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都在供奉他們的神。
“嗝……”
至高無上的天地守護神,打着飽嗝從信徒家走出來。
她弄不清,爲什麽可以吃祭品。
祭品,一般隻獨獨屬于被供奉的神明,誰都不可竊取,不可使用。
就像她弄不明白自己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隻明白,她爲守護三界而生。
這是她唯一使命。
她在京中流連,她途徑一處宅院,冥冥中仿佛有某種指引,她進了門。
正堂沒有供奉她的畫像和神像,她很是好奇。
她進去時,屋内正開飯。
這是一個大家庭,男女兩桌。
女眷那一桌坐着一個滄桑的婦人,似乎是府上老太太。
她的旁邊擺着一個小碗,碗裏裝着熱氣騰騰的米飯,碗邊放着筷子。
好似有個人缺席未來。
可未曾回家,爲什麽要擺她的碗筷呢?
“今天的四喜丸子好吃,給姑姑夾點。”大抵是孫子輩兒吧,小孩子墊着腳夾了一個丸子放在空碗裏。
不一會兒,碗裏就堆滿了吃食。
靈體看的吸口水。
她好像很喜歡這一桌飯菜。
比貢品更喜歡。
她說不清爲什麽,隻覺得心裏苦澀,她貪戀的看着府中每個人的面龐,看着那一碗喜歡的吃食,卻一絲也不敢動。
這碗菜,承載了太多東西。
讓她心裏沉甸甸的。
她漫無目的的在府中遊走,路過一片人工湖,瞧見湖中殘荷,她覺得有些蕭條。
她覺得,這湖中就該開滿蓮花的。
或許,蓮花下還應該躲着一個小精靈。
喜歡用蓮葉做衣裳。
不需要理由,她覺得就應該如此才完美。
再次出現時,她走在街頭。
赤着腳,披散着青絲,透明的靈體,像個人一般。
煙雨朦胧,天色微亮。
有人逆着光而來,身形修長,頭發花白,逆光看不清神色。
可他眼中的悲戚,幽深的仿佛能淹沒一切。
向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她,第一次感覺到心虛,她有些害怕那個男人的目光。
對視的那一瞬間,她慌忙移開了目光。
轉瞬才想起,他看不到自己。
就如同她遇見的每一個人,不論凡人,魔靈,亦或是神靈,都無法看到自己。
她是自由,但也是孤獨的。
她小心翼翼的又偷偷朝男子看去。
本以爲對方早已離開。
卻不想,那黑衣男子依然看着自己的方向。
“你瞧,我又瘋魔了。”
“大概,我離瘋魔不遠了吧?”
“明明你連殘魂都不再,我卻總覺得某一瞬間,我曾與你對視。”傅九霄垂眸低語,方才那一瞬間,他好似看到了穗穗的眉眼。
清冷孤傲,遊離于三界之外。
他曾遍尋古籍,卻隻尋的上古大能留下的隻言片語。
創世神獻祭後。
她會修複三界一切,修補那破碎的屏障。
她的血肉會重新加固三界,她會存在于三界任一處地方。
她會失去所有記憶,隻記得自己要救天下救三界的使命。
或許成爲一縷清風,成爲一抹白雲,唯獨,不是她自己……
不,還有那最悲慘最讓他恐懼的一種存在。
成爲三界内一抹缥缈的無拘無束,不知人間疾苦的靈體,重複,獻祭救世。
傅九霄從來不敢深想。
若她成爲了靈體該如何?
那比消失更痛苦。
痛苦到傅九霄光是想想,都會遍體身寒,都會痛苦到麻木。
若化作一抹靈體,便會不知疲倦,永無止盡的在三界獻祭,失去自我,隻有一個信念,救三界。
一直,到死。
到消散。
一日又一日的重複救世,重複獻祭,重複死亡。
僅僅憑着救世後的殘留信念,她便要永遠獻祭到消亡,傅九霄怎能甘心?
他不甘啊!
血肉分離,神魂俱滅的痛苦,一日日重複,他哪裏甘心?!!
他活着的每一日都在煎熬中,他不敢想如今一張白紙的穗穗,獻祭了多少次,他光是想一想,呼吸都覺得刺痛。
靈體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個男人身上。
他懷中緊緊抱着個小泥人兒,泥人兒背對着她,她看不清面容。
可她,很想去抹平男子緊皺的劍眉。
皺起來,真醜。
白頭發,也真醜。
此刻天色大亮,陽光微暖,但落在她身上帶着淡淡的涼意。
她要去救三界了。
那一抹刻在靈魂深處的使命,再一次降臨。
靈體雙手張開,任由陽光洩下,一點點在她身上渡上金光,一點點将她脫離人間。
她感覺到自己的血,一點點流逝,化作了繁衍三界的河流。
她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一點點急促,空氣漸漸變得稀薄。
直到,吸不了一絲空氣。
瀕臨死亡的感覺降臨,她有些害怕,但依舊循着刻在骨子裏的本能義無反顧的再次獻祭。
救三界,救三界。
不知疲倦的救三界,守護三界。
靈體快要消散的一刹那,她轉頭看向地面的那道身影。
男子似有所覺,猛地擡頭朝天空看去。
陽光刺眼,一圈圈的光暈讓他睜不開眼眸,隻能微眯着才能勉強看清。
隻見……
一道透明的身影憑空出現,猶如那一日,獻祭一般……
張開雙手,擁抱三界,轉瞬間……
化作星光點點,被猛地摧毀。
“穗穗!!!”傅九霄目眦欲裂,幾乎是瞬間便破空而上,試圖阻止她的獻祭。
來不及。
他隻抓住消散的靈氣,掌中空空,什麽也沒有。
她再次獻祭了。
這一瞬間,傅九霄如墜深淵,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渾身都泛起了絲絲涼意。
穗穗,成爲了最可悲的那種存在。
他近乎絕望。
“穗穗,我甯願你化成風,化成雨,化成你喜歡的花花草草,也不願你走入消散的輪回啊。”傅九霄幾乎要瘋了,死死咬着舌尖,口中滿是鮮血才抵住了他要入魔的癫狂。
他的心尖尖,他的穗穗啊,在一日日重生,一日日赴死啊!!
真正驗證這個可能,他沒有一絲喜悅,隻有無盡的恐懼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