裹得嚴嚴實實的緊身套裝,加上花花綠綠各種仿動物花紋的顔色,幾乎讓貓們看不出她本來的物種。
白子筱于是開始了每天換一物種的苦逼日子。
宋骁淩的實驗進程不斷突破,解藥研發已經到了50%,過了一半。
基地裏大概是出了個叛徒,藏在逃難的居民之間,雖然基地人員與外界的聯系幾乎都被切斷了,但宋博士沒死的消息還是長了雙翅膀,傳到了另一邊翰墨的耳裏。
基地的處境便開始危急起來,除了不斷增多的喪屍隊伍,甚至偶爾還會出現高科技武器的襲擊,雖然襲擊範圍不大,但對基地來說,卻也是個重大的打擊,一瞬間,基地裏人人自危,漸漸好轉的處境又一下子陷入了困境。
宋骁淩的實驗室倒是沒受到多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