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時代,三十七年。
即舊曆2122年,距離靈氣複蘇已有100餘年,距離人類完成月球殖民八十年,距離第一座太空城市建立五十年,距離北鬥仙宮遠征西域統合半個星球已有四十年,距離神州大一統官府建立三十七年。
天下雙足鼎立,北鬥仙宮,東方神州。
距離仙人消失一百年。
取名爲華,即爲盛世。
帝冕從大道之中歸來。
祂睜開眼睛,距離祂上一次用肉身這種低劣的手段觀測世界是很久很久以前,遙遠的連祂都感覺到有些陌生。
明明時間在自己身上早已失去了意義,可來自歲月的厚重,卻讓祂難以喘息。
‘是天地發生的變化,是大道的變遷。’
内心泛起明悟,如同一場漫長的夢,再度醒來時祂見到的是一個無限接近圓滿的天地。
帝冕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肉身,雙足雙手,軀幹筆直,毫無尖牙利爪與皮毛,沒有任何神異之處,隻是一個孱弱的生靈。
感悟天地可以得知,這是所謂的後天生靈,是天地變遷演化的結果,也是解決靈劫的根本。
靈劫,量劫之一,應運而生的先天生靈起初對天地是正面作用。但因法則與氣機周而複始誕生的同一類生物,在數量不斷疊加之後,終究會将天地的靈氣徹底蠶食殆盡。
于是天地會降下大劫滅世,後世認爲這是量劫,實際上數量龐大的先天生靈本身才是量劫。
而後天生靈則不同,起于卑微,然未來無窮。
‘我現在是人,一個男人,一個患有癌症的病人,有父母妻子孩子,而他們放棄了他。’
帝冕如此确定,他腦海中多了一段不屬于自身的記憶,不過也僅僅是江河之中落入一顆沙礫。
能夠引起他這等存在的注意,主要還是需要,帝冕需要了解現在是怎麽回事。
可惜這個人隻是普通人。
唯一有用的信息或許是……
李長生,在世仙,人類認知中的最強者。
帝冕剛想念出這三個字,忽有所感,冥冥之中有一個存在,站在自己身旁沒有任何的形體,也沒有任何的物質,但确确實實存在。
以道的形式。
以一種自己聞所未聞的形式,化作天地的一部分,卻又保留自己獨立的意識。
合道即爲無心,可祂卻有心。
這就是後世的無相嗎?
感悟天地得其名,道尊。
一個聲音自心底出現,沒有任何的情緒,不分陰陽,純粹的道音。
“念其名,聞其人,得其意,反之道友也會被發現。”
帝冕問道:“他也是無相?”
“比無相更高一層。”
道尊回答讓人難以相信,無相早已超脫了天地,何來更高一層?
帝冕第一反應自然是不相信的,但不同于尋常人。他并未駁斥,而是用自己的方法去尋求答案,感悟天地。
天地無相之中,并沒有李長生的存在,倒是多了一把劍。
一把舉世無雙的劍。
帝冕神情頓時變得鄭重起來,乃至是凝重,以及揮之不去的敵意。能讓他露出這種表情,可以見得他對于太上劍之驚訝,之戒備,之敵視。
此劍與自己相似,卻又截然相反。
相似之處在于皆爲鬥争之意,截然相反則是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對方是一劍斬萬法,是對自身極緻的錘煉,一種對自我無限的探求。而帝冕是對天地衆生的,是一種對外的鬥争之意。
而這秋無極也有些特殊,不同于其他無相。
他本應該無法成道。
“爲何?”帝冕問道。
“因爲他。”
“他?”
一縷明悟湧上心頭,是道尊傳來的訊息,其中夾雜的龐大的信息。
李長生,以力成道,斷絕天地,長生劫……
這是一個超越天地,超越無相的存在,而它本身對于天地而言是一種劫數。
驚訝,不解,疑惑,興奮……種種平日裏難得一見的情緒在帝冕内心翻湧。
也在将他無心的狀态破除,隻要非合道狀态,終究是會有情欲的,隻不過天地間絕大部分事情都難以引起他的興趣。
李長生明顯就在此列,而且是前所未有的。
一個超脫于天地的存在。
帝冕所開心的是前方還有一條更加遙遠的道路,自己還能向前攀登。
帝冕所恐懼的是李長生的力量,超脫以來第一次出現能真正毀滅自己的存在。
但終歸興奮大于恐懼,挑戰大于怯弱。
道尊直白的說道:“我一人無法勝過他,需要道友助力。”
帝冕并未馬上答應,反問道:“其他人呢?還沒複蘇,還是已經死了?被李長生殺死了?”
同爲無相,想要知道對方的存在與現狀并非随便感悟天地即可。
從來沒有絕對的全知全能。
“最初之無相祖龍未醒,歲月無相認輸退場,空間無相,佛頭,第一聖與吾合而不同,鳳娲與樹尊選擇李長生。”
“所以你并非獲得了所有人的支持?”
此問題并沒有得到答複,而沉默卻又是無聲的點頭。
帝冕并不意外,也并未火急火燎的入局,絲毫不像一位以鬥号稱的無相。
反而像是一個老者一般,不緊不慢,語氣平緩的說道:“鬥争存于萬物,這是生之所至,是靈之璀璨,所謂生靈皆爲鬥争。
昔日我在想無相是否也在鬥争?如今看來也差不多,你在與李長生争,他們也是如此,而我估計也不例外。”
忽然話音一轉。
“但并非隻有一種選擇,鳳娲與樹尊皆站李長生,如此說明并非隻有死路一條。任何一個存在,絕不會爲死而行,生靈總是會追尋延續,追尋不朽,不一定是自己的性命。”
道尊有些話沒有說全。
帝冕看着道尊,對方以一種天地之力的形式存在。
許久,他再度問道:“我可以拒絕你,也可以拒絕李長生。”
“伱拒絕不了。”
道尊回答。
縷縷道韻落下,一切的一切都讓帝冕知曉,包括樹尊與鳳娲之意。
世間無絕對之事,李長生也絕非極端之人。
不一定要與他爲敵才能活。
樹尊出于他與李長生之間的交情,就算最終李長生取代了所有無相,也會留有祂的位置。
這便是人和,一個好的名聲在任何時候都有用。
昔日道尊也站人和,是祂教導後天生靈修行,彙聚天地之力框定天道。
鳳娲是純粹的覺得優勝劣汰,道尊曾經給她畫的餅已經出現,沒必要盯着一張畫。
‘而我拒絕不了。’
“李長生。”
帝冕緩緩的吐出了這三個字,嗓音純正,發音沒有任何的問題,比電視上那些主持人還要标準。
而這三個簡單的音節,仿佛蘊含着某種力量,向四面八方擴散,冥冥之中指向了某個存在。
如此猝不及防的舉動讓周圍的天地之力倒流,道尊轉瞬間便消失。
最終一道如春風般的目光掃視而來,僅僅是看了一眼,随後便收回了目光。
沒有任何的交流,也沒有任何的表示,像是稀疏平常的看了一眼。
帝冕同樣也看到了對方,也僅僅是看到了,确确實實無法看出其虛實。這意味着對方比自己強大,也可能有其他手段,考慮到道尊的舉動他更傾向于前者。
“鬥争乃天地至理。”
帝冕閉上了眼睛。
他無法确定道尊真正的目的,但卻能夠确定李長生之意。
如今他确定了,不與李長生爲敵不一定會死。但大道之争,有時非己願,也非人願。
一個人拿刀看着其他九人,他沒有表露出殺意,但他的刀冷得讓人不得不防備。
而恰好這九個人都有奪刀的機會。
——
等帝冕再次睜眼看到一個機械造物給自己換尿管,他眨了眨眼,随即機械化爲飛灰。
如此落到攝像頭中,醫療機器人失聯,醫院技術部門調取監控,聯系警察,公司知曉,金丹修士趕赴。
前後不過十分鍾。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随後一位金丹修士走了進來,目光立馬鎖定躺在病床上的帝冕。
拱手彎腰,恭恭敬敬說道:“前輩,可是剛剛醒來?”
對待轉世者,神州官府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先禮後兵,懷柔爲主。
而這套方法大多數時候都奏效,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剛剛轉世處于虛弱狀态的強者基本不會惹是生非。
帝冕點頭,沒有多言,而回應卻也是最大的善意。
金丹修士繼續恭敬說道:“如今天地已經有許多像您這般轉世之大能,元嬰無數,化神數千,聖王百數,更有仙人橫壓當世。但神州并不排斥轉世之人,若是您需要我們可以提供幫助。
官府,也就是統治天下的宗門,勢力,會給您提供靈石,隻求您不殺人。”
求之一字姿态極低,卻也隻是唯一下台的梯子,其餘都是警告。
對于金丹修士而言,他這個差事屬于廢臉不費力。反正他不是轉世者,也不是什麽大能,給老前輩低個頭沒什麽。
“好。”帝冕點頭得非常幹脆。
随後有一個元嬰修士到來,他并未看出帝冕虛實,恭恭敬敬行禮後離開。次日有人送來一本特級證書,一個手機,一袋靈石,一張每個月有十萬額度的銀行卡。
十萬元,全球通用貨币,二十年前北鬥與神州共同建立的貨币體系,名大一統靈元。
以靈脈爲本位,每天靈脈産生的靈石決定購買力波動。
一開始有人指出其不确定性,無法通過宏觀調控進行平衡市場,容易讓靈石大資本對社會進行無止境的掠奪。
但經過多方驗證,以及無數大能給出的答案,靈脈出現不穩定波動的時間點是十萬年後。
帝冕拿到錢,隻花了五萬就買了一棟小别墅。
第一天,他是懵懂的。
第二天,他的知識儲備達到博士生,并且是所有已知學科的博士生。
第三天,他是所有領域的教授。
第四天,他掌握了人類已知的所有學科,其中包括科技與道法。
第五天,他腳步停了下來,無論是道法還是科技都遇到了瓶頸,因爲創造與學習是不一樣的。
他坐在家門口曬太陽,手裏拿着一本黃褐色的筆記本與鋼筆奮筆疾書。這兩樣東西找在80年前就淘汰了,至少是普通人瓶子裏用不到的。
價格也因此節節高升,成爲了奢侈品,文藝品。
一本書需要上百元,一隻筆需要五十元。普通人每天的生活成本是三元五分,最低工資是兩千元。
“這個時代已經完成了物質上的共産,沒有人會爲物質發愁。工作的意義更多在于興趣愛好,也在于追尋超凡。顯然靈氣上,是完完全全的私有制。”
“靈脈是無盡的能源,特别是對于短壽的人類而言。靈脈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源是可以随意揮霍的事物。但強者占據絕大部分,個體威力必将傾壓群體,靈脈哪怕0.1%都可以讓凡人富足生活,可獸性是絕不允許的。”
“仙宮,天人,清玄等等他們壓住了強者的獸性,但終歸是李長生。”
“物質的絕對富足,讓人不是獸。天地之力若想增加,必須要更多後天生靈聖王,而人至關重要。他們極具鬥争之心,他們極具進取之意。”
帝冕思緒飛快,仿佛人類目前最爲先進的神魂矩陣量子計算機,即爲科技與道法的結合,更是物質與靈魂的果實。
具備抽象聯想與極緻計算能力的共同體,也是最接近舊時代科幻作品設想中的強人工智能。
舊時代計算機,計算機隻能在人設定的程序下演算,最大的缺陷就在于聯想與自主力。而人腦隻需要一個符号,一個訊息,一個抽象化的規律,皆可明悟天地法則。
而帝冕相較于神魂矩陣量子計算機,他是太陽,它是飛鳥。
太陽随意的轉動,飛鳥需要花費無數年時間飛越。
帝冕停下筆墨,如此發出疑問:“盛世乃斬仙刀,他爲何不避?”
“傲慢,還是心軟?”
“又或者盛世隻是養在腳邊的螞蟻,随手即可覆滅?”
——
華時代,四十年。
帝冕成爲了一個鼎鼎大名的學者,一個精通百家的集大成者。
他站在演講台上,下方萬人矚目,來自世界各地的頂級科學家,研究科技一道的大能們,無數漂浮在半空中的磁懸浮‘湯圓’攝像頭。
“敬,全人類。”
“八十年前靈脈賦予我們無盡的富足,讓我們實現了全面的共産社會,讓我們成就了前所未有之盛世。但我們仍然不會忘記七百年前,當天工開物第一次出現,當蒸汽發出第一次低鳴,當内燃機發出第一聲咆哮。”
“我們因科技改變了世界,征服了天空,大海,陸地,現在到蒼宇。”
“今日我們仍然無法忘記科技所帶來的飛躍,至此我向全社會公布一項科技,一個道法。”
“基于陣法的常溫超導。”
“一個基于長春功的人工靈根丹田。”
“最後是一個改變平平無奇人生的進取之意。”
帝冕高指向天外,那無窮無盡的宇宙。
冥冥之中一個偉大的存在拔地而起,象征着無盡鬥争之意的大道,祂揮刀砍向自己,三分之一的軀體化作漫天的流星撲向宇宙,又如天道延伸出去的觸手。
無視空間與時間,延綿數十萬光年。
宇宙之中有了靈脈。
享受溫飽的人類受到冥冥之中的某種影響,無不擡頭仰望星空,有志者必入星空。
華時代六十五年,第一艘星際飛舟遠航。
星際航行早在30年前就已經成熟,但是沒有必要,擁有靈脈的人類需要離開自己的母星。早已完成大同社會的他們,不需要進行冒險去獲取資源。
但靈氣資源是私有制的,是匮乏的,是需要争取的。
自此,人類向全宇宙掀起靈氣潮汐。
無數的火種離開了母親,撲向了更加遼闊的天地。
帝冕,鬥者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