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驚堂在茶案旁就坐,手指輕敲椅子副手,等着傷漸離回來。
結果剛等片刻時間,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繼而一道人影出現在門口。
人影身材高挑,妝容如上次所見那般豔麗,即便不看臉頰,呼之欲出的‘胖頭龍’,也能讓人一眼認出身份。
“靖王?!”
夜驚堂本來面露喜色起身相迎,但馬上表情又是一僵,餘光描向了擺在跟前的紫檀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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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驚堂想迅速把‘角先生’藏起來,但此舉無異于掩耳盜鈴,隻能硬着頭皮做出自然而然的模樣。
東方離人微微擡手,讓随從退下,獨自進入茶室:
“夜公子辦事如此利索,實在出乎本王意料。”
“哪裏哪裏……”
夜驚堂眼神尴尬,用身體遮擋紫檀木盒。
東方離人大大方方走到夜驚堂旁邊坐下,雖然明知紫檀木盒裏裝的是什麽,還是做出意外模樣,好奇詢問:
“這是什麽?給本王準備的見面禮?夜公子實在有心了……”
說着便要拿過紫檀木盒。
結果一隻大逆不道的手,直接摁住了盒子。
啪!
夜驚堂單手按住盒子,表情着實一言難盡,努力心平氣和的解釋道:
“殿下誤會了。此物是我從王總旗哪裏借來的物件兒,用以擒賊,嗯……不太幹淨……”
你還知道不幹淨?
東方離人心中如此想着,表情卻頗爲嚴肅:
“本王執掌黑衙,什麽髒東西沒見過?本王倒是好奇,夜公子靠什麽樣的妙物,才擒住燕州大盜無翅鸮……”
說着雙手去抽。
我去……
夜驚堂總不能和靖王搶,當下隻能提前解釋:
“是王總旗棋高一着,給我出的主意,裏面……”
嘩啦——
木盒打開,鋒芒畢露的‘角先生’顯出了真容。
東方離人哪怕有心理準備,瞧見栩栩如生、又粗又長的大棒棒,威嚴表情還是一僵,臉蛋兒上多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绯紅。
咔——
東方離人迅速把盒子蓋上,不怒而自威,望着夜驚堂,眼神兒頗有“沒看出來,你長得儀表堂堂,沒想到是這種人!”的意思。
夜驚堂頭皮發麻,隻覺好不容易樹立的形象全毀了,他從袖子裏取出一本小冊子,岔開話題:
“這是我昨天抓無翅鸮,在身上發現的東西,應該就是江湖傳言中的‘輕功心得’,今日專程過來獻給靖王。”
東方離人本在做戲逗夜驚堂,聽見這話,微微一愣:
“龍潭碧玺雖然貴重,但終究是俗物,交公尚能理解。此物可是江湖至寶,你這麽爽快獻給本王?”
“我昨晚抄了一份兒,隻希望殿下别把此事通知截雲宮。”
東方離人恍然,沒有接冊子:“伱這性子,本王喜歡,夠坦誠。不過此物放在江湖上确實萬金難求,本王卻用不上,我真想學陸截雲的輕功,給燕王送封信,就能讓陸截雲親自入京當面教授。此物你放心拿着即可。”
夜驚堂大度拿出輕功心得給靖王,一來是不想黑衙有想法,二來就是擔心‘偷師’被截雲宮找上門。
有靖王這句話,夜驚堂自然放下心來。
東方離人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放在茶案上:
“這個你也拿去,清繳在逃匪寇,朝廷沒點名追回的贓物,皆歸手下捕快,本王不做過問,這是黑衙的規矩。”
夜驚堂接過玉佩,卻見正是昨晚得來的‘龍潭碧玺’:
“此物是水雲劍潭的傳家寶,靖王賞給我,是否有點……”
“周家丢了東西,自己不報官,想江湖事江湖了,本王豈能主動獻殷勤奉還?你若是不敢拿,大可把此物還給周家,報酬若是給少了,本王幫你讨回公道。”
夜驚堂明白了意思,笑納了玉佩:
“謝靖王賞賜。那我現在去見仇天合,聊聊學刀法的事情?”
東方離人想看看夜驚堂悟性有多好,略微斟酌又開口道:
“你習武天賦不俗,既然得手陸截雲的輕功心得,就回去好好參悟,等有所收獲,本王與你切磋切磋,看你學到了陸截雲的幾成火候。”
夜驚堂想進皇宮挖寶,必然需要靖王幫忙,對于這種增進情分的事情,自然不會拒絕:
“行,三天後我再過來拜訪靖王,咱們較量一下輕功……”
啥?
東方離人雙眉微蹙,望向夜驚堂:
“三天?!”
夜驚堂意識到問題所在,改口道:
“三天可能太短了,要不七天?”
“……”
東方離人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聽說習武能按天算進度!
雖然夜驚堂看起來底子很厚,但陸截雲的輕功心得,起步就是宗師才能接觸的領域,先輕功入門,再把心得吃透化爲己用,七年都算快的,七天能幹個啥?
東方離人沉默了下,還是點頭:
“也罷,三天後,我們讨論一下輕功感悟,對你學習此心得,也有益處。你去見仇天合吧,和他商量商量,看他是否願意傳授你刀法,換取頤養天年的機會。”
夜驚堂起身告辭,但想去拿紫檀木盒,卻見靖王擡手摁住了紫檀木盒:
“讓下面人還回去即可,你直接去吧。”
夜驚堂知道王赤虎是靖王大表哥,對此自然深信不疑,拱手一禮後,自行離開了茶室。
外面小雨未停。
夜驚堂跟着傷漸離,前往地牢去見仇天合,但穿過廊道來到鳴玉樓附近時,忽然心有所感,覺得有人在打量他。
夜驚堂順着感覺,擡頭看向鳴玉樓上方,可見鳴玉樓頂端有一個穿着家居裙的女子,剛剛轉身。
他以爲是王府的侍女,在偷偷窺伺他的美貌,倒也沒往心裏去……
……
——
幽暗地牢内鬼氣森森,幾盞昏黃油燈,遠看去猶如鬼火。
夜驚堂腰後懸刀,緩步穿過幽聲地道,來到地下兩層的井口。
石牢内,仇天合披頭散發,依舊保持上次所見的姿勢,靠牆而坐,無聲無息。
嘩啦——
鐵栅欄的鎖鏈打開,傷漸離在井口等待,夜驚堂則翻身躍入其中。
仇天合睜開眼簾,瞧見這位故人的後人,心中有親切,神色卻頗爲平淡:
“怎麽又來了?這次想問什麽?”
夜驚堂平穩落地,把腰後璃龍環首刀解下,橫放于膝:
“我自幼練刀,一直仰慕仇大俠,今天過來,是想讓仇大俠傳授刀法。”
?
仇天合雙眉微擡,坐直些許,看着夜驚堂,似是在斟酌夜驚堂用意。
夜驚堂也沒遮遮掩掩,直接道:
“學了刀法,仇大俠對在下便有了指點之恩,我不可能坐視仇大俠身陷囚牢。所以和靖王商量過,我學仇大俠刀法,再傳于靖王;作爲交換,靖王放仇大俠出獄,在京養老。”
“……”
仇天合聽明白了意思——這是在救他。
對于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仇天合想都沒想便搖頭拒絕:
“靖王倒是好算計,圖謀老夫的刀法,還以老夫爲要挾,令你今後爲其鞍前馬後,老夫甯可死在獄中,也不會讓她得逞。你小子死了這條心。”
“我是良人,身上沒案底,能得朝廷賞識是幸事,總比在江湖刀口舔血的好。仇大俠不必爲我前路擔憂。”
仇天合自然知道,被朝廷賞識重用是幸事,但他隻要走出地牢,就等于平白無故在夜驚堂脖子上套了根繩子,今後做事會有顧慮。
夜驚堂天賦出衆,又是故人的後代,爲了救他這老不死受制于人,他百年之後如何面對故人?
“你想報效朝廷,是你的事兒。老夫和你不是一路人,不想記你的人情,若真想出去,老夫大可自己把刀法教給靖王。”
夜驚堂有點頭疼,略微沉默後,注意到上方的傷漸離隻是外面旁聽,沒有低頭查看,就用手指摩挲刀鞘,寫下‘折雲璃’三字,同時道:
“《天合刀》名聲很大,卻從未在刀法一道位列榜首。仇大俠名震江湖,已經是此刀最傑出的傳人,依舊和刀魁有差距。與其讓此刀在地牢中埋沒,何不讓在下來試試,看能否将《天合刀》的江湖地位,再拔高半籌?”
這江湖氣十足的場面話,是說給傷漸離聽得。
仇天合瞧見夜驚堂手指寫下的名字,眼神明顯出現變化——他教過折雲璃刀法,知道折雲璃的性子,重情重義,他因掩護折雲璃被捕,折雲璃必然會想方設法救他。
雖然不知道面前的夜驚堂,如何與折雲璃搭上的線,但夜驚堂能寫出這名字,說明與折雲璃是一夥兒的。
折雲璃是平天教主的徒弟,平天教是擁兵自立的反賊。
夜驚堂和反賊一夥兒的,那自然也是反賊!
仇天合念及此處,忽然‘明白’了夜驚堂的用意——夜驚堂是平天教反賊,秘密潛入黑衙,爲平天教複國大計當‘暗樁’,需要他的刀法讨好靖王,打入大魏高層。救他出獄,隻是順手爲之!
既如此,他死倔着不走,不但沒法幫扶後輩,還壞了平天教和夜驚堂的長遠謀劃……
想到這裏,仇天合再看面前年紀輕輕夜驚堂,心中不禁感歎:
好大一步暗棋!
小小年紀,便深入敵腹,暗中運籌帷幄,待時逐鹿天下。這野心、這魄力,當真後生可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