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長志徹底陷入了懵逼與自我懷疑。
他可從來沒聽人說過,師傅與宗門典籍都沒有提過。這并不奇怪,知道劍仙與李長生關系的人少之又少,敢提筆記錄的更是沒有。
劍仙之威提及都惶恐。
而李長生本來就不是健談之人,在呂長志印象中基本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緒,更沒有與他交談過過往的事情。如果不是身邊還帶着個小孩,或經常出手幫助百姓,呂長志都懷疑殺生劍主已經到了傳說中的太上忘情境界。
如此人物會有道侶?
呂長志表示懷疑,他不是複古派修士。在他的那個時代道侶含義實際上已經與妻子挂鈎,對于共同求道的同行者更傾向于稱呼摯友。
簡單直白,而更多是真正能一同求道的人稀少。天資相差無幾,在某一領域有着相同的追求,能夠共同論到進步的人走在一起,其幾率可想而知。
等等,如果劍仙說的是真的
呂長志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尊上經常到劍宗後山,在一座無名墳墓前一坐就是好幾天。他們曾經對于這座墳墓的主人多有猜測,不過基本能夠确定是某一位劍宗前輩。
隻是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或者是這位前輩的意願,宗門内并沒有關于這座墳的記錄。幾個年長的長輩隻知道這墳墓已存在幾百年,至于多久就不知道了。
當時劍宗門人壽命平均不過五十。
但呂長志最後還是打聽出了一些消息,這座墳墓的主人姓東,名雲舒。
呂長志忐忑的問道:“敢問劍仙名諱,可是姓東。”
東雲舒微微點頭,呂長志頓時頭冒冷汗,多年錘煉的心境掀起了驚濤駭浪。
尊上與劍仙是道侶他剛剛用尊上的劍意去打劍仙,應該沒問題吧?
應該沒事,尊上不是小氣之人,而且劍仙也沒受到任何傷害
呂長志迅速壓下了内心的慌張,但仍然感到極其的震驚。兩個劍道大能互爲道侶,這還是他第一次見。
大能之間點頭之交頗多,忘年之交并非沒有。可道侶卻是稀少,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同時代兩個化神又走到一起,幾率無限接近零。
“當年尊上面對魔道妖女的追求能如此淡定,我以爲尊上真的到了太上忘情境界.”
呂長志一臉恍然解開了,解開了多年來的疑惑。
他生平最大的疑惑就是李長生到底有沒有到達太上忘情的境界,尊上很多時候心境與行爲不符。舉手投足間都散發出太上忘情的道韻,可卻經常出手幫助百姓,在鬥法時比起降妖除魔,百姓的安危更優先。
他從來不吝啬幫助百姓,屬于是在天上飛遇到百姓求雨,哪怕求的不是自己也會順手下一場雨的熱心腸。
看來尊上是個外冷内熱的人
铮!
細微的劍鳴響起,周遭的萬丈空間都泛起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鋒芒。
呂長志身體猛然緊繃,下意識的握緊天劍,來自神魂深處的警鍾讓他差點又揮出了一劍。
而一切的源頭是面前的白衣女子,她臉上的些許柔和消失不見,隻剩下滿面寒霜。劍仙平時就不是非常和善的人,給人的感覺極其高冷,仿佛任何人都融不進他的眼中。
現在表情依舊冰冷,但與之相反的是帶着一絲絲的情緒,冰冷刺骨的殺意。
“誰?”
轟隆隆!
劍鳴震天,呂長志隻感覺耳朵瞬間失聰,千百次生死相搏所培養的本能猛然向前揮出了一劍。一隻芊芊玉手落下,壓在了天劍之上,那能夠劈山斷江的威能瞬間陷入了寂靜。
東雲舒才是貨真價實的劍主,她能夠完完全全的壓制住天劍。手中這把劍隻是兵器,哪怕沒有的天劍也可殺同境界如屠狗。
“那個妖女是誰?”
呂長志大腦根本來不及思考,就脫口而出道:“她是魔道一位不出世的老祖,實力極其強大,修爲半步化神。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看上了尊上,甚至公開說過願意爲尊上歸于正道。”
“然後呢?”
東雲舒面容越發冰冷,一個村婦已經夠了,她不想再來一個魔道妖女。而且對方身份是她最不能容忍的,魔道中人肆意妄爲,手上很少沒有冤魂的。
他們與邪魔也隻是差了一個邪,很多時候兩者是互通的。
将二者區分開來隻是實力不足,劍仙時期二者并沒有區别,都會成爲天劍下的亡魂。
呂長志趕忙回答道:“沒多久就被尊上斬了,她也是我劍宗要除去的魔,天下大亂有她一份力。那魔道妖女看似很癡情,實則是窺視上了尊上的身體,想要與之雙修得化神大道。”
“而尊上從始至終都沒有受到妖女的魅惑,往後也從來沒有與其他女子有過瓜葛。追求尊上的女子多,可從未有人能進三步之内。”
強者受到追捧是理所當然的,特别是修士比凡人更加慕強。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強者,可喜歡強者的人永遠不會缺少。
話音剛落,冰冷刺骨的寒意消失不見。
東雲舒收斂的氣息,雖然面容依舊冰冷,但已經沒有了剛才那股殺氣。
呂長志仿佛悟到了一般又繼續說道:“尊上一直對您念念不忘,每逢開春都會去祭拜您,一坐就是好幾天。幾十年無一日閉關,恐怕是想念您想到無法入定,如此感情恐視您如大道也。”
他之前不知道劍仙與尊上的關系,下意識的将對方視爲敵人。因爲天劍劍主隻能有一人,如果尊上也轉世了,那劍仙與尊上必然會進行一場生死相搏。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天劍不容二主除非一男一女,他們兩人互爲道侶,天劍換着用也不是不行。
東雲舒面色如常的說道:“我是相信李兄的,你不必如此解釋。你最近剛剛轉世修爲尚未恢複,就先留在門中修養吧。”
“大長老,請你幫我照看一下他,讓他恢複金丹修爲。”
這次下子輪到衆長老懵逼了,他們可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待遇,回歸宗門劍仙對他們的反應最多隻是點頭。
哪有這種叫人關照的?
伱小子原來不是上門踢館的,是來拍馬屁的。
呂長志感覺到周圍人隐約傳來的敵意,以爲是自己這番獻殷勤的行爲引得周圍人不屑。
他暗自叫苦,要是對方不是尊上道侶,他是真的上門踢館的。
“宗主,這恐怕有些不妥。”大長老斷然拒絕了劍仙的請求,直言道:“此人此前對您頗有敵意,照看可以,但暫時不能給予對方恢複金丹期的資源。”
劍仙這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金丹期幾乎可以說是這個世界的頂尖修爲,絕大部分轉世強者都處于這一時期。相應的培養到達這一時期的資源也比前世珍貴,換算成神州貨币至少要一百億。
相較于一年之前的五百億,已經降了百分之八十,但還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還得是大長老!
其他長老暗自爲大長老豎起大拇指,也就這位敢跟劍仙這麽說話。其他人因爲無親無故的原因,那是屁話不敢放一個。
東雲舒語氣稍稍放緩說道:“大長老,拜托了。”
“……”
大長老微微撇開目光,當年東雲舒也是這麽求他讓自己算出李長生位置的。
要不是李長生,雲舒說不定不會困于情劫,從而走得更遠不至于一千歲就死了。
“大長老。”東雲舒聲音再次放緩,帶着一絲絲的祈求。
“……哼,就這一次。”
“嗯。”
東雲舒知道,還是會有下一次的,隻有自己稍微求一下大長老。對方一定會無條件答應,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當年自己跟李兄一同遊山玩水門内并非不知道,隻是大長老力排衆議壓下來了。
下一刻,呂長志雙腳離地,一臉懵逼的朝着天劍峰峰頂飛去。等他再次回過神來,已經身處雲間,白雲在他腳下飄過,不遠處有一顆松樹。
東雲舒出現在松樹之下,俯身盤坐,道:“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關于李兄的。”
呂長志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也沒有詢問對方爲什麽,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說道:“我與尊上相遇是在一年開春,一處路邊的馄饨攤。那時我剛剛殺了一個食人精血修行的魔道妖人,身受重創,潛逃進了凡俗中……”
天劍鋒之上,隻剩下呂長志略帶沙啞的聲音,他回憶起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機。
天劍宗并不是被殺生劍主帶入極端的,而是百年前劍宗衆多大能決定的。随着他們對于天下的掌控越來越弱,沒有了監督凡人王朝的劣根性逐漸顯現,天下越發混亂。
最初的混亂就是王侯有糧,百姓無食。
天下亂了妖魔鬼怪自然就越來越多,劍宗爲了應對這些情況,隻能走向極端。因爲他們不極端,死的人将會更多。
于是就有了壽不過三十年的劍修,而他們往往能越階殺敵,每一個的戰力堪比天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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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界,凡俗,某座城鎮。
一大一小的道士背着行囊來到了城門口,周圍的百姓仿佛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無論男女老少,都逃不過面色枯黃,瘦骨如柴。
他們的手仿佛是皮勒着骨,胸腔隻剩下肋骨,他們頭顱的形狀肉眼可見。一個個就好像是魔道修士煉制的畫皮人一樣,隻有人形沒有人樣。
“道長……”
小道士不由得抓緊旁邊那個青年道士的衣角,一臉恐懼的看着周圍的人。
以他現在的體格能夠打十個這種“畫皮人”,若是用上道法能以一敵百。可終究是一個沒經曆大風大浪的孩子,很容易被流于表面的事物蒙騙。
青年道士隻是滿臉冷漠的說道:“你應該警惕這些人,而不是害怕,不過差别也不大。倉廪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
“你要永遠以最惡劣的心态去揣摩走投無路的人,他們現在需要一口飯吃。”
聞言,小道士仰頭問道:“吃口飯而已,應該不是很難吧?”
“讓天下人吃飯難。”青年道士回了一句,随後大步向前走去,來到了城門口。
這一大一小的道士正是李長生和樂小七,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在天華州的上清宮,現在還需要走過兩個凡人王朝。
越往天華州走,世道就越發混亂。
景朝已經徹底日暮西山,朝廷失去了對天下的基本掌控,甚至朝廷就是天下最大的毒瘤。
李長生對此發出過疑問,爲何天劍宗沒有覆滅這一凡人王朝,讓有大氣運者再造乾坤。
太上忘情不管是脫離還是進入,過程都是循序漸進的。不可能一步斬去所有的七情六欲,反之同樣如此。李長生見過天劍宗覆滅凡人王朝,自九天之上一劍落下,整個皇宮被碾爲齑粉。
其後所有皇室宗親死絕,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如此自然免不了有冤魂,可這是最高效死人最少的方法。
現在看來劍宗出問題了。
“兩位道長,可有路引?”
守城士兵攔住了兩人,這些士兵也隻是比百姓好一點點,但依舊是肉眼可見的營養不良。
樂小七上前一步,身後的木劍憑空離鞘。守城士兵心領神會,紛紛讓開了道路,沒有再過多的詢問。
對于這種能人異士,哪怕是隻有丁點的本事也不能過多爲難。守城士兵也不想惹這些身懷神異的,誰也不想睡夢中被弄死。
兩人走進城鎮,沿着街道漫無目的的逛了起來。幾乎逛遍了大半個城鎮,樂小七終于忍不住問道:“道長,你在找什麽?”
李長生望着人來人往的街道,眼中少有的出現了些許迷離,道:“找……很久以前的馄饨鋪,現在看來沒有了。”
時隔多年再次出山,凡俗已經滄海桑田,曾經熟悉的城鎮幾乎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與她走過的路也消失了。
“那道長,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能不能走快點,這個城鎮讓我很不舒服。”
樂小七看着周圍縮卷在角落,骨瘦如柴的百姓于心不忍。
他改變不了什麽,所以選擇逃避。
“也行。”李長生微微點頭,“我們快點到上清宮,将你送入其中。”
樂小七連忙改口道:“額……道長還是仔細找一下,小七不急的。”
“嗯。”
李長生同樣沒有拒絕,這兩件事對他來說誰先誰後都一樣,反正最多花幾年時間。
最終兩人找到了一處路邊的馄饨攤,味道不算差,但終歸不是曾經的味道。
李長生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孩,可能是因爲同行者不一樣。他低頭吃了幾口馄饨,忽然擡頭望向人群,目光鎖定了一個負劍快步行走的青年。
青年走了幾步,一個閃身忽然來到了李長生面前。他神情懵逼,形容還沒搞清楚狀況,數息之後拔劍警惕的看着面前的青年與小孩。
“無需如此緊張,貧道隻是想問你一件事。”
李長生放下湯勺,語氣冷漠:“天劍宗雪夜道友現在可好?”
雪夜,劍仙之道号。
他爲什麽要詢問這個問題?明明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難道剛剛閉關修行出山?
青年滿臉戒備,但迫于對方的實力,開口回答道:“回前輩,劍仙已經仙逝幾百年。”
話音剛落,青年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轟隆一聲,天塌了。
轟鳴的雷霆撕裂了雲層,天上隻剩下白色的雷光。
如此李長生距離找回七情六欲又進一分,隻是他并沒有感覺到任何喜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