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如同柳絮,落在了碼頭上,人頭攢動的江湖客朝着山上行走,彼此交談聲不絕于耳:
“風水輪流轉,真不是句玩笑話。放在十來年前,吳家嫁女兒到楚家,算是高攀,這才多少年,就變成了下嫁……”
“江湖就這點好,弱肉強食看起來野蠻,但如果把弱肉強食當規矩,那就是世間最公平公正的地方,有本事就有地位權勢,背景、出身、師承什麽的,在一杆大槍面前啥也不是。不像是民間官場,出身是庶人,一輩子都是庶人,永遠沒法和京城的老爺少爺們鬥……”
“要我看,這斷北崖恐怕也當不了多少年龍頭。前幾天關外傳來消息,雲州的夜驚堂,用大槍滅了北梁那邊的勾陳大王。槍魁名号比刀魁高半截,夜驚堂想要往上走,和斷聲寂怕是免不了有一戰……”
“我覺得,夜驚堂夜大俠名聲有點虛,挂着黑衙主官的身份,終究占着便宜。而且上位也太快了,我聽小道消息說,是夜大俠長得太俊,被當朝靖王看中,收爲了入幕之賓,特意捧相好上位。軒轅朝那次,就是迫于朝廷壓力故意輸了擂台,給夜驚堂當墊腳石……”
“有可能,不過打鐵還需自生硬,能被朝廷捧成八大魁,肯定也有點真本事……”
……
幾個閑聊的江湖客後方,夜驚堂扛着杆黑布包裹的大槍,鬥笠下的臉都黑了。
東方離人并肩而行,對于這種說法,也是分外惱火。
說相好就算了,确實有那麽點意思,硬捧算怎麽回事?
八大魁隻要站不穩,就得淪爲他人試刀石,那是能硬捧出來的?
折雲璃脾氣向來不小,聽見這話頓時來火氣了,扛着和她差不多高的長刀,往前走了幾步:
“你們從哪兒聽來的謠言?夜大俠那等枭雄人物,能以色事人去巴結女王爺上位?就算真有這事兒,也該是女王爺主動讨好夜大俠才對……”
??
東方離人聽到前面的,還覺得雲璃靠譜,但最後一句話出來,笑容便是一僵,覺得這破丫頭怕是有點無法無天哦!
夜驚堂聞言也是一個趔趄,覺得雲璃也太實誠了點,這話笨笨聽見還不得不承認……
而幾個交流的江湖客,聽到旁人搭腔,轉頭看了眼,發現是個半大姑娘,就開口道:
“小姑娘,聽我這過來人一句勸,江湖水深的很,剛出山的姑娘,都迷戀江湖上那些大俠,聽不得半句不好。
“實際上大俠也是人,就是功夫厲害些,品性不一定比得上咱們這些閑漢,位高權重的甚至可能更不講江湖道義。不信你去打聽打聽,以前有多少迷戀江湖俠士的俠女,主動去找那些個大俠掏心窩子,結果被騙色騙感情的?”
折雲璃确實聽過類似傳聞,對此反駁道:
“那隻是少數,八大魁級别的豪俠,家裏又不缺雙筷子,哪裏會做這種自損名譽不讨好的事情……”
“唉……”
幾個湊熱鬧的江湖閑漢,見這花癡小姑娘執迷不悟,都開始講述道聽途說的傷心故事,勸折雲璃迷途知返。
這就和男人勸人妻下海、勸失足從良一個道理,也沒什麽好心壞心,就是閑。
而折雲璃自然是據理力争,誓要給夜驚堂挽回聲譽。
夜驚堂站在後面,聽見折雲璃和江湖路人争辯他是不是始亂終棄的色胚,眼神着實有點無語。
東方離人聽了片刻後,湊近幾分小聲道:
“這幾個俠士,看人還真準,雖然從未和你有過交際,但伱這色胚的性子,倒是猜了八九不離十。”
?
夜驚堂見大笨笨敢跟着調侃他,可能是欺負太後娘娘幾天習慣了,當下就擡手往笨笨後腰摸,很霸道總裁的來了句:
“你說誰是色胚?”
結果他手剛摸到月亮上方,東方離人眼神就睜大了幾分,顯出不可思議之色,而後便是雙眸微冷,直接反手掐住腰眼肉擰了個圈兒。
“嘶——”
夜驚堂冷峻表情驟變,暗暗吸了口涼氣,把手移開:
“痛痛痛……”
東方離人不動聲色擰着後腰,眼神上下打量:
“我這才出門幾天,膽子見長啊,真以爲我舍不得治你?知錯沒有?”
“我的錯,周圍人多眼雜,孟大人就在背後……”
“哼~”
東方離人回頭看了眼,見孟姣雙手籠袖看風景,才把目光轉回來,松開手輕哼道:
“出門在外,給你留點面子,待會回房了再拾掇你。”
夜驚堂揉了揉後腰,覺得大笨笨和太後娘娘确實不是親的,這性格反差也太大了,當下沒再嘗試當霸道男友,聽起了前面的閑談。
斷龍台是紅翎山莊的私人産業,等順着崖壁上的馬道登上斷龍台後,眼前的視野頓時開闊起來,出現了個方圓幾裏的平地,外圍是供門徒和遊人居住的房舍,看起來像個集市,而中心地帶則是個大莊子,門前立着白石牌坊樓。
此時牌坊樓乃至山莊大門外,都挂着紅燈籠,雪下看去喜氣十足。
而來這裏湊熱鬧的江湖人,少說好幾千,不過大部分都進不去山莊,隻是在集市上轉悠,等着看來往的江湖豪俠或知名俠女,也有跑到懸崖邊切磋的,場面很是熱鬧。
折雲璃瞎扯了一路,等到了斷龍台才放慢腳步走在夜驚堂跟前,詢問道:
“驚堂哥,咱們怎麽進去?”
夜驚堂還不清楚紅翎山莊底細,也不想偷偷潛入攪壞人家婚禮,便在小集市上用銀票換了點銀錠,封裝起來提着登門,報的是青蓮幫的名号。
青蓮幫這種野雞幫派,紅翎山莊肯定沒聽說過,但三絕仙翁在江湖有點名氣,夜驚堂上的禮也不寒酸,楚家自然還是熱情接待,請四人進山莊落座,接待的管事還吹捧了三絕仙翁幾句,人情世故頗爲老練。
不過三絕仙翁來了,可以入上席去大堂裏坐着,而徒弟輩顯然沒這待遇,在正堂外的小廣場上吃流水席,周邊坐的也都是江湖遊俠或者小門派幫會的人,人數挺多,吉時未到尚未開席,都在桌上喝茶等待。
夜驚堂來了四個人,剛好湊一張桌子,位置靠近角落,隻能依稀看到正堂裏燈火通明,有不少人家仆進出。
東方離人還是頭一次在江湖吃席,新鮮感十足,拿起茶壺給夜驚堂倒茶,低聲開口:
“登門道賀,還帶着刀兵,不犯忌諱?”
折雲璃自幼跟着師娘到處吃席,倒是自然許多,嗑着瓜子道:
“行走江湖都是刀不離身,讓對方卸兵器才準進門很不禮貌,所以無論紅事白事,都是可以帶兵器的。不過其他地方都帶刀劍,往桌下一放看不出來,崖州全是大槍,坐在桌上,身邊都杵着根長杆子,看起來是有點古怪。”
夜驚堂接過笨笨遞過來的茶杯,含笑道:
“槍差就差在這地方,除了打架厲害,行走江湖全是缺點,根本潇灑不起來。”
折雲璃瞧見女王爺給夜驚堂倒茶,她卻在這裏嗑瓜子,頓時覺得自己不懂事了,想了想抓起瓜子,放在夜驚堂手裏:
“驚堂哥,吃瓜子。要不要我給你撥剝?”
夜驚堂左右逢源,有點受寵若驚,把瓜子接過來,含笑道:
“我自己來就行了。”
剛端起茶杯準備抿一口的東方離人,餘光瞧見此景,眼神不免古怪。
作爲女人,她反應哪怕再遲鈍,也感覺的出小雲璃,似乎有點争風吃醋的意思。
東方離人心裏隻怕姐姐,倒是不至于和一個小丫頭較勁兒,但她知道凝兒是夜驚堂枕邊人,這小丫頭是凝兒徒弟,師徒共侍一夫,怕是有點不合适吧……
而對面的白發谛聽孟姣,對年輕男女的舉動早已經見怪不怪,隻是在對面慢條斯理喝着茶安靜等待……
——
于此同時,山莊正堂内。
北崖槍王楚豪在七八年前就已經退出江湖,莊主之位傳給了兒子楚正甯,今日也是楚正甯大婚,迎娶斷北崖吳家的小姐爲莊主夫人。
江湖人多半先立業後成家,成婚的年紀都比較晚,楚正甯作爲楚豪兒子,年紀不過二十四五。
雖然楚正甯年紀不大,但已經接任莊主七八年,武藝也算踏入了宗師門檻,接待諸多崖州門派的江湖名宿并不算失禮,爲此楚豪并未直接現身,以免老人出面直接壓了兒子的風頭。
天色漸暗,正堂裏的十幾張八仙桌,基本上已經坐滿了各地的江湖名宿。
身着紅袍的楚正甯,在主位上就坐,和到訪貴賓聊着瑣事。
而靠角落位置的一張桌子上,北梁千機門的護法沈霖,帶着徒弟在桌前慢條斯理喝茶,時而也會随着話語笑上兩聲,看起來隻是個有點地位的尋常賓客。
沈霖的師父,是北梁四聖之一的仲孫錦,本身也是千機門的代理掌門,江湖地位比楚豪都高一截,跑來吃席顯然不是道賀那麽簡單。
沈霖此行來大魏,是奉師命調查師弟仲孫彥的死因,得到的結果是被燕王世子收買,前去刺殺女帝,被前劍聖孫無極釘死在了牆上。
既然死于刺殺南朝皇帝,那這仇顯然屬于自己作死,沒法算賬了,沈霖也沒在仲孫彥身上花費太多精力,轉而忙起了其他正事。
千機門屬于江湖門派,并不歸北梁朝廷管轄,但門内多出奇門工匠,無數門人在工部任職,和朝廷關系近是必然。
北梁國師項寒師,從幾十年前就開始布局,爲吞并南朝做準備,如今兩朝議和通商,看似太平,卻也是積蓄國力準備來日爆發的關鍵期。
要打南朝,首先就得想辦法攻克崖州,不然南有邬山阻隔、北有洪山天險,雲州完全立于不敗之地。
想攻城略地,得搞清楚崖州境内的關隘布防情況,國師已經派人在滲透,而這次聯姻,就是在拉攏崖州西部的楚家。
楚家還沒上船,不知道斷聲寂的北梁背景,也不敢冒然叛國,但這并不重要。
楚家在崖州紮根幾代人,從軍的門人很多,而且做石材生意,參與過很多城防要塞的修建。
隻要借着聯姻名義,把人手安排進楚家,插手産業,想獲取這些情報并不難。
沈霖是千機門的代理掌門,小機關建築、大到城防陣法,水平都屬于當世頂尖,哪怕朝廷搞到了崖州城池要塞的情報,想尋找突破口還是得請他和他師父出主意,爲此這事兒他也有參與。
沈霖當前的身份,就是北梁那邊的豪商,乘着兩朝通商的東風,和楚家結交有了生意來往,此行過來道賀,順便談談生意。
而其目的則是輸送利益,用大量好處逐漸把楚家綁上船,等圖窮匕見後,脅迫楚家爲北梁所用。
本來這事兒一切順利,等大婚結束生意談攏,他就可以離開,去崖州其他地方繼續布局。
但沈霖沒想到的是,這怎麽看都沒啥問題的婚禮,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了岔子,還讓到場無數賓客,看了場會被江湖人唠一輩子的大戲……
——
铛铛铛——
山莊鑼鼓喧天,站在堂内的司儀,朗聲吆喝道:
“吉時已到,請新郎新娘入堂!”
坐在主位上的楚正甯,面帶笑意起身,對諸多江湖朋友拱手後,走向大堂之外,準備去迎接新娘子。
而小廣場的入口處,也出現不少丫鬟,提着花籃魚貫而入,本就哄哄鬧鬧的山莊内外,氣氛頓時火熱起來,吆喝聲不斷。
夜驚堂坐在桌前,舉目望着門口,折雲璃則和其他小俠女一樣,起身跑到了山莊入口旁邊,踮起腳尖等新娘子來。
東方離人瞧見這麽熱鬧的場面,估計也在幻想自己大婚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正暗暗琢磨的時候,忽然發現手被男人握住了。
?
東方離人收回心神,餘光望向身側。
夜驚堂面帶笑意,握着東方離人的手,小聲道:
“沾沾喜氣,這時候可别生氣,不吉利。”
“……”
東方離人吸了口氣,緻使衣襟鼓鼓,不過最後也沒說什麽,估計也是擔心别人終成眷屬的時候,她抽手拒絕,會破壞自個姻緣不吉利。
但就在所有人望着門口翹首以盼,戴着紅蓋頭的新娘子剛露頭之時,哄哄鬧鬧的山莊裏忽然響起一聲:
咔嚓——
瓷器摔碎的聲音。
如此不和諧的動靜,自然讓滿場安靜了幾分。
夜驚堂本以爲是某個賓客起身碰掉了茶壺茶杯,但轉頭看去,卻發現中間通往正堂的紅地毯上,摔碎了一個茶杯。
四溢的茶水和茶渣子,正好擋在楚正甯前行的路上,明顯是故意的。
“……”
發現此景的江湖客,頓時死寂,其他還在看熱鬧的人,也被同伴拉了拉袖子,回頭安靜了下來。
喜笑顔開的楚正甯,瞧見摔在路上的茶杯,眼角明顯抽了下,不過大喜之日,氣度還是維持的很好,轉眼看向旁邊,含笑道:
“這位兄台,楚某可是有招待不周之處?”
山莊内死寂無聲,所有人都看着院子側面的一張桌子。
桌上本來坐着四個散客,但三個都已經起身退開,撇清了關系。
而一個身着公子袍,面相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依舊坐在長凳上,手裏拿着捧瓜子,姿态看起來散漫輕浮,就好似江湖上愛惹是生非的遊俠兒。
不遠處的江湖老輩,見狀連忙起身:
“哪兒的愣頭青,撒野也不看看地方,滾出去!楚掌門别介意……”
飒——
坐在桌上的遊俠兒,屈指輕彈,一粒瓜子便激射而出,速度極快,聽起來猶如飛蝗石。
楚正甯眉頭一皺,身形未動,但袖袍下的手卻屈指輕擡,一枚玉珠激射而出,當空攔住了瓜子。
啪——
瓜子粉碎,碎玉飛濺。
本就死寂的山莊,在爆響聲中連呼吸聲都沒了。
插嘴的江湖老輩一言不發直接退開,又躲到到了正堂之前顯然是看出這愣頭青不是一般人。
呼呼~
夜風徐徐,柳絮般的小雪在紅燈籠前飄舞。
楚正甯眼底明顯有怒意,轉過身來面向遊俠兒,壓着嗓音道;
“今日是楚某大喜之日,不想見血。閣下無論是什麽人,都請先行出去,明天再來拜會。”
桌上的遊俠兒,單腿架在長凳上,先看了看楚正甯,又望向大門外的新娘子:
“今天我過來,是拿回本屬于我的東西。”
“嗡……”
在場江湖人聽見這話,本來肅然的表情,直接化爲古怪。
連皺眉的夜驚堂,都坐直幾分,覺得今天這禮沒白上。
而折雲璃直接雙眼冒小星星,湊到東方離人和夜驚堂之間,小聲道:
“這是搶親?媽耶……聽書這麽多年,總算讓我碰上了……”
正堂内外的江湖人,顯然都是這想法。
楚正甯表情也出現了變化,餘光看向了從未謀面的新娘子。
而站在大門外的新娘子,顯然也驚到了,直接開口:
“你誰呀你?我可不認識你!”
“沒事,待會你就認識了。”
遊俠兒轉眼看向楚正甯,不急不緩道:
“她,這莊子,屋裏那杆遊龍槍,還有楚豪的腦袋,今天我都要取回來。至于你,現在滾,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
全場正準備吃瓜開熱鬧的江湖客,聽見這話表情一凝,感覺到了不對勁。
楚正甯看着口出狂言的遊俠兒,怒極反笑:
“閣下是腦子有病,還是喝多了?今日是楚某大喜之日,不想殺人壞了喜氣,但不代表閣下可以口無遮攔,肆意撒野。”
遊俠兒沒有搭理楚正甯想殺人的眼神,轉眼掃視在場賓客:
“我今日來這裏取回自己的東西,是名正言順還是無理取鬧撒野,諸位可以評評理。
“我叫陸雅,今年二十七,家母曾經是在崖州行走的江湖藝人,诨号叫‘百花槍’,在場的老輩,可還有人記得?”
“……”
在場的江湖客,聞言都是面面相觑,最後還是堂内一個掌門,摸着胡子開口道:
“百花槍三十年前在崖州小有名氣,有段時間,還傳言要嫁入紅翎山莊當莊主夫人,後來又銷聲匿迹了,楚老莊主,娶了當時岜陽郡守的小姐……”
“嗡……”
在場賓客聽見這話,表情又古怪起來,連夜驚堂都手指輕敲桌案,覺得這事兒比想象的要複雜。
楚正甯面對周邊嘈雜聲,眼神第一次出現遲疑,想了想開口道:
“家父一生光明磊落,若有心儀之人,大可納爲妾室,豈會做出抛妻棄子之事?江湖傳言罷了,豈能當真。”
遊俠兒陸雅,掃視在場衆人:
“光明磊落……當年家母已經私定終身,楚大俠卻臨時變卦要另娶他人,家母不允,便換了副面孔,來了句不嫁就滾,還給了家母一巴掌。
“家母性子烈,珠胎暗結,依舊離開了斷龍台,跟着草台班子行走江湖賣藝爲生,含辛茹苦把我這不孝子拉扯大,自始至終沒提過此事,直至臨終前,怕我生性散漫死在江湖上,才讓我過來投奔,混口安穩飯吃。
“我生爲人子,得知此事心如刀絞,豈能随家母所願,來斷龍台認一個狗賊做父?爲此我在山裏苦練了七年,得知楚莊主大婚,今日特地登門,把你楚家當年欠我娘的,一并還回去!”
陸雅說完,起身拿起長棍,看向衆人:
“諸位說說,我今天登門,有理還是沒理?可算得上胡攪蠻纏?”
“……”
在場江湖人鴉雀無聲,不過眼神已經很明顯——如果此言爲真,那這就是楚家家務事;江湖可沒有私生子不能繼承家業的說法,弱者才不配,登門讨說法理所應當。
楚正甯臉色愠怒,冷聲道:“一個江湖宵小,在大庭廣衆之下信口胡謅幾句,就想讓我紅翎山莊認你當少爺,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拿槍來!”
站在堂内的楚家叔父,也是怒火中燒,見狀直接取來遊龍槍,丢給了出去。
楚正甯盯着前方的遊俠兒,擡手接住長槍,便是一記直刺。
飒——
陸雅表情始終閑散淡漠,但手上功夫半點不拖沓面對襲來槍鋒,單腳踢上面前方桌。
嘭~
呼呼~
方桌當空翻滾。
楚正甯眼神微沉,一槍連同桌布,把飛旋而來的方桌攪了個粉碎。
但目光透過碎屑,卻愕然發現那持棍的遊俠兒不見了人影!
?!
楚正甯瞳孔一縮,頓感不妙,但尚未來得及反應,腰腹便有巨力襲來。
轟隆——
陸雅踢飛方桌瞬間,便是身形側移一棍橫掃,抽在身着紅袍的楚正甯腰腹。
氣勁之強,直接震碎了楚正甯後背衣袍,整個人化爲弓腰的蝦米,砸向了對面的無數桌椅。
“咳——”
楚正甯當空咳出一口血水,發現打不過想要抽身撤開,但陸雅卻如影随形,當空又是一棍劈來。
雖然隻是一招,但在場明眼人都看出雙方雲泥之别,根本沒得打。
而就在陸雅想要追擊第二棍時,正堂後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
夜驚堂餘光看去,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從屋脊之後飛身而出,面如怒目金剛,手提一杆精鐵長槍,當空怒喝:
“黃口小兒,敢毀我聲譽傷我愛子,給我死!”
轟隆——
北崖槍王楚豪,在十年前已經槍魁得力競争者,如今一出場可謂氣勢滔天,瞬間壓下了席間的風波氣勁。
追擊的陸雅,瞧見來人眼底顯出現殺氣,當即轉向飛身而起,沖向墜下的楚豪。
楚豪實打實的怒火中燒,如果陸雅私下登門說這些,無論言語是真是假,年紀輕輕有這天賦,他都得舔着笑臉求着當爹好好培養。
但大庭廣衆無數江湖名宿在場,開口就把楚家架在火上烤,不給他留半點臉面,那這事就沒得回旋餘地了,就算是真的他也得當成假的,把這禍害處理掉。
眼見陸雅沖來,楚豪手持九尺精鋼槍,當空側挑擊偏了長棍繼而槍若遊蛇,以駭人速度直刺心門。
飒——
如果沒有斷聲寂的話,楚豪當個槍魁沒問題,此槍出手把登峰造極的造詣展現的淋漓盡緻,幾乎沒給陸雅任何反應機會。
而陸雅苦練七年,自認能打過楚豪,但這一交手才發現一步之差天壤之别,眼見槍鋒避無可避,便隻攻不防,全力一棍抽向楚豪頭頂,想要以命換命。
雙方瞬間爆發,眨眼當空相撞,不出意外下一瞬就是一死一傷。
在場高手眉頭一皺,看出楚豪想殺人滅口,想制止,但根本來不及插手。
就在所有人心中一緊之時,氣勁紛飛的大院裏忽然傳出起一聲:
“飒——”
尖嘯破風聲如同刺耳雷鳴,霎時間壓住了雙方交手的響動。
在場高手餘光看去,卻見是一盞飛旋的茶杯!
茶杯速度猶如強弩利劍,但杯中茶水卻未溢出半點,僅此一手便可窺見武道造詣之深厚。
楚豪殺氣騰騰的眼神驟變,當即橫槍擋向聲音來源,結果便是“铛——”的一聲。
裹挾浩瀚氣勁的茶杯,在槍杆炸裂,水珠震碎爲水霧,硬把持槍淩空的楚豪震退,落在了房頂上。
而陸雅一棍抽空,發現有高手解圍,也不傻,落地就飛退出極遠,和楚豪保持了距離。
驟然爆發的風波,又在茶杯碎裂聲中戛然而止。
小雪蕭蕭而下,所有人目光都滿是震驚,愣了片刻後,才左右打量尋找高人。
楚豪落在房頂上持槍而立,眼底滿是驚異,但更多的是怒火中燒,望向大院的角落:
“閣下是何方高人?!”
所有人齊齊回頭順着楚豪目光看去,卻見角落的桌上,坐着四個人。
爲首之人是個身着黑衣的江湖客,頭上帶着個鬥笠,昏黃光線下隻能看到下巴的線條。
黑衣江湖客并未看向正堂,隻是用手指輕敲桌案,聲音平靜而清朗:
“有糾紛就好好談,無論有理沒理,事後要殺要剮,外人都沒資格指手畫腳。但楚大俠話沒說清,就想殺人滅口了事,可算是坐實了陸少俠方才的說法。先負紅顔,再殺子滅口,可謂無情無義喪盡天良,我等江湖中人,瞧見了要是不攔一攔,這江湖哪還有‘道義’可言。”
話語不溫不火,聲音卻傳入所有人耳中。
在場賓客目光各異,但都覺得這橫空殺出來的大俠,說話在理,又望向了房頂上的楚豪……
———
多謝【SenorNekokun】大佬的萬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