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時節,天琅湖重新化爲了冰原,浩浩蕩蕩的軍隊,自西海都護府出發,緩緩駛向湖對岸的湖東要塞。
而原本已經廢棄的湖東防線,如今也已經煥然一新,依山石天險而建的牆垛聳立在湖岸,後方則是難以計數的北梁軍卒及守城器械,自雲端俯視便好似一片槍林刀海。
雖然軍容森嚴,無論裝備還是城防設施,都彰顯了大國氣象,和即将兵臨城下的西海聯軍對比,西海那邊甚至像是一支旗号亂七八糟的雜牌軍。
但在關頭鎮守的軍卒,士氣卻跌到了谷底,還沒看到冰原上的烽火,便已經有無數人萌生了必敗之感,連軍中将官都是如此。
八月份燕京皇城外的一戰,已經打斷了北梁的脊梁骨,連梁帝都知道大勢已去,幾乎已經放棄了掙紮。
雖然最後也有将領在雪原阻擊了王赤虎部的奇襲,甚至摸清了西海聯軍的大部分情報,但這并不能阻擋住洶洶大勢,而夜驚堂拿到‘天下第一’名号,則直接成了壓垮北梁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兩個多月以來,湖東道所有世家,基本上都在陽奉陰違,明面上出人出力号召抗敵,私下裏卻在想方設法聯絡南朝;江湖勢力更不用說,田無量、青龍會等等,直接在各地舉起了義旗,開始造反,數落朝廷暴政、梁帝無德。
朝野都開始人心惶惶打起了退堂鼓,最前方的軍隊,自然談不上士氣如虹,不說底層軍卒,連高層将帥,都在考慮這一戰該怎麽打才能平穩落地,保住一家老小,而非怎麽打赢。
安西府西北側,烽煙城。
烽煙城坐落于安西府西北側,也是天琅湖最狹窄之處,距離對岸不到三百裏,正對面就是西海都護府,曆來都是兩朝決戰的主戰場。
“這是誰?”
“如果事事都該順應天命,我們祖輩沒有尖牙利爪,也沒有虎熊體魄,就該和雞鴨豬狗一樣任人魚肉,整個天下做主的應該是虎豹熊狼。
“但我們祖輩并沒有順應天命任人宰割,就是因爲老天本就不公,才要殚精竭慮謀求生路,才要不擇手段迎難而上……”
後面的臣子謀士,本來想開口勸阻,但最後還是算了,畢竟士氣根本拉不起來,如果梁帝準備直接投降,對所有人來說都算是好事。
梁帝站在風雪之中,話語铿锵有力說了片刻,發現全城默然,雖然沒有不敬之處,但也掀起沒半分戰意,眉宇間也顯出了三分無力感,最終還是把朝臣精心準備的說辭抛去了一邊,朗聲開口道;
入夜時分,烽煙城風雪漫天,無數軍卒在點将台外列陣,火把的光芒把整個城池都照的燈火通明。
畢竟夜驚堂不是受老天爺垂青,而是已經成了老天爺,光靠決心和悍勇,也最多賭個‘他未必能把我們全打死’,想打赢根本不可能。
“若放在兩年前,南朝就不可能翻盤,事态演變到如今這地步,并非朕無才無德無能,而是兩國各有氣運,一統天下本就不可能順風順水。
而萬千軍卒和将帥,也随之回頭望向後方人群。
“而朕登基之後,一勞永逸滅了西北王庭,把整個西海納入國土,若非昔日之功,哪有今天的國富民強。
“甚至連朕的兒子、皇後、太後都如此做想,在勸朕負隅頑抗不過是徒增笑料,讓朕體面些乞降,或者趁早準備後路……”
梁帝手按佩劍掃視萬千軍卒,繼續道:
“沒見過,不過看起來像個高人……”
“這幾十年年下來,朕整合了西海、肅清了官場軍隊,積攢的糧草存銀,足夠和南朝耗十年,手下還有無數能人異士,在南朝埋下無數暗子。
“朕知道南朝狼子野心,和談隻是休養生息,爲來日一勞永逸做準備,而南朝同樣如此。
但項寒師和左賢王死了,整個北梁根本沒人有資格挂帥,以至于梁帝不得不讓太子監國,禦駕親征來了此地,擔任三軍統帥。
北梁叫得上名字的将領,幾乎全集中在城内,西海之戰發生在二十年前,當時參戰的軍官,有能力的如今正好身居高位,北梁軍中其實不缺将才。
“你們覺得老天爺站在南朝那邊,但這世上哪兒來的老天爺?無非事在人爲。就算真有,老天爺選了夜驚堂,我等就得遵循天意跪地乞降?
“還有南朝。東方氏立國後,從未放下狼子野心,年年都在謀劃如何吞并大梁,當那千古一帝。
衆人交頭接耳沒幾句,一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就傳入所有人耳中,壓下了所有嘈雜。
老者鶴發童顔,氣态老成,面相不算引人注目,但頗具仙風道骨之感,腰間還挂着塊小玉牌。
……
“而南朝做了什麽?廢帝削藩,引得朝野動蕩;公主逼宮,篡改遺诏奪大統;藩王各懷異心,刺駕謀反之事頻發……
烽煙城内萬千将士,聽見這番話,明顯都有所動容,不過眼底的絕望感并未消減。
踏、踏……
“但朕沒答應。朕登基之前,大梁年年入冬便受西疆襲擾,你們不知道,可以問問自家長輩,這一百年間,西北王庭爲了搶一塊産糧的地盤,打了我們多少次,我們死了多少人。
雖然當前敗局已定,但這和梁帝确實關系不大,隻能說天意弄人,其執政這些年的功績,也沒法去否認。
身着铠甲的梁帝,腰懸佩劍站在點将台上,氣态看起來依舊帶着胸有成竹的沉穩,似乎對即将到來的滅國之戰巋然無懼。
被抓壯丁拉來的李光顯、陸行鈞,悄然私語道:
人群之中除開太監謀士,還有個身着文袍的老者。
但梁帝作爲一代君王,手裏握着千軍萬馬,顯然沒有不戰而降的意思。
本來将帥臣子,以爲此人隻是随行謀士,聽到梁帝稱呼‘國師’,言詞還頗爲禮敬,不免心生疑惑。
但周邊的高層将帥,和外面的萬千軍卒,明顯都各懷心思,甚至沒用心去聽梁帝鼓動激勵的廢話。
“女帝确實在積攢國力,但你們去南朝看看,從軍械城防到日常吃穿,有多少是從我大梁偷去的?
烽煙城沒有平民,内部就是一座軍事要塞,五萬餘人駐紮在此處,日夜趕制着軍械冬衣等物,後方有源源不斷的糧草送達,中心便是帥府。
“朕登基前,兩國常年交戰,燕北道幾乎年年鬧饑荒,能吃飽飯的都算人上人。而朕登基後,便停戰議合、廣開商路,這二十年間幾乎沒發生過戰事,從燕北道過來的人,可以自己回想一下,這些年加起來餓死了幾個人?
皇帝講究君權神授,梁帝能把老天爺不存在、逆天而行的話都說出來,也算能說的都說完了,瞧見萬千軍卒依舊沒什麽士氣,梁帝也生出了幾分無力感,站在風雪中輕輕歎了口氣:
“人人都怕死,朕也一樣。但朕既然敢來湖東,賭上性命親征,便有和夜驚堂一戰的底氣。國師,你可否顯山露水,給将士們吃顆定心丸?”
“朕知道,你們都覺得這一仗打不赢,西海大軍已經朝湖東而來,指不定下個月這萬裏江山就會易主,朕在這裏鼓舞人心,就像一個冥頑不甯的敗寇,在竭盡所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奢望能保住這萬裏江山。
連萬人之上的梁帝,都往開退了一些,讓出了點将台中心的位置。
說話間,梁帝回頭望向點将台後方。
此言出,本來低着頭各懷心思的将帥軍卒,都擡起眼簾,望向了在風雪中朗聲說話的皇帝。
鶴發童顔的老者,雙手籠袖走到了萬人之前,氣态還算平和,但掃視萬千軍卒一眼後,話語卻不是很中聽:
“聖上何必對一群見風使舵之人,說這些掏心掏肺之語。人骨子裏都慕強,有君臨天下的資本,他們便乖的像條狗,你的話便是天條禦令;而若沒了這資本,你就算真心實意掏心窩子,在他們眼裏,也不過是個笑話。”
“你放肆!”
雖然在場大部分人,确實是準備見風使舵,但當面說出來,還是有點傷臉,附近的幾個臣子,當即開始呵斥;而不敢打夜驚堂的萬千軍卒,也面露惱怒。
老者掃視面色不善的衆人,詢問道:
“伱們是不是在想,我不敢打夜驚堂,還不敢收拾你這糟老頭?”
“……”
衆人顯然是這麽想的,不過梁帝在場,這話不好明說。
老者見所有人不回應,平淡道:
“欺軟怕硬是人之常情,老夫念你們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予爾等計較,不過這是最後一次。從今往後,要是再讓老夫看到你們有半分忤逆不敬,後果你們自己清楚。”
呼呼~
說話之間,烽煙城内的風雪,明顯大了起來。
萬人矚目之下,站在點将台上的老者,衣袍随風而動,身形也慢慢升起。
轟隆——
壓城黑雲,在此時竄出扭曲電蛇,雷光瞬間照亮整片天地,把半空那道雙手籠袖的人影,承托的猶如神明。
在場不少人,都在燕京見過夜驚堂登仙的場面,瞧見此景,方才的不悅惱火蕩然無存,隻剩下驚疑。
老者懸浮于雷雲之下,俯視下方目瞪口呆的萬千軍卒,雙手隻是在袖中微動,城外的天琅湖上,就響起驚天動地的轟鳴:
轟隆——
城頭軍卒轉頭望去,卻見原本已經凍結的湖面,猝然從中撕裂,出現了一條十幾丈寬的裂口,宛若一道天譴橫在湖岸之前,左右幾乎看不到盡頭。
“嗡……”
城牆内外的守軍,瞧見此景頓時嘩然,本來必敗的絕望感,都在此刻蕩然無存。
畢竟此等通玄神術,比夜驚堂的‘聚劍爲龍’差不了多少,隻要有人能制衡夜驚堂,那北梁屬于守方,此戰還占優勢,并非完全不能打。
梁帝這些時日,也隻是聽老者建議,知道老者很厲害,仲孫錦都對其噤若寒蟬,但不知道确切多厲害。
此時瞧見這攪動風雷的場面,梁帝眼底頓時湧現火熱,呵斥道:
“還不快拜見國師大人!”
周邊滿眼驚悚的文臣武将,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對着天空拱手:
“拜見國師!”
老者面對萬人恭維,并沒有太大反應,隻是道:
“這城也不必守了,直接出城去打西海都護府,夜驚堂收到消息,很快就會過來,你們不必驚懼,老夫一人足以對付。”
“……”
在場将官軍卒,瞧見這等通神場面,哪裏敢再違逆半分,當即開始集結……
——
雲安城。
小雪紛飛之下,京城千街百坊皆是銀裝素裹,文德橋、梧桐街等地,依舊如同往日一樣繁華,而天水橋則今非昔比,上次都已經人滿爲患,而自從去官城一趟回來後,整片街區直接就炸了。
天下第一和第二,完全是兩個概念,第二雖然也名震天下,但終究差那麽點意思,天下人的目光,大部分還是放在第一之上。
而夜驚堂拿回‘天下第一’的招牌後,就把整個官城的流量給吸到了天水橋,最近入京的人多到難以計數,還有很多向往武道的人在天水橋附近購置住處,周邊甚至出現了交通阻塞,馬車進出都得困難,不得不安排差役維持起了交通秩序。
而夜驚堂本來以爲去完官城,往後就清閑了,可以夜以繼日的幹,結果回來之後,才發現‘天下第一’沒想象中的那麽好當。
以前他是第二的時候,礙于赫赫兇名,還沒有江湖人登門找事,而如今他成第一人了,江湖人不找他還能找誰?
你占了第一的位置,總不能挂免戰牌,不讓人争吧?
夜驚堂剛回京第一天,還沒來得及回屋吃頓熱乎飯,就有人登門,說什麽正準備去官城,走到一半發現夜驚堂成了天下第一,才轉道來雲安登門挑戰。
夜驚堂在龍門崖聽奉官城說過,以後會有很多隐世高手來找他,心中尋思他這麽大的兇名,敢上門踢館的人,再怎麽滴也該是個武聖吧,爲了給大魏招攬人才,他還挺鄭重,親自出門見人。
結果可好,他打眼望去,對方渾身看不出半點強橫氣息,比奉官城都返璞歸真,雜魚都算不上,完全是個高等泥鳅,還提醒他刀劍無眼,讓他全力出手。
已經露了面,夜驚堂又不能扭頭回去,便一巴掌給扇南薰河裏去了,心頭也終于明白奉官城爲什麽把仇天合扇出去小半裏了——就這三腳貓功夫,還看我全力出手,這不得把你扇水裏好好清醒下?
吃了這麽次虧後,夜驚堂也算長了記性,面對無數來挑戰的愣頭青,不得不和奉官城一樣,安排雲璃來當門神,能在雲璃手上撐過三招的人才能進屋。
而挑戰的能擋住求教的卻是真沒辦法,不少十幾歲的小年輕,一心想習武,卻又無門可入,便在街上硬跪着,不見人不起來。
夜驚堂對于這種小年輕,又不能動手打敗,隻能繼續借鑒前人經驗,弄了個擂台,讓年輕人在上面切磋,打進前三就能和他過招。
而朝廷爲了發掘好苗子,倒也特别支持,钰虎專門弄了個‘青魁’招牌,放在擂台旁邊,獎勵給年度第一,結果來的人就更多了。
除此之外,還有文德橋的将相世家、皇族貴人,帶着兒子閨女登門拜訪,想讓夜驚堂收徒弟的。
夜驚堂自己都沒及冠,有收徒的本事但沒收徒的人生閱曆,現在肯定沒這念頭,對這些隻能婉拒。
如常來回忙活,直到回來後的第三天,夜驚堂才捋順了各種瑣事,勉強閑了下來。
中午時分,天水橋附近的新宅内,不少丫鬟聚集在觀景樓上,看河對面的擂台切磋,甚至開始下注,賭哪個遊俠兒能打赢。
而宅子後方的梅花院,倒是頗爲安靜,好不容易把文德橋一位國公送走的夜驚堂,回到了院内,擡眼便看到正屋的客廳裏,坐着兩道人影。
青芷因爲懷了身孕已經打扮成了居家少婦的模樣,在羅漢堂右側端坐,手放在小案的軟墊上。
風韻動人的王夫人,身着冬裙坐在對面,幫忙号脈的同時,還在說着:
“不打緊,剛懷孕雖然不能行房,但想伺候相公,還是有法子。我聽文德橋的夫人說,你可以……”
“啊?這是不是有些……”
“沒事,文德橋的夫人經常這樣……”
華青芷顯然很好學,全神貫注聆聽,不過餘光發現夜驚堂進入院子後,又連忙輕咳了一聲。
王夫人非常善于察言觀色,見狀就知道來人了,也停下話語,往外打量:
“夜殿下,您忙完了?”
夜驚堂見人生導師王夫人在傳道受業,肯定是不好進去打擾,在門外颔首一笑:
“李國公剛走,就是過來看看。要不要讓丫鬟送點茶水點心來?”
“這有,殿下太客氣了。”
“呵呵,那你們先聊,我去别處看看。”
華青芷知道夜驚堂肯定聽到什麽了,這時候也不好說話,隻是羞澀颔首,便繼續和王夫人客套起來。
夜驚堂暗暗偷聽了下,才沿着過道,來到了竹院外。
凝兒以前不敢和他住一起,選到了距離較遠的竹院,而如今白錦不跑了,住的位置肯定和凝兒在一起,一間院落三個房間,還專門給雲璃留了個位置。
夜驚堂從院外轉頭打量,便看到凝兒披着銀色狐裘,在小竹林旁邊行走。
白錦走在身側,裝束則要簡單些,隻是素潔白裙,手裏拿着一件小衣裳,夫妻倆正聊着:
“好看倒是好看,但孩子出生,應該在明年夏天,你做個小棉襖,怕是穿不了。”
“是嗎?那就留到冬天穿……”
……
發現夜驚堂落下,薛白錦當即停下話語,還把小棉襖放回了夫人手裏。
而駱凝反應自然一如既往的清冷,把小衣裳藏在狐裘下,蹙眉道:
“你怎麽來了?”
夜驚堂見兩人在偷偷給娃娃準備衣裳,心頭自然滿滿都是幸福感,回應道:
“剛好路過,要不我去把範九娘請過來,指導你一下?”
駱凝出生江湖,繡工不算差,但也确實沒常年待在布莊的三娘好,這些都是和三娘學的。
範九娘是當代裁縫魁,能學一兩手肯定受益匪淺,但駱凝可明白夜驚堂的性子,真把範九娘請過來,那學的可就不是小孩衣裳了,指不定她天天得換新款小衣給夜驚堂開眼界。
爲此駱凝并未點頭,隻是道:
“不用,我有時間自己過去請教。”
“那順便再買幾件衣裳,坨坨她……”
薛白錦眼神微眯:“你要是真閑着,就進來,我幫你放松一下。”
“咳……”
夜驚堂哪怕是天下第一,依舊對坨坨的手勁兒心有餘悸,當下微微擡手示意,從院門走了過去。
薛白錦這才滿意,又把小衣裳從凝兒手裏拿過來,來回仔細打量。
宅子裏就四間院子,笨笨在王府忙活,钰虎在宮裏處理政務,此時人倒也不多。
夜驚堂在其他院子轉了圈,沒找到人,便來到了宅子後方的丹房裏。
丹房内冒着淡淡青煙,原本晾曬的藥材,都挪到了屋裏。
此時青禾正在丹爐面前忙活,也不知是不是在船上玩遊戲運氣太倒黴,被水兒點醒了,還專門在屋裏弄了個‘北方之神’的神像,前面擺着香壇法器,每天都會禱告祭拜。
而隔壁的屋子裏,則放滿了各種材料,目的是用來做玩具車,但看起來有點跑偏。
夜驚堂來到門口,可見屋子裏燒着小暖爐,仙氣飄飄的水兒,和懷雁肩并肩坐在桌前。
水兒看起來是被青禾抓來當長工,在打磨小車的各種零件。
而太後娘娘則另有差事,正用青禾的材料做着小玩具,桌上已經有幾樣成品,毛發順滑的狐狸尾巴、帶夾子的小鈴铛……
?
夜驚堂見狀一愣轉身走進屋裏:
“在做什麽呢?”
太後娘娘回宮無趣,才住在這裏,在水兒慫恿下一起制作刑具。發現夜驚堂來了,臉頰頓時窘迫起來,連忙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塞進袖子:
“沒什麽……就是給青禾幫忙。”
璇玑真人則往旁邊挪了些,讓開些許位置:
“沒事幹就來幹活,這麽多紅顔知己,少說十幾個孩子,每人一個小車,你想把禾禾忙死?”
“呵呵,這該怎麽弄?”
“照着圖紙做就行了。”
夜驚堂來到兩人之間坐下,左右啵啵後,才拿起刻刀和木料,按照圖紙上的内容削切。
太後娘娘坐在夜驚堂跟前,肯定是不好意思把東西拿出來了,弄小車她又不會,隻能道:
“要不你出去看打擂吧,這些雜活兒,讓水兒幹就行了,省得她精力過剩,一天到晚亂來。”
璇玑真人本來還想給閨蜜留點薄面,聽見這話自然不樂意了,轉頭道:
“也不知剛才是誰和我抱怨,說這幾天沒船上熱鬧,晚上睡不好……”
“我哪兒說這話?我說的是沒空一起遊玩,又不是一起做那種事……”
“都湊一起了,不做那種事,你還想玩什麽?”
“……”
夜驚堂見暖手寶沒話說了,還想插嘴,結果隔壁忽然傳來一聲:
嘭~
叮當當當~~
聽起來是鍋蓋飛起來,在地上彈了幾下的聲音。
夜驚堂一愣,當即飛身而起,落在丹房門口往裏打量,可見身着紅黃相間冬裙的青禾,雙臂蜷在胸口跳到了門前,離丹爐足有兩丈遠。
而剛才還幹幹淨淨的屋子,則白霧彌漫地上撒着些許藥液,還能聞到濃郁藥香。
“青禾?”
夜驚堂迅速來到跟前,把青禾轉過來打量,可見青禾滿眼尴尬,裙子上還沾染了些許藥漬,他連忙左右檢查:
“怎麽炸爐了?沒燙到吧?”
以梵青禾的技術,煉藥炸爐的概率微乎其微,能出現這場面,純粹是偷聽隔壁瞎扯走神了,沒注意好火候。
眼見夜驚堂噓寒問暖,梵青禾眼神尴尬:
“我沒事。嗯……應該是天氣太冷,火候不穩,我再煉一鍋。”
夜驚堂确定青禾沒什麽事,才松了口氣,低頭在臉上啵了下:
“這麽危險的事,還是别親自動手了,以後我來,你指揮我做。”
這話本意是關心,但隔壁卻傳來一聲:
“你不怕開水燙是吧?”
“水兒,你瞎說什麽呢……”
?
夜驚堂感覺水兒幾天沒挨收拾,确實有點皮了。
梵青禾也是眉頭一皺,當下便想拉着夜驚堂來到隔壁,準備教訓目無家法的妖女。
但幾人還沒開始亂來,院子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做大戶夫人打扮的三娘,來到了院口,探頭打量:
“驚堂?”
夜驚堂都準備把水兒往桌子上摁了,見狀連忙做出正經模樣,回頭道:
“怎麽了?又有客人來了?”
“倒也不是,佘大人過來了,說讓你快點進宮一趟,聖上召見。”
“是嗎?”
夜驚堂朝皇城方向看了眼,來到了院子外:
“那我過去看看。”
裴湘君并肩行走,拉住了夜驚堂的手腕,稍作斟酌,還是道:
“我感覺宮裏又有事安排。你都忙快兩年了,東奔西跑就沒停過,總得讓你歇歇吧?”
夜驚堂知道三娘是關心他,當下先轉過身來,把三娘抱了個雙腳離地:
“钰虎能找我的事兒,肯定就是大事兒,以後有的是時間歇息,不差這兩天。”
裴湘君也知道這點,輕輕歎了口氣,抱着脖子雙唇相合,好好親了下,才落地整理衣襟;
“知道啦,早去早回。”
夜驚堂颔首一笑,便飛身而去,往皇城方向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