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人一鳥離去,帳篷裏隻剩下孤男寡女。
華青芷看着近在咫尺的夜驚堂,頓時局促起來,往後面挪了些,給夜驚堂倒茶:
“夜公子忙完了?”
“是啊,剛才被封了個王,慶祝了大半天。”
“封王?”
華青芷雖然覺得夜驚堂已經是無冕之王,但南朝真封異姓王,心裏還是挺驚訝的,詢問道:
“實權異姓王?”
“嗯。”
“那夜公子的身份,豈不是比虛封的靖王還高了,以後我還得尊稱公子爲殿下。恭喜了。”
夜驚堂對這些不怎麽在意,不過見華青芷柔柔弱弱的,倒是來了興緻,打趣道:
“叫聲殿下讓本王聽聽?”
“……”
華青芷眨了眨眼睛,并沒有如同害怕王爺的良家小姐般,軟軟糯糯來聲‘殿下請自重’,而是認真道:
“殿下的權勢,得自西海百姓,切不能得勢而驕縱,染上那些養尊處優的壞王爺習氣……”
夜驚堂見華青芷開始勸帝王溫良恭謙了,搖頭一笑,用勺子舀起藥,送到她嘴邊:
“開玩笑罷了。來,張嘴。”
華青芷已經被這藥搞出心理陰影了,這段日子到處跑,綠珠不說她都不想提。瞧見夜驚堂喂藥,她猶豫道:
“我感覺腿好多了,再過些日子,應該就能自己恢複……”
“不喝藥怎麽恢複?”
夜驚堂見華青芷怕苦,想了想道:
“我有個不苦的法子,你要不要試試?”
華青芷眨了眨眸子,稍顯疑惑:
“什麽法子?”
夜驚堂見此也不啰嗦,直接自己灌了一大口,而後做出霸道王爺的模樣,想嘴對嘴喂。
結果藥剛剛入口,夜驚堂冷峻不凡神情就縮成一團,迅速左右打量,發現沒地方吐,就硬吞了下去,用手猛錘胸口:
“咳……咳咳……這是人喝的東西?咳……”
?
華青芷瞧見夜驚堂自讨苦吃的模樣,眼底茫然又好笑,上前輕撫夜驚堂後背:
“夜公子倒是真風趣,你幫我喝藥,我确實不苦……嗚!”
夜驚堂以前嘗過一次,但沒直接喝,此時入口才發現,這玩意能苦的人頭皮發麻,舌頭都不利索。
眼見華青芷還幸災樂禍調笑起來了,夜驚堂拿起勺子,就喂入了近在咫尺的紅唇間。
!!
華青芷話語戛然而止,柔雅臉頰頓時沒了笑容。
随着難以言喻的苦味傳至腦海,華青芷眼淚都出來了,也不顧大家閨秀的儀态了,拿起身邊的軟枕,作勢要打夜驚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夜公子你怎麽能這樣?”
夜驚堂安慰道:“同甘共苦嗎,我陪着伱喝藥,你還打我,說起來有點沒良心啊。來,繼續。”
夜驚堂說話間,又硬着頭皮抿了口,而後舀起一勺,送到華青芷嘴邊。
“……”
華青芷瞧見夜驚堂這麽哄她喝藥,心頭哪點惱火蕩然無存,想想還是張嘴接住勺子,蹙眉咽了下去:
“這藥很苦的,夜公子沒必要這樣。而且是藥三分毒……”
“放心,我練過浴火圖……”
夜驚堂說道這裏,卧薪嘗膽般的純爺們神色一頓,而後直接就把破藥放到了一邊:
“差點忘了,浴火圖能治腿,還吃這苦作甚。我去拿過來讓你學了。”
華青芷知道浴火圖的厲害,但要給她這北朝人學,勢必會過問女帝。
她又不是夜驚堂什麽人,接了等同于收了聘禮,以後說話都不硬氣,爲此連忙道:
“我自幼沒打過底子,武功秘籍什麽的看不懂,還是喝藥吧。”
夜驚堂以前沒讓華青芷學,确實是因爲其北梁的身份,但在盤龍洞華青芷都豁出命給他渡氣了,他再不讓學顯然不合适了,當下并未多說,直接起身跑去金帳,從钰虎那裏取來了五張鳴龍圖。
華青芷見夜驚堂出去又回來,手裏多了一疊金色紙張,再度搖頭:
“不行,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夜驚堂在旁邊坐下,取出其中的浴火圖遞給她:
“我又不讓你以身相許,把這個學了,幫我渡氣的事兒咱們兩清,如何?”
華青芷聽到這個說法,倒是沒再推辭,猶豫稍許,把鳴龍圖接過來打量,發現上面沒有文字,隻有鳳凰浴火的圖畫,疑惑道:
“這怎麽學?”
夜驚堂也不太好解釋,隻是盡力引導:
“就是意境,仔細看這幅畫,放空心神,跟着感覺走……”
華青芷腦子十分聰慧,但自幼雙腿落下毛病,武學止步在打底子的狀态,對氣脈之内的完全沒概念,盯着鳴龍圖瞅了半天,眼睛都酸了,都沒摸到門道。
鳴龍圖沒法口口相傳,隻能‘意會’,夜驚堂對此也沒太大辦法,稍加琢磨後,忽然想起摸冰坨坨的手感……
念及此處,夜驚堂心中微動,坐在了跟前,把手放在華青芷纖細腰肢上,仔細感知。
“……”
華青芷頓時分心,餘光瞄了瞄,見夜驚堂閉目凝神表情端正,并不是在輕薄她,便沒說話,繼續仔細感受。
夜驚堂手順着後腰,慢慢下滑到尾椎骨附近,又往上順着腰側滑到小腹,再慢慢往上,尋找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
結果氣沒找到,反倒是發現華青芷體質還挺敏感,明顯有反應了……
“呼……”
華青芷臉色漲紅,心思早已經不在浴火圖上,被胳膊環住後,忍不住詢問:
“夜公子,你在做什麽?”
“别分心,靜心凝神,看着圖仔細感受。”
“……”
華青芷被男人摟着,哪裏沉得住氣,但夜驚堂這麽認真,也刻意注意着身體距離,她也不好瞎想,便學着陸姐姐打坐的姿勢端正做好,仔細意會手裏的圖畫。
夜驚堂以手掌仔細感知,在摸了不知道多久後,總算在氣海穴發現了一粒火種,而後開始按照浴火圖的脈絡,在體内延伸,描繪出一副複雜到極緻的立體脈絡圖。
夜驚堂見此暗暗松了口氣,并未直接幹擾,而是把手貼在肚子上仔細觀察,發現華青芷出現迷茫,才會輕微幹預引導。
而随着觀察的深入,夜驚堂還發現了華青芷雙腿出現問題的緣由。
從氣脈的細微走向來看,華青芷腰部以下的氣脈,似乎遭遇過重大變故,導緻脈絡一團亂麻,出現細弱遊絲或者直接阻塞的情況,連肌肉血管都受到了波及。
雪湖花的作用,是護經續脈,沒法根治這種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情況,隻能用雪湖花根莖的藥性,來硬沖開阻塞不通之處,而後恢複,說起來也是破而後立的路子……
大帳内鴉雀無聲,隻能聽見兩道呼吸。
華青芷認真看圖,覺得自己已經看完了,但夜驚堂沒叫停,她也不好停下來,隻能繼續加深印象。
結果慢慢的,華青芷發現有點不對——夜公子的手越來越不老實,摸到了大腿上,慢慢遊走……
?!
華青芷本來想強忍的,但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咬牙開口:
“夜公子?”
“嗯?”
夜驚堂全神貫注幫華青芷檢查身體,被羞憤嗓音喚回心神,才發現已經挪到身前,握着白皙光潔的玉足把玩,華青芷臉色已經變成紅蘋果了……
?
夜驚堂連忙松開手:
“抱歉,沒注意。繼續吧,把剩下幾張也學了。”
華青芷看夜驚堂神色,不像是故意摸的,想想也沒說什麽,往旁邊挪了些:
“今天就到這裏吧,剩下的還有四張圖……”
雖然話語很含蓄,但意思應該是——等把剩下四張全學完,她怕是得被摸到天亮了。
夜驚堂看了看天色,覺得以華青芷的接受能力,一晚上學完是有點困難,便道:
“沒事,反正你現在也用不上,慢慢學即可。我明後天得去沙州一趟回來再教你也行。對了,這個藥還是得繼續喝……”
“啊?”
華青芷剛松了口氣,聞言又渾身微震,不可思議的看着夜驚堂,意思明顯是——還得喝藥?合着我白讓你摸這麽半天?庸醫!
夜驚堂通過剛才的檢查,大概明白華青芷身體的情況,對此解釋道:
“你才開始練浴火圖,功力太弱,治好估摸得很長時間喝藥會好得快些。有浴火圖肯定能治好,喝不喝看你自己吧,不喝其實也行。”
華青芷聽到肯定能治好,自然不想碰這苦死人的藥,不過想到這些天一直趴在夜驚堂背上當挂件兒,又覺得腿不好不行,猶豫稍許,還是端起藥碗小抿了一口。
夜驚堂見此笑了下,起身道:
“那我先出去了?”
華青芷被苦的連方才的心猿意馬都沒了,可能是因爲夜驚堂摸了她,說話又不作數,有點惱火,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夜驚堂嘴邊:
“夜公子說好的同甘共苦,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
夜驚堂笑容微僵,硬着頭皮來了一口,而後話都沒說便跑了,走的老遠才聽見:
“咳咳……”
華青芷眼底顯出幾分笑意,有人陪着一起吃苦,心裏上的抗拒倒是真少了些,端起藥碗慢慢一飲而盡……
——
從華青芷帳篷裏出來,時間也已經到了後半夜,整個軍營都消停下來,隻剩下來回巡邏的步履響動聲。
夜驚堂找來水猛灌了幾口後,才轉道來到了水兒的帳篷,剛進去就發現氣氛挺特别。
頗爲寬大的帳篷裏,左右放着兩張已經鋪好了闆床,中間則是用餐的小桌。
青禾身着紅黃相間的紗裙,在左側的床榻端坐,面無表情,全神貫注盯着對面,手裏還拿着三根銀針。
而水兒則躺在右側,儀态一如既往的懶散,斜靠在枕頭上,旁邊還放着個酒葫蘆。
兩個人幹瞪眼。
發現夜驚堂進來,梵青禾才有了反應,起身便把門簾合上,帶着些許委屈:
“你今天要是再護着她,我真回冬冥山,這次不是和你開玩笑。”
璇玑真人坐起身來:
“行啦,看把她氣的,半個月沒和我說話了。今天怎麽都由着你行吧?不過條件是,我做什麽,你就得一起做什麽。”
梵青禾見此不服氣:“憑什麽?上次是我一個人硬抗,你躲過去了。”
璇玑真人理直氣壯:“我上次在盤龍洞一個人硬抗,差點被他弄死,你不也躲過了一劫?”
“當時我在外面,沒在跟前,不然……”
“你不會進來?”
“我找不到路。”
“那是你的問題,能賴我?”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覺得妖女說的好像有點道理,氣勢收斂幾分,有點猶豫了。
璇玑真人往裏面滾了一圈兒,給夜驚堂讓開位置:
“說好了,你做什麽我都奉陪,你不敢沒把我拉下水,是你自己的問題,明天要是再一直瞪我,可别怪我不客氣了。”
夜驚堂最喜歡兩個人較勁兒,當下摟着青禾在跟前坐下:
“好了,奔波一路累壞了,我馬上還得去沙州一趟,快休息吧。”
梵青禾肯定不樂意和妖女一起受刑,被摟着在旁邊躺下,暗暗琢磨片刻,心中微動,開口詢問:
“你确定我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璇玑真人做什麽都有慫禾禾墊背,有什麽好怕的?當下挑了挑眉毛:
“嗯哼。”
“要是你做不來怎麽辦?”
“做不來任你處置,夜驚堂不用爲我求情。”
梵青禾見此點了點頭,又站起身來,開始翻随身包裹。
夜驚堂摟着水兒躺在枕頭上,看着青禾翻東西,還以爲是要取降妖法器。
結果不曾想,青禾還真掏了個法器出來!
梵青禾從包裹裏拿出個鈴铛,套在手腕上,又換上大祭司的行頭,而後便擺出端莊肅穆的神色:
“我給他做法,禱告上蒼,保佑他此行一帆風順。你要是做不來,哼……”
“呃……?”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梵青禾也不啰嗦,說完就化身冬冥部巫女,搖晃手腕上的鈴铛,開始念咒。
叮鈴鈴~
璇玑真人瞧見此景,神色也怪異起來。
畢竟冬冥部的巫術,她确實不會,按理說掉坑裏了。
但和她這玉虛山的嫡傳師叔,比拼做法祈福,是不是有點太瞧不起她的職業?
嘩啦~
夜驚堂正難以置信看着青禾念咒,忽然發現床鋪被往外推了一截,滑到了帳篷中間。
而後躺在跟前的水兒,便潇灑翻身而起,氣質也仙風道骨起來拔出合歡劍,手指摸過雪亮劍身,口中念念有詞: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急急如律令!”
“哈?!”
夜驚堂躺在正中間,看着兩個忽然開始鬥法的瘋媳婦,人都懵了。
想起身吧,又覺得不太尊重雙方的職業,隻能雙手疊在腹部,左右小心打量,感覺和自己中邪了,正在被驅魔似得。
好在這‘遊方道士大戰部落薩滿’的離譜場景,并未持續多久。
梵青禾念叨片刻,發現妖女竟然接得住,自然不再白費功夫,把行頭放下,躺在了夜驚堂跟前,閉上眼睛道:
“夜驚堂,你是男人,你自己看着辦。反正對我做什麽,就必須一視同仁。”
璇玑真人頗爲得意,潇灑收起法劍丢在一邊,倒頭躺在跟前:
“來吧,别太過分,我怕禾禾受不住。”
“我受不住?!你就嘴硬吧你,我好歹是過來人……”
……
夜驚堂終于回到正常節奏,暗暗松了口氣,當下也不敢再瞎扯,坐起身來,開始從左右啵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