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哥面黃肌瘦,本不欲理人。
但見村長偷偷塞給他一個雜面饅頭,頓時眼睛都亮了起來。
“張氏糧鋪?早沒開了,當初流民湧進城,把他家糧食全搶了。那掌櫃哭天搶地的,連夜搬回了府城。”小哥小心的藏好饅頭,半點不敢露出來。
“你們也别找什麽糧鋪了,糧鋪全跑了,誰家都沒糧食。前幾日那些糧鋪的門,都讓人給卸了,掘地三尺也沒找到糧食。”
“你們可别露出自己有糧,現在爲了糧食都殺瘋了。”小哥瞥了眼他們的牛車,艱難的移開了目光。
“就是在城裏,夜裏也會發生搶奪事件。”
“難道沒人管嗎?”言川微皺着眉頭問道。
小哥嘲諷一笑,輕笑一聲:“誰管啊?縣衙現在緊閉大門,任人砸門也不開。砸厲害了,還要出來鎮壓,一雙手全對準咱自己人了。那師爺,更不是好東西,當初黑風寨四處作孽,師爺更是把所有人關在縣衙外,被黑風寨屠殺。”小哥眼眶發紅。
“聽說後來黑風寨折在一個村子裏,可真是大快人心。你不知道,我們的親人都……”小哥抹了抹血紅的眼睛,眼中滿是狠意。
“現在外界流傳當初是蠻子冒充匪徒來犯,這些賤人,遲早讓他們血債血償。”
“你們若要賣糧,便去聯系傅氏商行吧。傅氏商行興許還能有膽子收糧,現在小商戶就是收了糧也運不走。聽說傅氏是跟軍隊合作的。賣完就趕緊離開吧,隻怕要打仗了。我們也要去投靠那滅了匪徒的村子……”
王村長一怔。
投靠自己村?
“秀山鎮都是沒用的東西,咱們在邊關,蠻子一缺糧就來搶。遲早還得遭罪,還不如去投靠那村子。咱們都是逃難來的,又是失了親人,橫豎要找地方落腳。跟着他們,至少還有一條活路。”小哥惡狠狠地說道,說完就轉身。
“你們也好自爲之,蝗災過後,隻怕缺糧更厲害。”小哥看在饅頭的份上多說了兩句,順便給他們指了傅氏商行的位置。
村長急忙謝過,又偷偷塞了兩個饅頭。
“快走吧,周圍人看咱們的眼色都不對。”舉人村的劉村長有些心驚。
這些人的眼神仿佛快要失去理智。
“要變天了啊。”
“能不變嗎?咱們望山府地處邊關,一直都是貧瘠之地。被分到這裏的官,都是得過且過,隻等幾年便走。”王村長歎了口氣,隻急忙跟着那少年指的位置走。
這越走越蕭條,所有商鋪都關了門,偶爾還能瞥見被砸的稀爛的商戶。
上面挂着的糧字都被踩成了兩半。
衆人越發觸目驚心,也更知道自己有多打眼。
村長已經準備好,這次所有的糧食都不換錢,隻換物。
隻怕最近一段時日,村子都要戒嚴,很長時間也不敢出來賣糧了。
“所有地方都關了門,那傅氏商行還能開嗎?”衆人嘀嘀咕咕,言川卻是轉頭問着妹妹:“穗穗害不害怕?”
穗穗輕搖了搖頭,她更明白,這大旱三年隻是亂世的開始。
接下來陛下會将太子發配這最貧瘠的望山府,因着大旱缺糧,京中遲遲不播糧食。軍隊缺糧,望川府被幾次攻破,這才是百姓的災難。
王家村,會成爲那亂世中唯一的希望嗎?
穗穗抿了抿唇,也許,她作爲能給天下帶來好運的言靈,有她真正的使命在身上。
“你們瞧,那裏是不是傅氏商行?”衆人一眼望去,果然,整個秀山鎮,隻有那家店還開着。
門口站着六個壯漢,那些人脊背筆直,身上帶着一種莫名的氣息。
“是軍隊的人。傅氏商行隻怕和軍隊有關系,難怪在這亂世還能收糧。”王村長微微松了口氣,隻要還能換出去就行。不然再運回去,隻怕路上被搶的幾率極高。
衆人一靠近,那壯漢的眼神看過來,衆人都心裏突突的。
隻怕是手上見過血的。
“沒糧。”右邊一個男子漠然的瞥了一眼。
他們見過了太過來讨糧的,這門口的血都不曾洗淨,便是爲了震懾流民。
“我們……我們是來賣糧的。”劉村長有些懼怕,便是王村長站出來。
那男子霎時眼睛一亮。
往後一瞧,果然八九輛牛車,壓得車轱辘都深深的陷了進去。
男子頓時臉色如沐春風。
朝後一招手:“走,先将車停進後院。”外面流民已經開始試探着靠近,他不願多事。
王村長到底年紀大了些,看了眼言川,言川便輕輕拍了拍穗穗的腦袋,走到了最前面。
穗穗摸着屁股墩兒,謝夫人是留了一輛馬車給言家的,但如今亂世不敢高調拿出來,隻能養在家中。
隻可憐了她的屁股墩兒啊。
牛車一進門,立馬便有人接手稱糧。
“這七輛牛車,是我們的。”
“這三輛是他們的,麻煩分開稱。”言川雖然十五歲,但渾身氣息卻很是唬人,倒讓那男子高看了一眼。
“這位公子可以喚我傅管事。我是商行管事,可一應做主相應之事。”傅管事笑着道,賣糧,好事兒啊。
隊裏快斷糧了!!
“鄙人姓言,還望傅管事關照一二。”少年誠懇,傅管事暗自點頭。
“這糧食可真飽滿啊。”院子裏,驗糧的人抓起一把米,眼中精光乍現。
這米已經脫殼,是純純的白米。
而且不像時下那種白中帶黑的糙米,是今年新收上來的精米!!
傅管事更是激動的手都抖了抖。
這玩意兒扛餓啊。
“不知現在行情如何?”言川沉聲問道,如今隻有傅氏能收糧,隻怕糧價壓得低。
傅管事擺了擺手:“隻要有糧,一切都好說。以前糙米八文,如今三年大旱,已經漲至三十文一斤。”而且,有價無市。
劉村長眼中一喜。
“至于你們的精米,以前是十五文一斤。如今是五十文一斤。”何止有價無市,隻怕要搶的打破頭。
衆人倒抽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