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之間,無數軍卒和黑衙捕快,舉目眺望着絕壁上的光景。
東方離人在舉着大盾的護衛後方負手而立,澤州兵馬的将領,則在旁邊殷勤拍着馬屁:
“此行若非王爺派夜大人随軍幫扶,某等一群粗人,哪裏能短短幾天時間追到此地……”
等待片刻後,寂靜山嶺上方出現了動靜。
窮途末路的邬王,終究沒鼓起自盡的勇氣,又沒臉出去當衆卑躬屈膝認罪伏法,眼見大勢已去後,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随行的四名親衛,比邬王要有骨氣,自知絕無生還可能,不想做階下囚受辱,在夜驚堂進入山洞後,便直接提刀自刎。
而張景林,反應則要平淡的多。
張景林是個徹頭徹尾的藥瘋子,對醫藥一道的癡迷,到了心無善惡無所顧忌的地步,但偏偏又才華橫溢,能行他人不能行之事。
這樣的人,已經不能當人看,而是一件價值很大的‘物資’,活着才有用處,哪怕是對其恨之入骨的北梁皇室抓住了,也沒法一殺了之。
張景林清楚大魏把他逮住了,也是繼續讓他搞研究,爲此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見夜驚堂進來,就背着小藥箱起身,模樣和另謀高就差不多。
夜驚堂從山嶺下叫來了黑衙捕快,把邬王擡了下去,而後押送張景林下山,途中詢問道:
“張大夫,天琅珠到底是什麽來曆?”
張景林模樣并不像個囚徒,自個走在羊腸小道上,聞聲回應道:
“北梁西海諸部的一種秘藥,那邊信奉‘天官’,傳說是天官降世,賜給萬部之主的仙丹。不過老夫翻閱北梁史冊,推測應該是由百年前西海亱遲部的巫師研究而出,時間約莫在上上次雪湖花開的時間前後……”
“亱遲部……”
夜驚堂确定隻有自己才能用天琅珠,覺得這事兒定然和他有聯系,便詢問道:
“這個部落,現在在什麽地方?”
璇玑真人走在夜驚堂背後,對此回應道:
“西海就是天琅湖,周邊萬裏之地,散落大小部族不下百個,亱遲部在最西邊,傳聞是太陽最後落山的地方。
“一百二十年前,亱遲部忽然做大,統一了西海諸部,差點讓天下局勢變成三足鼎立,不過老首領死後,西海諸部就迅速分崩離析。
“甲子前亱遲部向北梁稱臣,三十多年前被徹底剿滅,如今早已經不存在了。”
夜驚堂微微點頭。
張景林接話道:“‘神賜之物’的說法,應該是亱遲部的愚民之策,就和大魏開國皇帝,說自己出生的時候‘九龍來朝’一樣,蒙騙百姓的。史上唯一真實的神迹,應該隻有大吳開國皇帝的乘龍而去,畢竟鳴龍圖這東西,确實不似凡物……”
?
夜驚堂和璇玑真人聽到這裏,都是一愣,璇玑真人詢問道:
“你見過鳴龍圖?”
張景林笑道:“北梁皇宮裏藏得有一張,老夫本想偷出來研究,可惜看管的太嚴密,沒得逞。”
夜驚堂和璇玑真人見此恍然——在北梁朝廷手裏,就和在大魏朝廷手裏差不多,就算知道也休想偷到手,這條線索和沒有區别不大。
三人交談不過片刻,便來到了黃石嶺下的營地。
東方離人見邬王被抓住帶了下來,便安排軍卒準備拔營折返。瞧見夜驚堂走過來,她上前道:
“剛才下面禀報,在兩裏外的樹林裏,找到了張文淵。他身上有什麽案子?”
夜驚堂搖頭道:“剛來邬州的時候,遇到個小孩找爹,幫着查查罷了。殿下稍等,我過去看看。”
……
被邬王抓來的試藥人,長期被關在鐵籠中,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大多數還有傷在身,根本跑不了多遠。
澤州軍卒一直在周邊搜尋,找到的試藥人都集中在林間一片空地上,其中大部分都是勢單力薄的江湖武夫,還有不少藥農。
夜驚堂來到兩裏開外的樹林中,可見随軍大夫,正在給幾十名蓬頭垢面的試藥人醫治着傷勢。
一名骨架很大,臉上帶着豎狀疤痕的男子,披頭散發坐在人群之間,大口吃着軍糧,面前擺有水壺。
夜驚堂來到跟前,低頭打量——本來骨架挺大的漢子,已經骨瘦如柴,身上還有血迹和疤痕,也不知在邬王手底下糟了多大罪。
夜驚堂看了幾眼後,開口道:“張文淵,你兒子在灣水鎮等你,待會跟着軍隊出去,很快就能重逢。”
張文淵在鐵籠裏關了個把月,時間不算長,精神上并沒出大問題。聽到言語,眼底閃過一抹激動,勉強站起來行禮道謝:
“草民拜見大人,大人救命之恩無以爲報……”
話至此處,張文淵目光忽然被夜驚堂腰間的刀柄吸引了注意力。
張文淵雖然武藝算不得高,但好歹也是姚文忠的同輩師弟,閱曆并不差。
螭龍刀雖然在江湖上存量極大,但僅限于中下層江湖武夫,不會成體系的刀法,才随便找把漂亮的刀當兵器。
而武夫所學一旦成體系,随身兵器就不可能亂帶了,背着君山刀的人必然會屠龍令,而帶着螭龍刀的人亦是如此,因爲這些兵器都是爲配套武學打造的,重量、長短、造型皆有講究,其他流派根本用不出應有的效果。
張文淵看了眼刀首圓環上的銅雕螭龍,又望向夜驚堂的面容,欲言又止。
夜驚堂記得灣水鎮那小子,刀法挺不錯,見狀詢問道:
“伱也用刀?”
張文淵恭敬道:“在下年輕時在君山台學過幾年藝,曾有幸見過雲澤三傑,還切磋過。大人這把刀,來曆好像不一般……”
夜驚堂頗爲意外,他已經和軒轅鴻志挑明身份,也沒有遮掩的必要,直接開口道:
“這把刀是家父所留,你以前見過?”
“……”
張文淵聽見這話,明顯愣了下,又仔細看了眼夜驚堂的面相,半信半疑道:
“敢問令尊,可是雲澤三傑中的鄭峰?”
夜驚堂微微擡手,讓身體虛弱的張文淵坐下說話:
“家父裴遠峰,‘鄭峰’應該是江湖化名,不過當年的事沒和我說過,我也不清楚具體。”
張文淵坐在地上,想了想道:
“大人應該是鄭大俠的義子吧?”
“嗯?”夜驚堂疑惑道:“你怎麽知道?長得不像?”
“倒也不是長相問題,在下和鄭大俠當年打過擂台,鄭大俠雖然刀法略微遜色于另外兩位,但相貌在雲澤三傑中最出彩,若非如此,師姐也不會……”
張文淵說到這裏,覺得這話題可能不讨喜,就改口道:
“隻可惜,後來鄭大俠糟了暗算。我當年去問過事後給鄭大俠治傷的大夫,氣脈盡碎、腎器受損,不說習武,連生兒育女都是奢望,按理說不可能有兒子。”
夜驚堂眉頭一皺,他雖然從仇天合哪裏聽說過義父當年的事兒,但并不是非常清楚細節,詢問道:
“我隻知道家父被激将上台打擂,當年具體是個什麽情況?”
張文淵歎了口氣,略微回想,說起了當年的往事:
“當年我才二十出頭,雖然天賦武藝都比較差,但還是能和同輩的刀客玩到一起。
“當年的年輕刀客,都喜歡往南湖城跑,大師兄軒轅天罡、師姐軒轅淑夜,還有軒轅鴻志、姚文忠這些人,都是那裏的常客,我也經常和師兄弟去那裏湊熱鬧。
“有次大師兄他們在城裏切磋刀法,仇天合和鄭峰剛到南湖城,就來湊熱鬧。鄭峰初次亮相,剛好和軒轅鴻志對上,因爲用的八步狂刀,軒轅鴻志連刀都沒擡起來,就被鄭峰架住了脖子,丢了個大人。
“年輕人彼此切磋,勝負是常事兒,當時不少人喝倒彩,但也沒人往心裏去,大師兄幫忙找場子,把鄭峰打趴下,師姐還送了瓶傷藥。
“本來都以爲這隻是尋常切磋,過去了就過去了,我事後還跑去和鄭峰、仇天合喝過酒。但軒轅鴻志這人小心眼,算計又深;發現師姐和鄭峰走得近,直接就把此事告訴了軒轅朝。
“當時朝廷正在選秀,軒轅家已經和京城打點好關系,讓長女入宮當貴妃。軒轅朝得知此事氣得不輕,勒令師姐不許出家門。
“而後軒轅鴻志轉頭又讓人去找了鄭峰,把選秀的事兒如實托出。
“鄭峰性子急,怕選秀之事坐實,就直接跑到君山台當衆提親,當時不少人在場起哄;大師兄軒轅天罡知道師姐的心意,還是順水推舟幫忙說了句好話。
“但軒轅朝已經和京城商量好了嫡女入宮之事,怎麽可能退掉皇帝的婚約,當場被弄得下不來台……”
夜驚堂皺眉道:“然後軒轅朝就讓家父用刀說話?”
張文淵搖了搖頭:“軒轅朝是刀魁,澤州江湖霸主,再怎麽也得講究江湖輩分,隻是回絕了此事。結果當時軒轅鴻志跳出來,讓鄭峰用刀說話證明實力;鄭峰見軒轅朝不同意親事,答應了這法子,當衆挑戰軒轅朝,想接下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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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朝不可能嫁女兒,話說到這份上就答應了挑戰;打擂台不是兒戲,生死自負是規矩,軒轅鴻志在戰前煽風點火,讓軒轅朝下死手,畢竟不同意親事,就和鄭峰結了死仇,留着以後必成心腹大患。
“軒轅朝不是什麽善人,确實想一刀結果鄭峰,以免留下禍根,但下手太毒,傳出去不好聽。
“我當時看情況不對,和師兄弟一起跑去找仇天合,想讓仇天合來拉鄭峰打圓場,但等仇天合趕過來,鄭峰已經被打成了廢人。
“而後的事,大人應該就知道了。大師兄因爲此事,棄刀退隐江湖,和軒轅家斷絕了關系;鄭峰不能行人事,在重傷醒來之後,就消失了,再也沒出現過;仇天合爲了幫鄭峰,單刀殺進婚使隊伍劫走了師姐,颠沛流離數十年。我在内的諸多君山台弟子,也因爲看不慣此事,離開了君山台。
“軒轅朝國丈沒當成,繼承人也反了目,連‘君山神侯’的稱呼都變成了‘軒轅老兒’,從那之後就很少在江湖走動了,可以說一場風波下來,沒一個赢家……”
夜驚堂眉頭緊鎖,沉默片刻後,輕歎道:
“原來如此。”
張文淵看了夜驚堂一眼後,輕聲道:
“在下說句實話,大人别介意。鄭峰爲人不錯,但性格着實有點魯莽,要是換做仇天合,私奔、劫親、生米煮成熟飯随便來一個,軒轅朝都得捏着鼻子認了這個女婿,他偏偏選了最不該走的一條路。不過這事兒也不管鄭峰,主要問題還是出在軒轅鴻志。
“軒轅鴻志從那之後一直怕鄭峰回來報仇,想方設法的追查鄭峰下落,我本以爲這麽多年過去,鄭峰不可能回來了,沒想到忽然能遇見大人………唉,鄭峰有後人就好,若真讓君山台把這事兒揭過去,那這江湖也沒意思了……”
夜驚堂暗暗歎了口氣,先把這些老賬放下,看向張文淵:
“張前輩心藏俠義明辨是非,當得起一個俠字,不過兒子教育的着實不怎麽好,年輕氣盛行事魯莽,若非遇見我,現在已經被灣水鎮的地頭蛇砍了,以後得好好管管。”
張文淵臉色微變:“犬子平時挺好,可能是擔憂我安危才……犬子沒事吧?”
夜驚堂本想說沒事,但上次隻是在街上立了個威,然後就讓那小子在鎮上等着了,現在啥情況他還真不清楚,就開口道:
“我打過招呼,應該沒事。邬王已經被擒住,山裏也沒啥事,我去把張前輩兒子接過來,你在軍中好好休養即可。”
張文淵劫後餘生,當前自然最想和家人團聚,但在鐵籠裏關了個把月,如今連站起來都困難,山中也沒馬匹,他總不能讓夜驚堂背着出去,當下隻能拱手道謝:
“那就麻煩大人了。”
夜驚堂見此沒有耽擱,轉身回到了黃石嶺下,和笨笨打了個招呼後,就朝山外飛馳而去……
——
剛過晌午,烈日當空,天氣頗爲悶熱。
沿河小鎮的小客棧裏,鳥鳥蹲在屋檐下,盯着北方群山放哨,百無聊賴的輕聲哼唧。
二樓房間之中,門窗都關着。
駱凝身着一襲青色長裙,在床榻上盤坐,雙眸緊閉練着‘龍象駐顔’圖。
裴湘君頭戴花鳥簪,做熟美少婦打扮,也在跟前打坐,但昨天剛開瓜,腦子裏全是驚堂折騰她的場面,心根本靜不下來。
不知坐了多久後,裴湘君輕咬下唇,望向身邊冷豔動人的狐媚子,詢問道:
“驚堂還沒調理完,今天咱們怎麽安排?”
駱凝睫毛動了動,繼而睜開眼眸,看向食髓知味的三娘:
“什麽怎麽安排?”
裴湘君見駱凝裝聽不懂,微微蹙眉:
“咱們是繼續一起給驚堂調理,還是……”
駱凝輕輕吸了口氣,嚴肅道:
“你還想一起?昨晚我就想說你,兩個女人抱一起讓男人欺辱,你就不覺得别扭?”
裴湘君昨天還是黃花大閨女,臉皮其實也薄,但狐媚子接受不了,她就能适應,對此道:
“事急從權,給驚堂調理身子,有什麽别扭的?”
“就算是一起調理,也可以規規矩矩輪流來,夜驚堂又不能一次欺負倆。你倒好,還趴在我背上,讓他來回那什麽……你本來就重,夜驚堂更重……”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那以後我在下面,讓你在中間?”
?
駱凝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擡起手指,在裴湘君額頭上戳了下:
“你就不能不慣着他?剛進門,你就聽他的兩個人一起,你信不信過幾天,他就敢提非分之想,讓你……”
駱凝說到這裏,實在難以啓齒,就瞄了眼裴湘君肥美的大月亮。
裴湘君顯然不明白駱凝的意思,把駱凝的手拍開,很有大婦儀态的訓道:
“你進了門,就得明白‘夫唱婦随’的道理,你人都是驚堂的了,還能有什麽事算非分之想?”
“等你以後屁股開花就知道了,他從來都是得寸進尺的性子……”
“咳咳——”
駱凝正在數落小賊,窗戶外面忽然傳來兩聲咳嗽,驚得她連忙打住話語。
不過轉念一想,她說實話,有什麽好怕的?就轉頭看向窗戶:
“你咳嗽什麽?又岔氣了?”
吱呀——
窗戶從外面打開。
剛才山裏飛馳回來的夜驚堂,落在了房間裏,拿起桌上的茶壺灌了一大口:
“跑的太久,嗓子有點幹。你們說什麽呢?”
裴湘君在駱凝面前,可半點不害羞,回應道:
“她覺得壓在最下面太沉,想夾在中間。”
“裴三娘!”
駱凝眼神一冷,擡手就把三娘摁住,準備家法伺候。
而裴湘君倒也不躲,靠在了枕頭上,擡手就把駱凝上半身抱住,轉眼道:
“來,驚堂,你讓她試試。”
“你失心瘋不成?”
?!
夜驚堂本來還沒歪心思,但聽見三娘這話,就有點穩不住心湖了。他放下茶杯來到床鋪跟前,趴在凝兒背上,在三娘唇上輕點:
“怎麽樣?重不重?”
駱凝壓在裴湘君衣襟上,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眼神頓時惱火,偏過頭道:
“小賊!你再這般過分,我就回南霄山了,你起來!”
夜驚堂又在凝兒唇上啵了下:
“我就試試罷了,馬上就得去灣水鎮,又不是要來真的。”
裴湘君被兩個人壓着,武藝高強倒是不覺得重,躺在枕頭上疑惑道:
“去灣水鎮作甚?”
“接個人,剛好從這路過,就回來看看。你們繼續休息,邬王的事已經辦完了,我估計晚上就回來。”
駱凝蹙眉道:“你身體都沒調理好,邬州這麽亂,一個人亂跑什麽?我和你一起去。”
裴湘君也不放心夜驚堂,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陽:
“灣水鎮距離這百來裏路,中午這麽熱,人受到了馬也扛不住,休息會再走吧,磨刀不誤砍柴工,看你滿頭大汗的。”
夜驚堂頂着烈日徒步從山裏沖回來,确實有點熱,想想就順水推舟,準備休息下。
駱凝想要掙脫兩面包夾之勢,卻被兩個人一起摁着,眼見夜驚堂準備撩裙子,惱火道:
“小賊!這就是你說的不來真的?”
“呵呵……我休息快點,就這陣仗,我最多一刻鍾就交代了……”
“啐!你哪次不折騰個把時辰?你……唉~你先和她調理,天氣這麽熱,湊一起……嗚嗚!”
裴湘君把駱凝嘴捂住,輕哼道:
“你和她說這麽多作甚?她現在不情不願,待會就老實了。”
駱凝被捂着嘴,柳眉倒豎,掙脫不開的情況下,隻能閉上眼眸,做出‘你敢亂來,我就敢回娘家……不對,回夫家!’的悲憤模樣。
夜驚堂也沒用強,把三娘手握住,溫柔備至親了凝兒片刻,直至凝兒不抵觸了,才把兩人擺成兩對門的架子,抓緊時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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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都是0點更新,這些天都是提前更新的or2。
更新字數正在盡力增加,最近吃甲钴胺片,好像有效果,但不大。
(本章完)