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寒江,夜風簌簌。
春晨山下燈火通明,三千禁軍持強弓勁弩,把整個玉潭山莊圍成了鐵桶陣。
山莊大門外,黑衙總捕齊聚,在各處嚴防死守,沿江兩岸有無數官兵捕快,挖地三尺搜尋着刺客的蹤迹。
一輛五馬并驅的奢華車辇,停在山莊外。
身着銀色蟒服的東方離人,在車廂外負手而立,聲音薄怒:
“怎麽辦的差事?一個月前就有血菩提的消息,被人家摸到天子腳下,盯梢這麽久都沒發現……”
佘龍等黑衙總捕,都是滿心後怕,若是靖王今天真出了岔子,無論是何緣由,他們都得掉腦袋,此時恨不得進車廂,給夜壯士磕兩個。
東方離人知道是自己一時不慎,才讓刺客找到機會,并未責罰黑衙諸人,警告一通後,就回到了車辇内。
親王的車廂很大,如同一棟小房子,一扇白屏遮擋着床榻。
夜驚堂躺在榻上,身上的外袍已經脫掉,露出線條勻稱的上半身肌肉,隻穿着薄褲,睡得很安詳。
大戶夫人打扮的女大夫,在旁邊把脈,仔細檢查身體狀況。
東方離人保持不怒自威之色,轉過屏風,見夜驚堂赤裸裸上半身,臉頰一紅,又退出屏風,坐在了軟榻上。
看着夜驚堂的側臉,東方離人不免又回憶起了今天的經曆。
下午讓夜驚堂教刀法,看他笨手笨腳怎麽練都講不清楚,還以爲他不過如此。
自己擺了半天高人姿态,結果沒多久就躲在人家背後,看人家用天合刀對敵……
如今想來,真有些無地自容,感覺就好像一個沒讀過幾天書的半吊子,在說名家大儒字不會寫字。
大儒表面上不說,心裏恐怕已經不知吐槽她多少次……
東方離人眼神不悅,很想怪夜驚堂不實誠,學會了也不告訴她,害得她心高氣傲被看笑話。
不過想起在街上,夜驚堂站在面前,她藏在背後的那份安全感……
東方離人僅有幾次遇上刺客的經曆,都是白發谛聽化解,連刺客面都看不到,這種躲在男人背後被保護的感覺,說起來真……
真不符合本王形象……
稍微等待片刻,号脈的夫人起身,東方離人詢問道:
“王夫人,他傷勢如何?”
王夫人是王老太醫的兒媳婦,平日隻給嫔妃诰命看病,是東方離人的随行醫師。
王夫人收起手指,語氣恭敬:“夜公子體格極爲健朗,不吃安宮丸,三五天也能自行痊愈。”
東方離人聽的出王夫人在抱怨她小題大做,并未在意:
“他是習武之人,身上可有暗傷舊疾?”
“夜公子練過的功夫頗多,目前學而不精,緻使氣脈稍顯雜亂,平日多調理順氣即可。”
“哦……”
“其次夜公子根骨太好,習武又過于勤奮,緻使陽氣過盛,積壓内腑,平日需要有節制的調理。”
“嗯?”
東方離人沒聽懂,詢問道:
“此言何解?”
王夫人有些遲疑,但病不忌醫,還是解釋道:
“十八九歲,年輕氣盛,又無妻妾,時間長了會憋出問題,要适量行房調理身心。”
東方離人這次明白了意思,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他……他長這麽俊,沒碰過女人?”
“以前不清楚,但今年肯定堅守君子之道,沒近女色。嗯……這位公子體格過于健朗,若是有了夫人,夫人可能會吃些苦。”
東方離人莫名其妙:
“爲何?”
王夫人知道靖王身體素質如何,肯定招架不住這夜公子,才委婉提醒,見待字閨中的靖王不理解,柔聲解釋:
“男人房勞則傷身,女人亦是如此。這位公子是一味‘猛藥’,夫人若身嬌體柔,受不住藥勁兒,定然三天兩頭往娘家躲。”
東方離人明白了意思,眼神頗爲古怪:
“那怎麽治?”
“若這位公子的夫人不介意,可以納幾個偏房分憂。若介意,可自己強身健體,但身體條件想追平這位公子,嗯……難。”
說罷,王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離開了車辇。
東方離人等腳步聲走遠後,才起身走進屏風,在軟榻旁邊坐下,掃視夜驚堂的臉頰、胸膛,暗暗思量:
這麽猛的嗎?看起來不好色呀……
不對,身體太好精力旺盛,才會猛,和品行沒關系……
大夫都說了,他豈不是得遵循醫囑,趕快找個夫人調理……
不對,得找好幾個……
這怎麽和他說呀,這不拉君子入魔道嘛……
……
東方離人正愣愣出神之際,車廂外傳來響動:
“殿下,京兆府的王大人到了。”
血菩提尚未歸案,東方離人得調動京城禁衛,封鎖京城出入口,當下迅速收斂雜念,從榻上取來薄毯,給夜驚堂蓋在了身上……
——
時間已經臨近子時,密密麻麻的禁軍圍在玉潭山莊外,準備送太後和靖王返回京城,以免再出現意外。
京城趕來的官吏,在江畔和東方離人彙報事務、聽從調遣。
玉潭山莊内部,一架八位太監擡着的雕花步辇,在禁軍護衛下緩緩行出。
太後娘娘泡完溫泉就睡下了,大半夜被從床上拉起來,心情着實不太好。
不過得知靖王出了事兒,也沒有抱怨,老老實實被護着回宮,結束自己的散心之旅。
太後娘娘身着華美鳳裙,在宮女紅玉的攙扶下登上了車辇,帶着三分困倦和紅玉嘀咕:
“這群賊子,真會挑日子,還好離人安然無……恙……”
剛進車廂,就看到了屏風後的軟榻上,躺着個男人,身蓋薄毯,可見氣宇軒昂的俊美臉頰,由内而外散發出一股冷峻氣質,比畫像上看起來勾人太多。
!
太後娘娘睡意全無,迅速雙手疊在腰間,做出端莊高貴的太後姿态:
“這位公子……睡着了?”
發現男子閉着眼睛,太後停下話語,走到了屏風之前。
紅玉小碎步跟在後面,本想提醒太後避諱,但一看男人的模樣,就打消了想法,鬼鬼祟祟走到跟前,探頭打量:
“哇,這公子長得真是……”
說着還想伸手去摸摸夜驚堂的胳膊。
太後娘娘略顯不悅,在紅玉手背上拍了下:
“發什麽春?在宮裏憋瘋了是吧?
您不也一樣……紅玉連忙把手縮回去,好奇打量:
“這公子,莫非是靖王的……”
“八九不離十,離人臉皮兒薄,别瞎說。”
太後娘娘姿态端莊而優雅,曲線完美的臀兒枕在圓凳上,仔細打量夜驚堂的長相,可能是想看看受了多重的傷,還擡手想去撩薄毯。
結果手剛動,外面就響起急促腳步,以及東方離人的聲音:
“太後,你怎麽自己出來了?”
太後娘娘驚的手一縮,連忙站起身來,保持好母後該有的端莊姿态,等東方離人進來,才不疾不徐道:
“你在忙,本宮便自己出來了。這就是夜公子吧?傷勢如何?”
東方離人來到跟前,護着太後往外走:
“外面剛出亂子,他舍命護駕,受了點傷,需要休養,咱們出去說吧!”
太後娘娘感覺是在被往出推,心底不由無奈,但也說不得什麽,隻能老老實實出了屏風……
——
深夜。
清江下遊某處,孤舟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漂浮,船上空無一人。
嘩啦——
水花聲響起,銀月的倒影破碎,一道人影猶如水鬼,從孤舟左側爬起,翻進了小舟,将鐵拐丢到了身側,拿起準備好的傷藥,包紮被削掉的右耳。
老者行走江湖一世,從不露本名,連自己都快忘了叫什麽,江湖人送诨号‘血菩提’,他便也自稱血菩提。
血菩提的名号,在十餘年前的天南江湖,可謂讓人聞風喪膽,最出名的戰績,是暗殺了天南七玄門的宗師,死在他手上的一二流高手,多達數十位。
直到其暗殺了充州太守,同時得罪朝廷和天南江湖,才跑去了北梁。
作爲早已退隐江湖的殺手,血菩提根本不缺錢财,萬裏獨行也不欠人情,想要讓他重出江湖,可不容易。
血菩提此次能從北梁回來,接下刺殺靖王的買賣,是因爲‘綠匪’給他開了個沒法拒絕的價碼——鳴龍圖。
血菩提年過古稀,不出意外再過幾年就得魂歸黃土,作爲縱橫江湖一輩子的頂尖高手,誰不想重回巅峰,再逍遙一甲子?
綠匪許諾的雖然不是‘長生圖’,但九張《鳴龍圖》,任何一張都能改善體魄,延年益壽。
血菩提起初不信,但面對沒法逾越的生死關,還是來了京城,見到了接頭人。
接頭人自稱‘燕不歸’,大概率是京城人士,綠匪也沒有騙人,燕不歸給他展現了遠超常人的一面——體格強健、力大無窮——練得是《鳴龍圖》中的‘龍象圖’。
血菩提不計風險幫綠匪刺殺女帝妹妹,就是爲了學到‘龍象圖’。
但燕不歸不可能先給酬勞,什麽時候能學到,還是未知數。
而今天,血菩提忽然有了意外發現。
他方才一鐵拐刺中對手胸口,卻沒能破防,對方必然是在胸口墊了什麽東西。
那東西質地堅韌到匪夷所思,絕非金鐵打造的護心鏡,從年輕刀客的反應來看,其對胸口的物件極爲自信,知道他無論用何種方法,都不可能刺破。
血菩提在江湖闖蕩一生,什麽奇門神兵都聽說過,這種‘尺寸不大、纖薄到放在胸口看不出來、江湖宗師絕對沒法破防’的東西,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那卷天書。
那個年輕刀客,身上如果真有鳴龍圖,從武藝與年紀完全不匹配的情況來看,很可能是傳聞中的‘駐顔圖’,習之可重返年輕,風華正茂到百歲完全不是問題……
念及此處,血菩提心頭微動,看向了雲安城方向。
不過想到年輕刀客那霸道至極的刀法,和穩健至極的性格,血菩提又有點頭皮發麻,暫且冷靜了下來。
畢竟若不是今天對方過于穩健,他别說長生,明年的今天就該過祭日了……還沒人給他燒紙……
——
22号之後,本章說應該就能恢複。
再更一章就得斷章了,所以過渡兩章or2
預計1号上架,不過阿關一直在爆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