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如霜月色灑在千裏山野之間,一條大江從千丈絕壁下橫穿而過。
兩道風塵仆仆的人影,在山外自報了家門,而後便在白衣教衆的帶領下,踏上了通往南霄山的崎岖山道。
走在前面的,是燕山截雲宮的唐玉丹,陸截雲的嫡傳徒弟,此行是第一次踏足平天教的領地,雖然他師父也位列八大魁,但和平天教主一個榜首一個末尾,根本沒法類比,爲此眼底帶着鄭重,行走間目不斜視。
而跟在後面的,則是從宮裏失業後成爲江湖浪人的曹阿甯。
曹阿甯爲了重新獲得權勢地位,這十年間跑遍南北兩朝,南霄山不是第一次來,行走間熟門熟路的給唐玉丹介紹:
“從南霄山過去,就算出了關,沿着江道一直往下遊走,到了入海口,就能看到官城外面的百尺崖,奉官城便在那裏結廬隐居,能登上百尺崖挑戰奉官城的武人,無論輸赢放在江湖上都算一方霸主。
“平天教主位列八大魁第一,就是在百尺崖挑戰過奉官城,被奉官城親口評價爲山下無敵手……”
唐玉丹聽到此處,擡眼眺望山巅的燈火餘晖,感歎道:
“雖不是天下第一,但山下無敵也是武人夢寐以求的殊榮,還有蟾宮神女這樣的江湖第一美人爲眷侶,大丈夫當如此也。”
曹阿甯笑道:“這種人間最逍遙之事,咱們這些凡人羨慕不來。不說你我,就算是京城夜大閻王,相貌、潛力說不定都不輸平天教主,但夫人肯定也比不過平天教主。”
唐玉丹琢磨了下,搖頭道:
“夜驚堂在京城混迹,相貌據說也俊朗非凡,若是被當朝女帝看上,夫人還是能比過……”
“诶。”
曹阿甯擺了擺手:“夫人地位可以高,但不能高的太離譜。平天教主和蟾宮神女,怎麽也算郎才女貌門當戶對。而夜大閻王若是被女帝瞧上,能是他娶女帝?他哪怕接替了奉官城,也是女帝納江湖第一豪俠爲妃,從此‘一入深宮裏,年年不見春’,入贅的和平天教主怎麽比?”
唐玉丹想想還真是這麽個理,便點了點頭,心底對平天教主的豔羨又多了幾分。
兩人一路前行,來到了南霄山的山腰,沿途關隘重重,有無數明哨暗哨巡視。
南霄山上方是平天教高層的生活區,外人禁止入内,爲此兩人還沒抵達,就被教徒領路繞開,來到了山腰處的一處地道内。
地道是當年大魏軍隊攻打南霄山時挖出來的,如今被平天教改造成了總壇,内部規模頗大。
曹阿甯和唐玉丹順着地道走了片刻後,眼前便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座地下殿堂。
殿堂兩側是十八尊石質燈台,裏面點着桐油;而中間是一條鋪着石闆的長道,通向殿堂最前方的台階。
台階上是石頭雕刻的座位,背後刻着很大的八卦徽記,而左右兩側則是兩面旗子。
曹阿甯進入石殿,擡眼看去,就發現大殿上首坐了個人。
人影穿着一襲白袍,頭豎玉冠身側頗高,雖然光線角度原因,看不清臉頰,但那股驚人氣勢,卻猶如一條早山巅盤踞的強龍,俯視着腳下兩隻忽然造訪的蝼蟻。
唐玉丹隻是擡了下頭,冷汗就下來了,連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晚輩唐玉丹,拜見平天教主。”
高台之上,平天教主并未露臉,隻是用難辨男女的嗓音道:
“陸截雲有求于我,爲何不親自登門?”
唐玉丹知道自己不配讓平天教主親自接見,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塊令牌,恭敬道:
“晚輩此行是受燕王調派,家師另有要職在身,不能親自前來,還請教主見諒。”
平天教主打量令牌一眼,不悅道:
“燕王讓你來招安平天教?”
“非也。”
唐玉丹感覺到平天教主的不滿,連忙解釋:
“南山侯一脈對大燕之忠烈,天下人有目共睹,朝廷許以萬戶侯兼充州太守的官職,南山侯都視如敝履,教主又豈會受招安。
“燕王最近在謀劃一件大事,隻要事成,大魏皇統即能落入燕王之手;隻要教主肯協助,事後充州南方的疆域,可全數劃給教主自立爲王……”
平天教主聽見這話,冷聲道:
“自立爲王?你當逐鹿天下,是三歲小兒過家家?女帝以仁德治國,登基十年不起戰事,打通南北兩朝商路,怎麽看都是個不喜戰事的仁君。而女帝給我開的價碼,無非是一個侯爺,前提還得我拖家帶口去京城給她當牛做馬。平天教若敢反,女帝一個子都不會加,隻會調兵強攻南霄山,讓天下人明白什麽叫皇權不可違逆。
“燕王能征善戰有勇有謀,就是因爲志向太大,可能因窮兵黩武亡國,大魏太祖才沒把皇位給他。燕王連北梁都容不下,伱說他許諾我在南方自立爲王?”
曹阿甯見情況不對,開口道:
“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教主以後複辟大燕,定然也容不下大魏。教主考慮這些,得先有取天下的實力,以平天教目前的底蘊,連偏安一隅建立南燕都是奢望,更不用說逐鹿天下。
“現如今燕王有取大統之心,隻要教主協助,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報,也能挑起藩王之亂,讓大魏自亂陣腳,無暇顧及南方。這對教主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平天教主詢問道:
“燕王準備如何取大統?”
曹阿甯認真道:“我等有可靠消息,女帝身體欠佳,可能命不久矣,而身邊護衛,隻有璇玑真人和夜驚堂兩人。我等負責打通門路,屆時隻要教主幫忙出手解決璇玑真人……”
踏~
一聲腳步,打斷了話語。
平天教主站起身來,走到台階邊緣,負手而立:
“女帝命不久矣,燕王等不就行了?女帝又無子嗣,若是駕崩,皇位隻能給燕王或梁王。燕王若是有心眼,大可悄悄躲在邬州附近,女帝一死就往京城跑,隻要跑的比梁王快,他就能名正言順當皇帝。你說燕王這時候,準備跑去刺殺女帝?”
“……”
曹阿甯沉默了下,恭敬道:
“女帝終究年輕,能活多久誰也不清楚。燕王年近六十,怕天長日久……”
“滾吧。”
平天教主聲音微冷:“本教主隻當你們沒來過,再胡扯一句,格殺勿論。”
“……”
曹阿甯當即閉嘴,和唐玉丹對視一眼後,默默轉身離去……
——
踏踏……
腳步聲漸行漸遠,石殿空曠下來。
平天教主負手站在台階上,等腳步徹底消失後,才坐回了椅子上,蹙眉沉思。
而石殿後方,身着道袍的南山鐵卦張橫谷,負手慢條斯理走出來,想了想道:
“聽起來,截雲宮是在打着燕王名号私自行事,不過女帝命不久矣的說法,倒是第一次聽聞。按照女帝的年紀,不應該出岔子。”
平天教主道:“當年女帝逼宮,僅靠一個璇玑真人,對付不了曹千歲,身邊定然還有個高人。但各方勢力調查這麽多年,都沒找到女帝身邊那個高人,爲此沒人敢貿然進宮。
“現在有人敢動手了,說明摸清了死士身份。女帝身體欠佳,和護衛強弱沒關系,他們敢因此動手的話……隻可能是和璇玑真人一起攻入皇城的人,就是女帝本人,而且留了暗傷。這個消息倒是挺重要……”
張橫谷稍微遲疑了下:
“上次去京城接夫人和雲璃,也曾看過雲安如今的情況,泱泱盛世之景,平天教想複辟大燕,百姓可能都不答應。
“既然短時間複辟大燕無望,能偏安一隅慢慢積蓄實力,才是首要之策。我等若是插手此事,燕王成了,不會記我等的好;燕王敗了,女帝勢必讓我等明白什麽叫馬踏天南……”
平天教主微微點頭:“那就不參合,任由朝廷内鬥,我等靜觀其變即可。”
說道這裏,平天教主又想起了遠在京城的駱凝。
駱凝回京不過兩天,禀報消息的信件昨天才出發,現在估計剛過西王鎮。
平天教主并不清楚京城的具體情況,又道:
“我去給駱凝寫封信,催她趕快回來,别不小心卷入此事。萍兒過去這麽久,一點回複都沒有,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
張橫谷七十多歲,算得上閱曆深厚,媳婦跑去外地遲遲不回來,也不說在做什麽,正常情況都是外面有人了。
但教主是姑娘家,沒有這方面的意識,張橫谷作爲護法,沒由頭的懷疑也不能亂說,告辭後便退下了……
——
“叽叽叽~……”
晨曦初露,奇花異木環繞的燦陽池内,傳出了一道哼唧。
大殿門窗都關着,池水中霧氣彌漫。
夜驚堂換了身幹淨衣袍,躺在溫泉池邊上的美人榻上避免熟睡,換了新刀鞘的螭龍刀靠在跟前。
而在城東幫忙巡邏大半晚上的鳥鳥,在深夜已經飛了回來,此時如同胖頭鵝般飄在水面上,遊來遊去哼唧。
昨天钰虎走後,夜驚堂洗了個澡換好衣裳,本來也該離開。
但昨天啵啵嘴,似乎把大笨笨惹毛了,他不确定笨笨會不會回來收拾他,爲此就在這裏等着,不知什麽時候就睡着了。
事實證明東方慫慫還是很穩健,知道大半夜過來還得被啵嘴,指不定還會發生點更刺激的,硬是轉輾反側熬到天亮,才帶着宮女過來看看。
踏踏踏……
夜驚堂躺在貴妃榻上,聽見遠處傳來的密集腳步,就醒了過來,發現天亮了,翻身而起在池子裏洗漱了一番,就撈起鳥鳥快步走出了門。
燦陽池外,身着銀色蟒袍的東方離人,讓随行宮人在門口等待,獨自進入門内,尚未走出兩步就看到夜驚堂出來,腳步微頓:
“你怎麽還沒走?”
夜驚堂扛着鳥鳥來到跟前:
“知道殿下要過來,我這不是等着嗎。要是你來了我不在,你又得生氣……”
?
東方離人感覺這話是在說她不好伺候,想兇一句,但瞧見夜驚堂的臉龐,不免就回想起昨晚雙唇相接的時刻。
她淡淡哼了一聲,把鳥鳥接過來,轉身走在前面:
“本王是聽宮人說你在這裏,才過來看看。還有,本王得提醒你一句,你越來越沒規矩了。你是黑衙副指揮使,本王的下屬,本王對你寬容,是欣賞你的能力,你若是再恃寵而驕……”
“知道啦……”
夜驚堂認真聽着女王爺的教導,相伴來到了車馬監,等說的差不多了,才看向她的裙擺:
“你腿沒事了吧?”
東方離人眨了眨眸子,轉頭看向夜驚堂的身體:
“沒事了。你呢?傷好了沒有?”
“擦傷罷了,痕迹都看不到了。”
“哼……”
東方離人想起昨晚夜驚堂舍命護着她的樣子,也舍不得繼續說教了,待宮人把車架遷過來,登上了馬車,在榻上坐下:
“你剛受傷,要多休養,也上來吧。”
夜驚堂見此也沒拒絕,帶着鳥鳥登上馬車,坐在車窗旁邊,給鳥鳥喂早飯。
東方離人以前親過夜驚堂臉蛋,但那是意外,和昨天不一樣,此時共處一室,總覺得有點尴尬,女王爺氣場也擺不出來,幹脆從旁邊的木匣裏,取出一本冊子,拿出小豪勾畫,做出辦公室的樣子。
夜驚堂本來也沒打擾,但喂了片刻鳥鳥,忽然發現認真辦公的威嚴女王爺,在冊子上勾畫幾筆,就會擡眼瞄他一下,然後繼續。
?
夜驚堂心中微動,把鳥鳥放進食盒裏讓它自己吃,而後趁着東方離人沒注意,側身湊到跟前。
結果不出意外,冊子正面是白紙,此時已經畫了半幅圖,是小賊和俠女啵啵嘴的場景。
素筆勾勒的高挑俠女,身高比例和曲線東方離人毫無差異,但看不到正臉。
而小賊則能看清楚表情神态,單手摁着美人後背,一副強吻的架勢。
啪——
東方離人措不及防,猛地把冊子合上,柳眉倒豎:
“誰讓你湊過來的?”
夜驚堂迅速坐回去,笑道:
“這不是給我畫的獎勵嗎,我就瞄一眼……”
東方離人臉色發紅,也是拿這惡棍沒辦法了,擡手示意外面:
“你下去。”
夜驚堂也沒多說,起身下了車廂,走在車窗旁。
嘩——
東方離人把車窗拉上了,連看都不讓看。
不過夜驚堂行走間,還是能聽到鳥鳥埋頭幹飯的聲音,和筆鋒觸及紙張的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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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架駛過平直街道,很快離開皇城,來到了靖王府外。
夜驚堂這次沒被邀請進去坐坐,本着來都來了的心态,目送笨笨進入王府後,就帶着鳥鳥來到了王府後方的黑衙。
昨天晚上城東出了亂子,捕快都在加班加點巡查,但能提前布下陷阱的高人,沒那麽容易抓住,沒搜查出什麽結果。
夜驚堂剛走進黑衙的大門,還沒找人詢問,就發現鐵臂無常佘龍跑了過來,遙遙便拱手道謝:
“夜大人,多虧了您昨晚料事如神,要是柳千笙真被洪山幫的人宰了,我可就算是空歡喜一場了……”
佘龍本身是入門宗師,兒子能被老武魁看中作爲關門弟子,确實是難得的大機緣,昨天柳千笙差點被宰了,吓的佘龍現在都睡不着,恨不得守在柳千笙跟前當保镖。
夜驚堂擡手示意後,詢問道:
“昨天抓回來的兩人,如何了?”
“石彥峰身中好幾種毒,已經劇毒攻心,王太醫能吊命,但沒啥意義,早上就斷氣了,屍體給張景林送去了,讓他研究一下金鱗皮。
“至于鄭坤,嚴刑拷打了一晚上,嘴相當硬,甯死不交代……”
“是嗎?走過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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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就快十二點要斷全勤了,剩下寫出來,明天更新的時候早點吧or2!
推薦一本幼苗,大夥有興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