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銅錢落地彈了兩次後,躺在了青石地磚上,月色下的暗巷也在此時徹底寂靜下來,隻剩下巷子裏持劍而立的年輕劍客,和已經倒地的兩具屍體。
華俊臣愣愣站在原地,還沒從認出夜大閻王的錯愕中回過神,夜驚堂便已經飛身上前,揮劍如雨轉瞬間斬殺了已經讓他心如死灰的強橫對手,眼神又從錯愕化爲了震驚!
滴答、滴答……
暗紅血水在青磚上散開,順着縫隙落入牆邊的溝渠。
夜驚堂持劍而立略微感知,發現周邊沒有對手後,才手腕輕翻,把劍負于身後,轉頭看向了距離不遠的華伯父。
華俊臣保持着難以置信的神色,直到此時才猛然回神,渾身微震,往後退出一步:
“華……你是夜驚堂?!”
夜驚堂自然沒順手把華伯父滅口的意思,在解決完雜魚後,又恢複了陽光開朗大男孩的模樣,來到跟前把劍還給華俊臣:
“形勢所迫,并非刻意瞞着伯父,還望伯父見諒……”
華俊臣接過佩劍,隻覺腦袋瓜嗡嗡的,不過瞧見這夜大魔頭,沒有拾掇自己的意思,還是暗暗松了口氣。他想了想,又蹙眉道:
“你是爲了青芷而來?”
“嗯?”
夜驚堂來北梁肯定不是爲了華青芷,但華伯父這麽認爲,他總不能頭鐵解釋是來闖皇宮的,當下隻是模棱兩可道:
“此事說來話長,等以後再和伯父慢慢解釋……有人來了。”
夜驚堂正說話間,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了急促破風聲,應該是有人聽到此處劍鳴聲,跑過來查看。
他當下迅速跑到了華俊臣背後,背靠牆壁,做出了驚慌失措之色。
?!
華俊臣正處于懵逼階段,發現遠處有破風聲,正在琢磨該如何應對,瞧見華安賢侄行雲流水的動作,他眼神一震,回頭看向夜驚堂,意思估摸是——髒東西果然是你!
夜驚堂知道讓華伯父背了不少黑鍋,心頭頗爲慚愧,但鍋多不壓身,當前局勢下也沒其他辦法,隻能眼神緻歉。
呼呼—
兩人眼神溝通不過一瞬,兩道破風聲就出現在了側面圍牆上方。
鍾樓街王侯将相雲集,每家多少都養的有護衛門客,豪門贅婿陸行鈞、和剛被封爵的許天應都住在這片,聽到忽如其來的凄厲劍鳴,自然被驚動了。
此時陸行鈞和許天應最先抵達,瞧見巷子裏的兩人,都是一驚。
華俊臣反應并不慢,雖然知道背後的黑心賢侄,是敵國位高權重的大魔頭,他包庇可能惹上大事兒。
但這大魔頭十有八九會成爲他女婿,作爲門閥大族嫡子,華俊臣還是明白‘百年王朝千年世家、舉棋不定兩頭押寶’的世家生存法則。
雖然心裏頗有意見,但華俊臣表面上反應極快,手腕輕翻帶出‘飒——’的一聲劍鳴,指向牆頭兩人。
“是我!”
陸行鈞瞧見華俊臣直接把劍鋒轉過來,吓了一跳,連忙開口提醒,而後提劍從高處飛身躍下,左右掃視:
“怎麽回事?”
與此同時,又有數人各顯神通,從建築群中冒出來,占領了周邊各處的制高點,都在往巷子裏打量。發現周邊到處都是劍痕,都是滿眼驚疑。
華俊臣面對詢問,想要開口瞎扯幾句,但這場面着實不好圓。
好在站在後面的華安賢侄體貼,見人都圍過來了,做出了如釋重負之色,快步來到跟前:
“這兩個賊子相當厲害,剛才忽然冒出來,一飛刀差點把我打死,還好華伯父武藝超凡,替我擋住了……”
“……”
華俊臣見此,本想硬着頭皮點頭,但他哪兒來這麽大本事?
這他娘可是暮雲升!
他就算承認,在場高手一看痕迹,不還是得當場露餡!
陸行鈞見華俊臣神色不甯心跳極快,像是沒從應激反應中緩過來,也沒再詢問,讓華安賢侄好好照顧後,就來到了屍體附近,檢驗傷口和牆壁上的劍痕。
華俊臣見此心頭一緊,急急思索該怎麽圓場。
但讓他沒料到是,在場衆人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許天應此時也落在了巷子裏,他本以爲是夜大閻王動的手,還想幫忙打掩護,結果看了一圈兒後,又感覺不像是夜大閻王的手筆,眼底慢慢顯出驚訝:
“這遊蜂劍使的着實漂亮,怪不能衣不沾血取勝……特别是這幾劍,出手有些死守教條,但又及時變招化險爲夷,反應着實不俗……”
陸行鈞作爲劍道行家,自然能看出劍痕的火候,輕聲解釋:
“俊臣練了遊蜂劍多年劍術稱得上出神入化,但極少與人搏殺,實戰遇上老手,出現這種情況不奇怪……”
“原來如此……”
華俊臣聽到對話後,心底難免茫然,也悄悄走到跟前打量。
結果這一看,他就愕然發現,牆壁上的劍痕,從身位、角度、力道等等細節看,都和他的劍術分毫不差,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自己都不敢說這不是他幹的。
??
華俊臣看着熟悉的劍痕,眼底滿是難以置信,餘光瞄了下夜驚堂,顯然是沒搞懂緣由。
夜驚堂剛到華府時,就見華俊臣表演過遊蜂劍,遊蜂劍和九宮步一樣,是靠技巧心術取勝的招式,對功力深淺依賴不大,他方才完全是按照華俊臣的模闆打的,目的就是爲了動手之後,項寒師親自過來檢查也很難看出纰漏,就在場這些人,肯定是發現不了問題。
眼見華伯父又望過來,他也不好講解,隻是看着牆壁贊歎道:
“這劍法确實精妙,剛才我都沒看清……”
伱沒看清?!
華俊臣都不知道說什麽好,畢竟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剛才那行雲流水的遊蜂劍,他練半輩子都沒那麽飄逸。
與此同時,陸行鈞在檢查過劍痕後,覺得另一軟劍留下的痕迹有點似曾相識,便半蹲下來,想看看死者身份。
結果面巾拉開,一張有些熟悉的老臉,就出現在了衆人目光之下。
各家門客護衛都圍了過來,低頭一看,便有一人不大确定道:
“暮雲升?”
“好像真是,他怎麽還活着?”
“還活着?”
“不是,他怎麽剛才還活着?”
……
衆人瞧見屍體是多年前雄踞北方的朔風城城主,頓時傳出一陣嘈雜。
而陸行鈞年少時便闖蕩江湖,對暮雲升的名号自然如雷貫耳,瞧見這往日名聲赫赫的大宗師,就這麽死在了眼前,明顯有點匪夷所思,仔細确認無誤過後,才擡頭看向華俊臣:
“你殺的?”
“……”
華俊臣哪好意思承認,但案發現場就兩人,不是他殺的,還能是他未來賢婿動的手不成?
華俊臣雖然心中糾結萬分,但人證物證皆在,就差他口供了,最後還是硬咬着牙含含糊糊道:
“我剛才也不知道他是暮雲升,估計人老了,劍法一般般……”
“嚯……”
在場諸多護衛門客,聽到華俊臣承認,眼底皆顯出欽佩。
陸行鈞作爲當年一起玩的老夥計,眼神可謂五味雜陳,起身道:
“還一般般?暮雲升可是昔日大宗師,有了這一戰,你從今往後位列大宗師,江湖上有誰敢說個不字?來來來,咱們打一場……”
華俊臣哪裏當得起這名号,要是被人發現實情,他怕是得身敗名裂,當下便想繼續模棱兩可解釋,但周邊的武人根本不聽。
衆人剛七嘴八舌不過片刻,巷子入口又傳來大隊腳步聲。
夜驚堂回頭看去,卻見一大堆人跑了過來,華青芷坐着輪椅被綠珠推着跟在後面,前面則是李國公、王崇甯等人。
李國公擡眼瞧見地上的屍體血迹,腳步一頓,詢問道:
“怎麽回事?”
“俊臣剛才在這裏遇上了雪原賊寇暮雲升,已經解決了,李國公勿慮……”
“是嗎……王侍郎,你剛說俊臣……诶?王崇甯人呢?”
“跑了……”
……
夜驚堂見來得人太多了,華青芷還有些擔憂,又開口道:
“華伯父剛與人搏殺,還不清楚傷勢,我送華伯父先回馬車休息;還請諸位保護好現場,叫官差過來,幫忙解釋兩句……”
“行,你先送俊臣下去休息,這裏交給我即可……”
……
華俊臣被衆人捧得頭皮發麻,見此收起劍,穿過人群帶着閨女趕忙跑了……
——
與此同時,東城邊緣的一座高樓上。
身着錦袍薛白錦腰後挂着兩柄鐵锏,以玉甲遮掩面容,遙遙眺望着王公紮堆的建築群深處。
雖然距離頗遠又是夜間但依稀還是能瞧見有人從各家府邸冒出來,躍入那條剛剛發生過沖突的小巷,随後不久官差也跑了過去。
駱凝穿着一襲青衣,小心翼翼蹲在屋脊後方,瞧見白錦如此大大咧咧,蹙眉道:
“這裏是燕京,項寒師和仲孫錦說不定就在暗中,你這麽大搖大擺站着,被發現了怎麽辦?”
薛白錦語氣平淡:“武聖找人又不用眼睛,氣息壓住了,從身邊走過也不會引起注意;氣息沒壓住,你鑽床底下照樣藏不住。”
駱凝反正是不敢在北梁京城,這麽大搖大擺站房頂上,見白錦不聽勸,也不多說了,轉而詢問:
“那邊怎麽了?”
“有兩個人交手,聽動靜武藝都不低,就是不确定身份。”
薛白錦仔細觀察鍾樓街那邊的情況,尚未看出所以然,高樓下方就傳來腳步聲。
踏踏踏~
薛白錦見此收回目光,腳尖輕點落在了高樓側面的客棧後院裏。
客棧外的後巷中,仇天合做尋常江湖人打扮,左右打量确定無人尾随後,才進入後院之中,瞧見薛白錦和駱凝落在院内,開口道:
“剛才去見了青龍會的接頭人,他們确實摸到了仿制天琅珠的确切消息,不過要價有點狠,完全是獅子大開口……”
“要多少?”
“三萬兩。”
“三萬?”
駱凝站在薛白錦旁邊,聞言頓時有點惱火了。
畢竟三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去範九娘鋪子買小衣,都能買三百多套,又不是讓青龍會幫忙取丹藥,隻是打聽消息罷了,這不漫天要價嗎。她蹙眉道:
“梁州山匪都沒這麽黑,不能講價?”
仇天合搖了搖頭:“青龍會的獨門消息,現在江湖上打聽的人必然多,而且實力都不弱,他們肯定咬死價碼。其實要我看,咱們也不一定非得向青龍會買消息。”
薛白錦身爲平天教主,家底并不薄,但銀子再多也得用在刀刃上,不可能花這種明顯宰肥羊的冤枉錢,見此詢問道:
“何出此言?”
“我今天打聽了下,據市井傳言,最近名聲鵲起的華俊臣,暗地裏似乎和青龍會有關系。能潛入朝廷禁地,首先得武藝高強,其次得身份不低,能大略了解這些秘聞。華俊臣兩樣都符合……”
薛白錦明白仇天合的意思,是直接去華俊臣,威逼利誘問出情報。她想了想道:
“北梁朝廷不傻,江湖上的風聲,他們不可能聽不到,若真是華俊臣在暗地裏做的手腳,即便沒确認,也該扣下來審查……”
仇天合搖頭道:“華俊臣身份特殊,是湖東道大世家的嫡長子,在沒證據的情況下不會拿人,我估計北梁朝廷正在暗中調查,若是讓北梁朝廷先找到證據把人扣下,咱們再想過去問可就沒機會了……要不我去找華俊臣探探口風?”
薛白錦略微斟酌,覺得這說法也不無道理,正商量間,巷子裏忽然又傳來響動。
仇天合停下話語回頭看去,卻見罡子從圍牆外翻身而入,落地便急聲道:
“城裏好像出大事兒了。我剛陪着丫頭逛街,發現有不少武人往鍾樓街跑,詢問得知那片剛剛有人交手,以前雪原那邊的霸主暮雲升,被華俊臣斬于劍下……”
“啥?!”
此言一出,不光仇天合愣了下,連薛白錦和駱凝都目露驚疑。
畢竟暮雲升雖然退隐江湖多年,但隻要在江湖混迹過的,多半都有印象;暮雲升是朔風城老城主,江湖地位和柳千笙差不多,但區别是柳千笙被打廢了,而暮雲升完好無損。
武魁退隐江湖又沒受暗傷,時間越長實力便越沒法估量,就比如老劍聖孫無極,不聲不響就摸到武聖門檻了,若不是年紀太大身體不行了,薛白錦都得慫一下。
暮雲升即便沒那麽高的悟性,随着年齡增長狀态持續下滑,隻要沒受暗傷,那也是正兒八經的老武魁,經驗、造詣皆碾壓宗師。
柳千笙在地牢裏,都能把仇天合這頂流宗師當小輩指點,暮雲升再弱能弱到哪裏去?
仇天合猛然聽到這消息,有點難以置信:
“你确定?”
軒轅天罡也不信,畢竟若此事屬實,那華俊臣恐怕能和他打個有來有回。他回應道:
“尚不确定,不過到處都在傳,應該假不了。暮雲升可是上代朔風城主,若此事屬實,那華俊臣的底蘊就有點深不可測了……”
薛白錦聽動靜,覺得交手兩人應該沒那麽離譜,但劍術重技巧,交手動靜本就不大,距離太遠她也說不準,想了想開口道:
“下限最少是頂尖宗師,不然殺不了暮雲升,上限恐怕能和花翎平起平坐。仇前輩,你還是别去問消息了,這種底蘊難測的武人,我過去都有可能動靜太大暴露身份。”
仇天合聽到暮雲升都死了,哪裏敢跑上去送,稍顯尴尬道:
“剛才隻是說說罷了。暮雲升忽然死在華俊臣手上,估計就是抱着和我們一樣的打算,想省三萬兩銀子,把命給省沒了。嗯……罡子,你帶銀子沒?”
軒轅天罡微微攤手:“我就是個賣魚的,三十兩拿得出來,三萬兩你讓我去哪兒找?”
仇天合想想也是,又琢磨道:“青龍會就是幫刺客,本身就不幹淨,能不能找到幕後之人,白錦你再去威脅下……”
“青龍會敢幹這一行,就會提前想到可能被武魁武聖強取豪奪,此舉肯定行不通。”
“唉。”仇天合見此隻能道:“那我再找青龍會的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壓壓價。話說夜小子在什麽地方?北梁卧虎藏龍,高手比我們預估的多,這事兒他若是不參與,咱們拿到消息,恐怕也沒把握得手……”
駱凝和薛白錦提前離開了旌節城,雖然知道夜驚堂會來北方,但不确定是什麽時候過來。
薛白錦上次練功出事,被夜驚堂抱着看了半天北半球,其實有點不太好意思碰見夜驚堂,對此隻是道:
“隻要項寒師和仲孫錦不一起碰上,我便有把握得手。”
仇天合見此也不多說,又溝通幾句後,便和軒轅天罡一道離開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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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嚴重失眠,狀态起伏不定,碼子有點慢or2!
多謝【駕海紫金梁】【六六瘋瘋】大佬的萬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