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大魏西北的最後一座城鎮,紅河鎮在戰亂之時自然成了前線,綿延無際的軍帳駐紮在紅河兩岸,使得原本偏遠的鎮子顯出了幾分肅殺之感。
位于鎮子角的‘冰河镖局’外,有數名黑衙捕快按着刀來回巡視,大院裏停着幾輛馬車。
裴湘君做精明幹練的女掌門打扮,站镖局門口,正聽過來禀報事務的宋馳,禀報着幫派事務:
“本地的幫會,實在太不講江湖道義了。我辛辛苦苦幾個月,好不容易把人從南邊帶過來撐起堂口,本想着走兩趟镖試試水,結果可好,一批貨從這送到望河垭,白天被下蒙汗藥,晚上被仙人跳,走不出三十裏,就能遇到個攔路要錢的村霸。
“我那徒弟水都不敢亂喝,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走到西關城,本以爲到了城裏就安全了,不曾想還有人敢假扮衙門的差人上門索賄。
“我那徒弟爲了打點,就請那群差爺吃飯,結果一頓酒喝下來全倒了,第二天醒過來,身上就隻剩一身衣裳,連刀都丢了……”
裴湘君因爲夜驚堂,對梁州江湖的印象其實還不錯,如今真在這邊做生意,才明白什麽叫‘十梁九匪’。她稍微無奈道:
“剛在這邊做生意,被坑蒙拐騙很正常,多吃幾次虧,自然就知道門路了。丢的貨給金主雙倍賠償即可,也不算大事。”
“丢貨倒沒什麽,主要是丢人。我那徒弟還插着紅花樓的棋子,就差把‘夜驚堂’三個字寫臉上,誰能想到這群梁州好漢,對誰都是一視同仁,完全不認旗子。我懷疑當今聖上要是沒注意,都能被這群宵小把馬牽跑了……”
“聖上倒是不至于,不過黑衙那邊确實丢了兩匹好馬,據說是馬賊扮做本地老鄉送寒瓜解暑,兩個捕快正乘着涼吃瓜唠嗑,回頭一看馬沒了,跑去追沒追上,回頭一看結果老鄉也沒了。靖王得知此事差點被氣死,親自帶隊出去抓賊了……”
“連黑衙的人都敢下手,真是開眼界了……怪不得少主小小年紀,辦事便滴水不漏,能從梁州混出去的好漢,真沒一個是善茬……”
……
因爲璇玑真人陪着東方離人出門剿匪了,凝兒則陪着青禾去聯絡冬冥部的部下,镖局後院中人并不多。
華青芷坐着輪椅,被綠珠推着在夜驚堂自幼居住的小院裏打量,彼此悄聲說着:
“夜公子小時候就住這裏呀?”
“嗯,沒來之前,我都不知道梁州這麽貧瘠,也不知道夜公子小時候過的多清苦……”
……
自從被薛白錦擄到敵國來後,華青芷便一直住在夜驚堂家裏,雖然流落異國無依無靠,但夜驚堂以禮相待,妻妾們也不拾掇她,住了一段時間倒也适應了。
而随後女帝移駕梁州,夜驚堂要跟着去處理西海諸部的事情,她自然也跟着過來了,雖然夜驚堂答應會送她回家,但如今南朝圍了平夷城,天琅湖畔便是正面戰場,她想通過天琅湖返回湖東道,顯然還是遙遙無期。
華青芷腿腳不便,沒能力自己回北梁,也不清楚還要待多久,心裏難免有點惆怅,好在轉了沒幾圈後,外面就傳來了宋堂主的咋呼聲:
“诶?!少主回來了……”
……
華青芷眼前一亮,還沒來得及吩咐,綠珠就善解人意的幫忙推着輪椅,直接往外跑了出去……
———
蹄哒蹄哒……
兩匹快馬跑過紅河鎮的黃土包,在鎮子附近大營等候的暗衛宮女,便帶着禦辇趕了過來。
女帝雖然以後和夜驚堂在一起了,但關系終究沒公開,堂堂帝王,沒有住在夜驚堂家裏的道理,爲此抵達紅河鎮後,便帶着背後的太後娘娘,朝迎接的隊伍行去。
夜驚堂立在黃土包下,對着偷偷揮手道别的暖手寶擺了擺手,等目送兩人登上禦辇後,才轉身前往了鎮子。
因爲朝廷的大軍在紅河鎮附近紮營,梁州好漢自然不敢再往附近走,而鎮子上本就不多的百姓,也爲了躲避戰火遷徙到了内地,以至于鎮子比往日蕭條了許多。
夜驚堂騎着馬進入鎮子,擡眼便看到街邊的一個小茶鋪裏,坐着好幾人,而冷豔動人的凝兒,則獨自站在茶鋪外的,低頭看着隻正在搖尾巴的小奶狗,從小狗毛色上來看,應該是那隻經常追着人叫的黑狗的種。
而青禾則坐在茶肆裏,旁邊是冬冥部的姜老九和幾個族人,看起來正在商量事情。
夜驚堂翻身下馬剛走到附近,一條大黑狗就從街邊冒出來,把小狗給叼走了,看模樣還認得他這紅河鎮一霸,知道避諱。
而駱凝也擡起了眼簾,左右打量:
“鳥鳥呢?”
“在紅楓湖那片發現了個來曆不明的馬隊,朝關外去了鳥鳥在跟蹤。”
夜驚堂來到跟前,幫凝兒捋了下耳邊的頭發,往茶鋪裏打量:
“西海那邊什麽情況?”
駱凝這幾天,都在陪着青禾和西海各部溝通,對此道:
“西海各部都跟着四大部走,目前冬冥部和交好的部族,已經在備戰,湊出了六千多壯丁,但沒有兵器戰馬。巫馬部、玄昊部則在觀望,青禾交涉沒用,得你過去給與足夠承諾,他們才會帶着各部和北梁掀桌子。
“勾陳部是西海諸部的主要兵員,光本部就能抽出來兩萬精兵,但因爲你殺了司馬钺,勾陳部怕你掌權後清算,族内分成了好幾派,有複國的、有觀望的、還有和北梁聯系密切的,反正挺亂的……”
西海諸部,說起來就是百餘個各自爲政的小邦國,雖然組成聯邦後,軍事實力能和南北朝比肩,但各部族長,首先都會爲自身族群考慮,其次才是王庭。
這就導緻了西海諸部隻有在強盛時才鐵闆一塊,一旦衰落,天琅王統治力就會下降,直至王庭解體,爲此曆代西北王庭持續的時間都最多兩三代。
夜驚堂有往年三代天琅王打下的根基,想要重新組建王庭難度不大,但也絕非振臂一呼那麽簡單,還是得和各部恩威并施好好談。
好在這些事情,自有朝廷的大臣幕僚去研究,并不需要他過腦子去琢磨。
夜驚堂和凝兒聊了片刻後,見青禾還在聊正事,一時半會忙不完,便先行把馬放回镖局。
因爲鎮子上的百姓都遷走了,镖局周邊并沒有外人,隻是些許負責巡視的黑衙捕快。
夜驚堂剛來到镖局門口,就發現宋叔和三娘一道迎了過來,他含笑招呼:
“宋叔,伱不是去郡城辦事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唉,别提了,我正和郡城的豪商談生意,打包票說我紅花樓辦事靠譜,去關外都沒人敢招惹,結果轉頭下面就把镖丢了……”
夜驚堂作爲镖局出身的武人,可是知道丢镖的嚴重性。
畢竟镖局也不光送貨物,偶爾還兼顧送人或者重要私人物品。很多金主并不在乎事後賠償那點銀錢,隻在乎要運的東西,能不能準時準點安穩送到地方。
一旦出現丢镖的情況,镖局的名聲就得掉一大截,往後生意會少不說,也很難再要上價。
夜驚堂見下面把镖丢了,蹙眉詢問:
“在哪兒丢的?”
“西關城,下面人被人假扮官差藥倒了,連誰偷的都不知道……”
裴湘君來到近前,柔聲道:
“就丢了一批江州布料罷了,沒多大事。你現在位高權重的,事情本來就多,這些雞毛蒜皮的讓堂口去處理即可……”
夜驚堂聽見宋叔的描述,其實心底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開口道:
“讓下面人去關西郡找周二狗,讓他把貨原模原樣送回來,不承認宋叔就過去親自問他。”
宋馳臉色一沉:“是這周二狗幹的?”
“不一定,但他肯定知道是誰。”
宋馳放在天南也算半個大佬,來梁州一直被教育,還暈頭轉向不知道找誰,心頭憋的火可不小,當下便轉身往外走去:
“我直接過去,這群梁州蠻子,連紅花樓的旗子都敢不認,真是反了天了……”
夜驚堂感覺宋叔在梁州折騰半年新堂口,已經快腦溢血了,還想安慰兩句,三娘卻抱着他的胳膊往屋裏拉:
“行啦,這麽點小事還得你操心,以後真當上天琅王爺,還不得累死,進去歇着吧,外面熱不熱?”
“還好。”
夜驚堂讓大黑馬自己回馬廄,進入大門後就摟住了三娘的腰,在肥美月亮上捏了捏,左右打量:
“離人和水兒呢?”
裴湘君被捏自然不抵觸,說到這個還有些好笑:
“佘龍下面的兩個捕快把馬丢了,靖王氣的親自帶隊出去剿匪,水兒跟着當護衛,也不知道抓到沒有……”
夜驚堂對此搖頭一歎:“大部分捕頭都是第一次來梁州,我走之前就讓佘龍叮囑他們當心點,佘龍還不信有人敢在閻王爺頭上動土,現在好了,長記性了……”
咕噜咕噜~
兩人閑談不過幾句,镖局後方就傳來轱辘轉動的聲音。
裴湘君連忙把夜驚堂的手挪開,端端正正站直對着露頭的華青芷颔首一笑,而後就快步進入了後宅。
夜驚堂則是來到跟前,關切道:
“在這裏住的還習慣吧?”
“挺好的,就是晚上有點熱……”
華青芷知道夜驚堂昨天早上出去,是去打探北梁那邊的情報,閑聊兩句後,便詢問道:
“關外現在情況如何了?”
夜驚堂知道華青芷心心念念想着回家,笑道:
“兩軍對峙,情況不太好,不過我打聽到了個好消息,華伯父去了西海都護府。”
“嗯?”
華青芷聽見這話,眼底自然一喜:
“爹爹在西海都護府那邊?他是過來接我的?”
夜驚堂搖了搖頭:“華伯父如今受北梁朝廷重用,哪裏好跑來這邊接人,隻是被外派過來,在那邊給小左賢王當護衛。我馬上就得動身去關外,到時候把你帶着,隻要和華伯父碰面,你就能坐北梁的船回湖東道了。”
華青芷聽見回家的事情有着落,眼底自然顯出欣喜,不過想了想後,心底又冒出一抹沒來由的遲疑。
畢竟這一回去,那不就又回到了沒被綁走的時候,夜驚堂短期内肯定不會再去湖東道,兩人往後很難再相見了。
華青芷稍作斟酌,又詢問道:
“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昨天在戈壁灘上發現了一夥動向不明的人,得跟蹤一起過去,今晚上就得出發。”
“這麽急?”
華青芷嘴唇動了動,略微琢磨後,滑着輪椅返回院落:
“那我去把東西收拾一下。”
夜驚堂還得收拾出發,并未挽留,目送主仆兩人離去後,便回到了自己屋裏,開始收拾準備。
而不過多久後,镖局外再度響起馬蹄聲。
夜驚堂剛梳洗完,來到大院裏打量,可見大笨笨穿着一襲武服騎在駿馬上,腰間挂着寶刀赤狐,在門口翻身下馬,面沉如水很不高興。
而後面則是佘龍、傷漸離爲首的黑衙高層,都是默不作聲低着頭。
夜驚堂拿着毛巾來到镖局門口,略微掃了眼:
“偷馬賊抓到了?”
東方離人聽到這事兒就覺得丢人,走到跟前接過毛巾,擦額頭的細汗:
“沒找到。本王真是開眼了,堂堂黑衙鬼差,能被梁州小鬼遷跑了馬,還連半點線索都找不到。剛才去軍營那邊,十幾個将領都在大帳聊這事兒,就差把‘酒囊飯袋’貼本王腦門上了……”
佘龍已經被訓了一天,此時五大三粗的漢子,頭都不好擡,低聲嘀咕:
“鄒虎他們第一次來,巡邏的時候附近百姓送水送寒瓜,還以爲是本地民風淳樸,誰知道有人敢把歪主意打到黑衙頭上,這事兒在中原完全沒出現過……”
夜驚堂感覺這群黑衙總捕都被訓蔫兒了,開口道:
“偷馬的都是馬賊,對地形比我都熟悉,當場沒抓到,往戈壁灘一鑽神仙都難找,以後注意些就好,都回去歇着吧。”
“謝大人!”
數名黑衙高層如蒙大赦,連忙拱手一禮跑了。
夜驚堂本想詢問水兒下落,但轉眼一看,發現水兒在街上的茶鋪外,和凝兒一起逗小狗,當下也沒多說,摟着笨笨進屋;
“行啦,消消氣,我以前不照樣吃過虧,還差點被洪山女寨主連人搶了……”
東方離人并非心疼丢了兩匹馬,而是惱火在軍紀嚴明的軍隊面前當了次顯眼包,悶悶不樂道:
“你能在梁州安穩長大,還出淤泥而不染,真不容易。話說本王上次過來,也沒發現梁州這麽烏煙瘴氣……”
“你上次過來和我在一起,自然遇不上多少離譜的事。梁州主要是窮,缺少教化,等以後天下太平了,朝廷多在這邊弄些産業,百姓有活兒幹有飯吃偷雞摸狗的人自然就少了……”
兩人閑聊之間,來到了後院裏。
夜驚堂幫忙打水,給在戈壁灘上跑了一天的笨笨打水洗澡。
東方離人拉着衣領給胖頭龍散熱,踮起腳尖朝着華青芷的院子裏瞄了眼,發現華青芷在收拾東西,略顯好奇,來到屋裏詢問:
“她收拾東西作甚?”
夜驚堂把水倒進浴桶,回應道:
“晚上我就得出關,華青芷他爹在西海都護府,順道把她送回去。”
東方離人把門關上,解開腰帶:
“你真送她回去?”
“因爲誤會把人擄過來的,自然得送回去,總不能把人家一直扣在這吧。”
東方離人其實都已經把華青芷當快進門的姨娘看了,見夜驚堂神色如常說這話,把裙子放在一邊,雙手撐着浴桶,靠坐在浴桶邊緣,偏頭看向夜驚堂:
“你真舍得?”
夜驚堂知道笨笨什麽意思,搖頭一笑道:
“我又不是色胚,哪能因爲薛教主把人不情不願綁過來,就順水推舟把人強行留下。”
東方離人見此,微微蹙眉:“怎麽?既想要人家的身子,還想要人家的心?”
“怎麽可能。”
夜驚堂眼神有點無奈,站在笨笨面前,上下打量一眼,而後就擡手把銀色胖頭龍肚兜推起來。
咚咚~
兩個白皙無痕的團兒,頓時彈了出來,微微晃蕩了幾下。
東方離人正在說事兒,措不及防之下,連忙擡手遮擋,卻被夜驚堂握住了手腕,她蹙眉道:
“你放肆!我出了一身汗,讓我先洗洗……”
“沒事,我幫殿下洗……”
“不用,唉~……”
東方離人還想躲的,但完全不是夜驚堂對手,最終還是老實靠在了浴桶中,讓夜驚堂幫忙洗胖頭龍:
“關外局勢不明,出去記得注意安全。”
夜驚堂握着單手都抓不住的龍龍揉面團,滿眼都是笑意:
“我就過去露個臉罷了,等把西海諸部的事情敲定就回來,用不了多久時間。”
“哼,本王又不急你敢離開久了,姐姐自會收拾你……”
……
——
确實寫疲了,一點靈感都沒有,我這寫作習慣确實不适合寫長篇or2。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